159 第二十章(1 / 1)
召开同志会,田洋把自己的身份和相关情况对张良等人做了个简要说明,大家的反应都很平淡——特刑部?没听过!有好处才合作,没好处谁鸟你。
张良看了叶卫军和李安民的那张照片,气得头顶生烟,眼白又充血了,恨不得立马行动,不仅要救人,还要把绑匪拆成零部件。
田洋说:“虽然我们已经大致掌握了该组织大本营的所在方位,但具体地点始终没找到,他们敢寄来照片,是对特案组的挑衅,他们当中有成员知道你们和特案组有交结,否则这封邮件不会传到特案组下的邮箱里。”
周坤皱起眉头问:“内鬼?”
魏淑子和张良同时瞟了她一眼,大概前面才为这词吵过架,还在敏感期。
☆、血蝶二
田洋说:“那倒未必,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照片背面所写的塔怖空间,应该是指位于青藏高原地下的神秘空间,传闻这个地底空间是东亚大陆的地脉中心,还有科学家提出,那地下空间是片广阔的海洋。”
魏淑子抱着膀子,不阴不阳地补充:“是啊,还说海洋下淹了一个古老的王国,王宫里有数不清的黄金宝藏,多少探险家、科考团以及盗墓团队进藏寻宝,不是死翘翘就是空手而归,这些只是传闻,这传闻已经被列为中国五十大考古谜案之一,至今为止,还没人能摸到地下世界的大门,地下空间真的存在吗?”
田洋拍着胸脯打包票:“存在,王国和宝藏有没有,我是不知道,但地下空间肯定是有滴,就不说那些专家鉴定,失窃的八座佛骨宝函中有一件是高仿赝品,内部藏有讯号发射器,我们追踪到格拉雪山一带,讯号突然中断,想要隐藏讯号只有一种可能,带入深层地壳下,以地壳电导干扰讯号接受,而那一带是古冰川地貌,在可探测范围内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穿行的地下通道。”
黄半仙说可能是某种障眼法,这是他最惯常使用的手段。田洋也这么认为,但障眼法的种类有很多,一种是像黄半仙那样,在受保护地域周围布下迷魂阵,属人工智能。另一种是利用自然现象来开合出入口,“水漫魔鬼眼”就是最典型的一例。还有就是建造大型机关,就更复杂了,那种多半是历史遗留物,常见于墓葬、祭祀场、宗教建筑的遗迹中,我们的老祖宗会设下各种死亡陷阱来考验后代的智商和生存能力。田洋最怕的就是跟先人斗智斗勇。
但不管怎么说,首先得找到入口。
黄半仙问田洋:“寄给你的那封邮件里写了什么?既然是挑战书,多少会给些提示。”
田洋拿出智能机打开,调出那封邮件给黄半仙看,邮件里没什么实质内容,也就介绍了几座藏密寺庙的发展史,顺便普及一下风土民情,完全可以当成旅游手册来看。田洋打开附件,附件有两份,一份是叶卫军和李安民的受难照,还有一份是五个圆形图腾标志,分别是万兽朝苍、百鸟衔枝、寿龟负鹤、鱼龙跃海、藤花盘鼎。
魏淑子指着百鸟衔枝图说:“跟骨相镜上的图案很像。”
田洋问:“什么骨相镜?”
魏淑子去存放行李的地下仓库,把那面锈迹斑驳的古董铜镜给拿了出来,往桌上一放:“就是这面镜子,涂家祖传宝贝,能把鬼照成人,把人照成鬼。”
田洋和黄半仙都挨上去看了看,磨损太严重,根本看不出任何影像来。魏淑子说这是我家传的,当然只有我能看得出来。拿柳枝水刷了一遍,先照田洋,再看黄半仙,都很正常,她就奇怪了,田洋且不说,黄半仙移过魂,换过体,怎就和正常人没两样呢?看来镜子毕竟是镜子,死工具就是不能太当真。
魏淑子指着这镜子说:“我跟查桑贡布头一次碰面时,他就想买这面铜镜,说是收藏古玩。”
黄半仙仔细看了看附件图:下断言:“看来还有四面相同的镜子,也许是找到入口的关键。”
田洋惊笑:“不是吧,要集宝?”
黄半仙说:“没时间陪他们玩游戏,镜子先带着,我有别的法子。”转头看张良,“还记得你去潮州办事时遇到的那两个人吗?”
张良敲头皱眉,显然是给忘了。
黄半仙提醒:“就是李安民去找小叶时碰上的,和宋玉玲的家族算是世交。”
黄半仙在提到“宋玉玲”的时候,田洋愣了下,表情若有所思,但什么也没说。
张良一打响指:“卖皮影的鲈鱼和雕木头的老管。”
以前叶卫军失踪过一段时间,李安民为了找他,曾经和人面广的宋玉玲合作过,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皮影雕刻师卢虹以及木偶雕刻师管钟,这两人都是燕山派方士的后人,还是师兄弟,阴阳圈算挤了个半身进去,但从来不主动管闲事,主要还是靠手艺吃饭。
卢家有门绝技叫“傀儡百戏”,以皮人作为媒介,把血刷在上面,刷了谁的血上去,这皮人就能忠实还原那个人的当前状态。而管家所擅长的“引气附魂术”就是能和砗磲笛抗衡的一门高端技艺。
傀儡百戏和引气附魂术是相辅相成的追踪术,搭配运用妥当的话,不仅能还原生物的身体状态,还能追踪魂气,警方时常为着失踪案找他俩协助,比警犬鼻子还灵光。
当初宋玉玲把叶卫军和炮筒抓起来当实验品,抽了不少血,后来李安民跟她合作时也被抽了血,这些血都还保存在卢虹的皮影店里,那皮影店原本是宋玉玲的一个据点。
但卢虹和管仲两人的能力不如他们老祖宗强,在特殊人群中也不出挑,就怕距离太远接不上气,所以还得带他们一起行动。
田洋表示没问题,全以协警灵媒的身份参与这次行动,有能力的协警员越多越好,反正是外来资源,折了损了他不心疼,但有个前提,特刑部的秘密不能告诉卢虹和管钟,到时田洋会与当地警方联系,以特别行动小队的身份活动,也便于办理各项手续。
卢虹在网上开店,想联系很容易,直接加掌柜Q号就行,他是手机用户,就算不在线,留言也能直接发到手机上去。
张良算是认识这两人的,以他的名义给卢虹发了条消息,对叶卫军和李安民的情况做了简短说明,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
李亲被绑票了?亲,帮忙绝对没问题!但管哥出了点事,我脱不开身,不先解决了怕是不行,要不亲你过来帮个忙吧,我这两天也在考虑要不要麻烦亲们来帮着处理一下,愁死人了真是。
卢虹网店混惯了,一口一个亲,叫得张良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直接把手机丢给黄半仙,黄半仙这会儿打字不灵,又丢给周坤,周坤看了以后,敲字问:什么麻烦事?
卢虹丢过来四个字:狂蝶过境。
发来一条微博截图,图片上有农田、土地、街道、房屋,看文字档,是潮州市饶平县浮山镇的局部照片,每个地方都吸着许多白蝴蝶,到处是迷眼的沙灰,博主是当壮观奇景来拍摄的,没怎么多介绍,下面评论有说蝴蝶带毒,有说要闹地震,什么猜测都有,精彩纷呈,据说这条微博已经被秒删了。
卢虹说当地很多人在蝴蝶过境后像得了软骨症,四肢发软爬不起身,连住在附近的管哥也倒下了,他正在调查引发这奇怪症状的原因是什么。
田洋喃喃道:“恐怕是蝶化现象。”
魏淑子问:“你知道?”
田洋说:“不能确定,早两年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大量蝴蝶出没在某个地区,一开始认为是自然现象引起的蝴蝶迁移,但之后发生了常理难以解释的怪事。”
“什么?”
田洋张大眼睛,用手在身体上比了比:“人变成蝴蝶飞走了。”
魏淑子笑了:“化蝶啊,这是演梁山伯祝英台呢。”
田洋说:“蝶化现象曾出现过三次,各发生在不同地区,我也只有听闻,没亲眼见过,这案件已经被升级成机密档案,移交灵破支队侦察,至今仍没查出原因来。”
对黄半仙他们而言,其他人化蝶了问题不大,管师傅千万不能化,于是请张良出马,务必要把卢管两人给平安带到。
魏淑子拍着张良的肩说:“交给你了,良哥。”
张良瞪她一眼:“你也要去。”
魏淑子马上捂住肚子说:“我外伤内伤都没好,正好借这机会多休息两天,良哥,你一人能搞定,带个拖后腿的没必要。”
张良勾住魏淑子的脖子就往外拖,蛮横地说:“我的腿给你拖,不拖还就不行,走!”
魏淑子不爽地看向黄半仙,指指张良,意思是: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学生?你不管管?
☆、血蝶三
黄半仙摊手,张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魏淑子拴裤腰带上,谁敢说个“不”字,他肯定要削谁,黄半仙这个名义教师爱莫能助。考虑到张良虽然人横胆儿肥能力强,但性格奇差,专业知识薄弱,需要有个懂行的跟在身边平衡一下。
有内部关系,审批很快就搞定,检查还是要做,各项指标合格后留在安检处观察两天才放人,而且这次出去,在疫区解封前,就不许再回来了。
半仙对张良说:“没关系,安心去吧,假若我这边再出问题,你就去掘我家祖坟,田洋他们要准备一下,过几天也出去,到时你们在外面碰头。”
卢掌柜目前住在管师傅的木偶作坊里,那是个鸟不生蛋的犄角嘎达。张良和魏淑子搭乘飞机至汕头中转,到地方后直接打车进山。
潮州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终年常绿,四季如春,据说这儿的空气质量很好,日照充足,雨量充沛,最是养人。再看这小镇上,一片浑黄,空中弥漫着尘土,粗大的沙粒用肉眼就能分辨出来。
魏淑子在北京经历过强沙尘暴,大概也就和现在这程度差不多,而且北京的沙尘,就只有沙尘,浮山的沙尘中,还多了翩翩起舞的白蝴蝶。人坐在车里,成片的蝴蝶就往窗玻璃上吸。这些白蝴蝶是很常见的菜粉蝶。
魏淑子梦到过一群小孩在菜田里扑菜粉蝶,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几只粉蝶在花丛上方嬉戏飞舞,头顶是蔚蓝的天空,闭上眼睛再回想那幅画面,煞是好看。再睁开眼,玻璃上那一条条覆盖着灰色绒毛的身体在扭动,真是说不出的恶心。
司机大叔悠闲地转动方向盘,冲开蝶潮,操着一口潮汕普通话对张良和魏淑子说:这年头,动物都成精了,两年前,溪口有个村子碰上万蛇游行的壮观场面,隔没多久,下了场大雨,山洪爆发,把那村子给淹了。七年前,小蛤蟆满街爬,龙虾出水乌龟上岸,隔没多久,南海地震了,死伤一片,这尾役八成也是出来预告自然灾害的。
魏淑子随嘴打听:“听说这蝴蝶身上的粉有毒,是毒蝴蝶?这镇上居民倒了一片又一片,大叔,你不戴口罩行吗?”
司机大叔咧嘴笑,说都是扯的,菜粉蝶哪来的毒?倒了一片大概是受沙尘暴的影响,潮汕地区在这月份偶尔也会出现沙尘气候,天气突变,肯定有人要生病,没传得那么玄乎。
街上确实还有行人匆匆往来,只包了个头,没戴防毒面罩,白花花的蝴蝶像纸片一样在人身周起舞,倒也不会主动贴上去。张良这一路上都在神游,坐飞机看云彩,坐车看窗外,眼神不对焦,似看非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把车开到一座石桥上,说再往下要爬山,车不好走,得靠步行。魏淑子付了钱,戴上从车站买的头套,见张良还在发呆,屈胳膊拐了一下,顺手把头套往他脑袋上蒙。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瞟了一眼,拍腿直笑,说这头套造型真好,戴上去后所有人都一个样,全成了欧美恐怖电影里的杀人犯。魏淑子从口袋里掏出在车站多买的备用头套,接发票时顺便塞进司机手里:“大叔,这头套送你一个。”
大叔听说是免费不要钱,不客气地接来,往脸上一蒙,喜滋滋地对着后视镜照。魏淑子心里说,这不挺美的吗?
张良和魏淑子一下车,车门附近的小白蝶全都呼啦啦散开。蝴蝶会吸在物体上,但不往人身上撞,还会避人。张良来过这地方,他也不走正路,直接从杂草灌木丛生的土坡翻上去,魏淑子拉着斜插在土里的树干往坡上爬,随手捡了根树枝,遇到植物太密集的地方,就用树枝去拨。
张良爬得很快,也不回头看看魏淑子有没有跟上,一口气窜出林丛,上了山路,伸个懒腰,挥手扫开扑腾的蝴蝶,回头一看,魏淑子插着满头草杆败叶,杵着树枝站在他身后,脸上还有几道被枯枝子刮出来的细小血口。
魏淑子拍拍身上的草屑,把树枝绕在手上把玩,像没事人样的。张良胸口小鹿乱撞,魏淑子这脏乱差的土蛋形象,他怎么越看越觉得可爱,心情忽然高涨起来。
张良对魏淑子说:“丫头,我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到山顶。”
魏淑子心说等等,不是要去管师傅的木偶工坊吗?跑山顶作甚?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张良就抢过魏淑子的登山包,甩在背上,带着两个大包开跑了,一窜老远,速度快得惊人。魏淑子知道这人说风就是雨,当风雨来潮的时候,什么道理都讲不通,别人只能配合着打雷闪电,直到他自己消停。
于是懒得磨嘴皮子,跟着跑吧。张良跑得太快,还不顾人,魏淑子哪能追得上?眼见前面跑着跑着就没了影子。
魏淑子沿着山路,在白茫茫的蝴蝶雪中穿行,途中给张良打了个电话,那家伙说大路就一条,顺路走就行,前边有片柿子林,就在那地方集合。
刚说要跑山顶,这回又改口,变成柿子林,魏淑子盯着手机无话可说,只能继续朝前走。天色依旧是灰黄灰黄的,透过沙尘,能看见银灰色的云浪在天上飞驰。头顶叠着斜伸出来的松枝,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几丝阳光透下来,形成粗细不一的模糊的光柱,白粉蝶在光柱中往来穿梭。
如果忽视沙尘带来的呼吸阻碍,那这幕景色堪称绝妙。不知在这奇景中走了多久,两边山牙朝外扩散延伸,道路突然宽敞起来,前面是一片辽阔的稻田,金黄的稻浪一波连着一波,被风沙掀得高低起伏。耳旁隐约听见斑鸠的低鸣声,却到处寻不见鸟影。
魏淑子朝前望去,见一个包头巾的老太从画卷般的稻田里走出来,直走到魏淑子身前,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凝望,不知是不是因为沙土的原因,她的眼睛几乎合成一条直线。
魏淑子见老太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心下疑惑,也就问:“有什么事?”
老太脸上没什么皱纹,乌黑的刘海参差不齐地披在额头上,还带着点微卷。看五官,这老太年轻时绝对是个美女,她的身子骨很细瘦,看起来娇小玲珑,穿了件带补丁的夹衣。魏淑子问过话后,这老太像没听到一样,仍旧虚眼盯着她猛敲,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看到骡子了吗?”
魏淑子心想这浮山里哪儿来的骡子,也就老实回说没看见。老太在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摸左肋,她的手臂是青灰色的,瘦得皮包骨,血管和骨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魏淑子再往上看,发现这老太的耳朵有损伤,耳垂是裂开的。
老太又反复不停地问:“你看到骡子了吗?看到骡子了吗?”
老年人大概耳朵不好使,魏淑子拔高声音说:“一路过来,骡子和马都没看到。”怕她听不见,还特意摆了摆手。
老太深深蹙起额,嘴唇无意识地抖动着,腮帮时而鼓起,时而瘪下去,嘴里不知在嚼着什么东西。老太把臂弯里拐着的草篮子提到面前,揭开盖在上面的白布,里面排了一叠霜白肉厚的柿饼,她拿起一个柿饼凑到魏淑子面前,说道:“好心的姑娘,饼子拿去吃,如果以后看到骡子,记得来告诉我。”
魏淑子接过柿饼说:“行,我帮你留意。”
老太鼓起腮帮看着魏淑子,准确的说,应该是看着魏淑子手上的柿饼,她鼓动着两腮说道:“姑娘,你先尝一口看看,你答应我去找骡子,就尝一口。”
魏淑子心说这又是什么新的推销手段?捏着柿饼正想往嘴里送,斜眼瞟见一只白粉蝶吸在老太肩上,又一只白粉蝶吸在柿饼上。魏淑子迟疑了,把柿饼放回老太的草篮子里,笑着说:“无功不受禄,大婶,你的骡子我帮你找,等找到了以后你再请我吃柿饼。”
越过老太就往稻田里走,走了约有十米远,回头再看,老太不见了,地上散落了一堆杂草和几颗烂柿子,草和柿子上沾着黄褐色的粉尘。魏淑子把手摊开看,指尖上沾的不是糖霜,而是褐色的泥土,闻了一闻,有股淡淡的干草清香。
魏淑子抬头看四周,身旁蝴蝶环绕,没有一只近身的,据观察,这些白粉蝶见人都绕着飞,只会吸附在没有生命的物体上。刚才,有只粉蝶停在老太肩头,魏淑子也就知道这老太大概不是人,不知是地方山神还是山妖,看来也不像普通鬼魂,鬼魂可不会障眼法。魏淑子再转身看稻田,稻田果然也消失了,脚前还是那条笔直狭窄的上坡路。
魏淑子笑了笑,见鬼见多了也不当回事,继续爬坡,上了平地再走不远就看见张良说的柿子林,灰黑的树枝子上缀满小灯笼似的生柿子,把枝条也给压弯了,远远望去,火红的一片。张良正站在一棵树前摘柿子,他脚底已经堆了不少柿子皮。
☆、血蝶四
魏淑子走过去说:“想吃柿子?生柿子涩,小心吃了会变成大舌头。”
“我倒是想吃,里面空了。”张良把手里的柿子丢给魏淑子。
魏淑子接下来一捏,皮是软的,里面的果肉酥酥的,像棉丝球一样,捏下去时会扁,手拿开又恢复原状。魏淑子把柿子皮撕开,发现里面没有果肉,而是充满白色细丝,像蚕丝,比蚕丝还细,丝线成团黏在一起,把柿子皮撑得饱鼓鼓的。
“别跟我说每个柿子都这样。”魏淑子去捏其他柿子,也有手感正常的,柿子皮里有红丝也有白丝。
仔细观察被黏丝充满的柿子皮,发现有的皮上能找到破洞,魏淑子看向漫天飞舞的蝴蝶,指着破洞说:“会不会是这些蝴蝶把卵产在柿子上,幼虫孵出来后,钻进柿子里把果肉吃空,在里面吐丝结蛹,变成蝴蝶再飞出来?”
张良嘲笑她:“你不是自学成才吗?蝴蝶是这么孵出来的吗?你知道毛毛虫吃什么?有没有常识你?”
魏淑子摔掉柿子皮,翻张良白眼:“有常识你就不会在这儿了,你这个人就是超常识的存在,你跟我提常识?你撑得慌。”说完噗地往地上吐口唾沫。
张良照例在魏淑子头上钉出个包,顺手帮她捡掉插在头发里的树枝子。为了从白毛怪手里逃命,魏淑子削了一截头发,这会儿的发型比原来更短,从娃娃头变成了蘑菇头。
张良搓揉魏淑子的头发,咧嘴一笑:“你看你,头发快赶上我了,一寸短过一寸,越来越没女孩儿样。”
魏淑子打开张良的手:“你也没把我当女的,别说得好像多可惜。”
张良把手搭在魏淑子肩上,低头凑近,瞪着她的眼睛说:“至少没把你当只小野猫。”
魏淑子往后缩头,要推张良的脸,离得太近,带烟味的热气喷在脸上,不舒服。张良抓住魏淑子的手,不让她乱动,还是瞪着眼说:“不是你叫我先分清你和野猫的区别?这一路上我都在考虑,果然有不同。”
魏淑子觉得张良脑子长洞了,就这问题也值得思考一路,她尽量不把鄙视放脸上,意兴阑珊地问:“那你说说有啥不同呢?”
张良直起身,掀开上衣,用手勾勾腰上的皮带,歪嘴一笑:“我想把你扣皮带上,可没想过把野猫扣上去,你说,这区别大不大?”
魏淑子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就不接了,直接转移话题:“还是先找人要紧,良哥,劳驾,赶快带路。”
张良站在原地抖腿,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对野猫的感情是什么,对魏淑子的感情是什么,统统说不清,他就觉得魏淑子这反应不对味,哪里不对味也说不清,合在一起就两字——不爽。
张良对魏淑子摊开手,魏淑子调整一下挎包包带的位置,客气地对张良说:“不用了良哥,这包我自己拿。”看他脸色不对,又多加了一句,“谢谢啊良哥。”
张良半边脸抽了抽,“嘶”的一吸气,把散落在眼前的刘海抹上去,牵起魏淑子的小手就往前走。
原来张良只是要跟她牵手,魏淑子惊悚了,牵就牵,他在折腾个什么劲儿,张嘴正要嘲两句,张良恶狠狠地放话了:“敢啰嗦,小心我K你!”
魏淑子只能又闭上嘴巴,偷瞄张良的侧脸,见他也斜眼看下来,眼神古怪,有那么点欲语还休的味道。魏淑子心里有些毛毛刺刺的,头皮也麻了起来,她觉得张良盯着她的样子,就像一头瞄准了猎物的怪兽。
管师傅的木偶作坊就在这山里,途中经过一个叫“余苗村”的小山村,张良魏淑子就在村口和卢虹碰上了头。当时卢虹正急匆匆往村外赶,张良远远看见了,一声大吼:“鲈鱼!你给我站住别动!”
卢掌柜的外号和掌柜名就是“鲈鱼”,也喜欢人家喊他“鲈鱼”,说很亲切,能拉近顾客和店家之间的关系,清蒸鲈鱼是名菜嘛。
一听张良霸气侧漏的吼声,鲈鱼掌柜当即回头,见了张良满目生花,迎着人奔过来,张口就是:“张亲。”
张良的气焰被这声“亲”唤得立马就熄了一半。
魏淑子站在张良身后打量卢虹,鲈鱼掌柜是个清秀阳光的大男孩,长得和一个名叫“林志颖”的歌手很像,比林姓歌手还要纤细些,但卢掌柜有双很显男子气概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有力量,一看就是雕刻家的手。
张良这次介绍魏淑子的时候,不说是扫地丫头了,说的是“我家小妹”,魏淑子补充了两字——“打工小妹”,立刻遭到张良的大白眼。
鲈鱼掌柜絮絮叨叨地把当地情况介绍了一下,专家说蝴蝶迁徙是受气候突变的影响,由于浮山这一带气温较低,沙尘被树木遮挡,能见度稍高,所以蝶群暂时栖息下来,等沙尘过去就会自动离开,让住民不用担心,记得做好防虫工作。
魏淑子问:“人怎么会倒下呢?”
鲈鱼掌柜带两人进余庙村看那些病倒的村人,一个村有五个倒了,去附近诊所检查,体温偏高,血象却不高,查半天查不出毛病来,只能挂了水带回来吃药。但这病几天下来没见好转,病人们面黄肌瘦,一天比一天衰弱,家人着急,说是中邪了,又请神巫来驱邪,还是没用。
这些病倒的人,有个共通点,就是吃了老太的柿饼。近来在这座山里,出现了一个卖柿饼的老太,没人知道这老太是什么来历,只是看她衣裳破旧,心想大概是附近的讨饭婆,挺可怜的,买柿饼也花不了多少钱,当救济穷人得了。
老太也怪,柿饼不称斤论两,而是一个一个的卖,还非得让人当面尝一口,问过味道好不好才肯罢休。这不,吃过柿饼的人全都成了瘫子。
村里的老寿星怜婆用潮州土话说:“那是个吸人精气的妖怪,吃了她的饼,魂就给她勾去了。”
魏淑子想了想,问怜婆:“那老太有没有叫人帮她找骡子?”
怜婆把耳朵对向魏淑子:“啊?”
鲈鱼掌柜贴过去,用潮州话高喊:问那老太有没有叫人帮她找骡子!
怜婆一顿拐杖说:有,有!给人吃饼不就是要人帮她去找骡子呐,一见面就问有没有瞧见她的骡子。
张良瞪着魏淑子问:“你怎么知道?”
直到这时,魏淑子才把途遇柿饼老太的事给招了出来。
“你怎不早告诉我?”张良额上绷起了十字筋。
魏淑子嫌他大惊小怪:“多大事?我给忘了,再说告诉你又能怎样?”
张良撩起袖子:“我去把那老妖怪揍一顿,揍到她不敢作怪,这事不就结了?”
魏淑子翻白眼:“先不说事情能不能结,就你这等级的怪物过去,人家肯不肯露面还是个问题。”
张良扫她脑袋,魏淑子已经习惯了,毒舌之前先找桌子扶稳,免得被扫趴下出洋相。
鲈鱼掌柜托着下巴想了想,灵光一闪,提了个建议:“既然她要找骡子,你们就去牵头骡子带给她。”
魏淑子附议:“这是个思路,吃柿饼和找骡子,像不像条件交换?到时间不带骡子给她,就得生病,不如试试看,最好多带几头让她自己挑。”
村长觉得可行,忙遣派人去张罗这事儿。鲈鱼掌柜便带着张良两人去了木偶作坊。作坊离余庙村不远,坐落在清幽的山林间,分前后两间库房,前面是工作室,后面是仓库和生活区。
☆、血蝶五
三人进房时,管师傅正躺在床上哼哼,听见门声响动,也不往外看,开口就使唤:“回来啦?帮我倒杯水,喉咙干得起泡了。”
他以为只有鲈鱼一个人。
张良几大步跨到床前,瞧见一个干巴巴的排骨精侧卧在床上哧哧喘气。虽然管师傅原本就精瘦,但没瘦成这幅皮包骨的惨样,他以前很耐打的,被张良老拳揍上,还能挺得住,一声没吭,所以张良对管师傅很有好感,能经得住张良拳头的人,他都有好感,魏淑子也是一例。看管师傅这会儿病蔫蔫的,连眼睛也睁不开,张良不由得震惊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毛病能把好好一条铁汉子折腾成这德行?
鲈鱼掌柜倒了杯水,扶管师傅坐起身,把杯子凑到他嘴前,先喂了两口水,然后说:“管哥,张亲来看你了,你睁睁眼。”
管师傅开眼瞟过去,左右一扫,也不知看清没看清,很快又合上眼,气喘喘地说累了想睡,讲话声音虚得像蚊子哼。鲈鱼掌柜把管师傅放平,被子掖好,在他耳边说:“管哥,你先睡着,待会儿吃饭了得起来,我们就在外面,门不关,有事喊一声就行。”
管师傅哼了声,细微得只有离最近的鲈鱼能听见。
鲈鱼带魏淑子和张良到外面仓库坐着,一人一杯水招待。这仓库是用来存放木偶的,放眼望去全是小人,按生旦净末丑分类摆放。这仓库里也飞进了十来只蝴蝶,围着照明灯盘旋舞动。
鲈鱼在房间里表现地还挺稳当,对管师傅说话时也很冷静,出来就苦了脸,摇头说:“管哥他这样子,要命唉!把我给急死了,医院也去过,八方邪禁符也挂了,都没用,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魏淑子问:“管师傅也碰上老太,吃了柿饼?”
鲈鱼掌柜唉声叹气:“是啊,管哥这人同情心最丰富,尤其见不得老妈妈受苦,遇上卖柿饼的老太,他不上套谁上套?刚开始还好,虽然不舒服,头发热,但还能走能动,你们看现在,这都躺三天了。”
鲈鱼掌柜坐在凳子上,手捧脸上下搓了搓,看起来十分疲惫,这两天他没歇过脚,到处跑,白天去找卖柿饼的老太,回来还要照顾管师傅,他俩都是从小出来闯的,家人不在身边,哥俩自己过日子,平常相互照应,感情比亲兄弟还好。
管师傅年纪大,以前都是他照顾鲈鱼照顾得多,鲈鱼那小皮影店能红火起来,管师傅也出了不少力。这回出事,正好是鲈鱼报答管哥情分的时候了。鲈鱼在管师傅面前装得轻松,其实心里早吓个半死,管师傅一副随时会断气的衰样,鲈鱼怕啊,万一管哥真挂了,他该怎么办?
想想实在不能接受,那卖柿饼的老太却不是谁都能见到的,鲈鱼掌柜这会儿是心头挂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落。
当天,余庙村从镇上紧急借来三头骡子,在村口旷地大摆祭台,请神婆来烧香跳神。张良和魏淑子隐蔽在暗处蹲点,那神婆折腾了大半宿,什么动静也没有。到凌晨时,一个病人家属跑出来大喊:“吐丝了!吐丝了!”
众人奔去一看,屋子里白丝飘飞,飘到哪儿,粘到哪儿,这白丝是从病人嘴里吐出来的,魏淑子进去看时,病人的身体已经被白丝裹了薄薄一层。这丝粘在病人的肉上,不能撕不能扯,一拔就出血,像连根长在皮肉里一样。
大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丝一层又一层的缠在病人身上,像蚕宝宝吐丝结茧似的,把人给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子。胆大的村民想把茧子撕开,一撕,里面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从撕开的小口子里冒出血来。
魏淑子赶紧挡上前:“别撕,可能是连着肉的,你这一撕开,说不定连肉带皮就被剥下来了。”
屋里屋外的村人个个被吓得脸色惨白,家属连忙把撕茧子的人拽开,生怕伤到病人。这一屋子还没忙定,隔壁又传出刺耳的大呼小叫,用脚趾头猜也知道,隔壁病人也结成了茧,短短十分钟不到,就有两个病人吐丝结茧,村民都给吓坏了,没人能拿个主意出来。
老寿星怜婆举起拐杖,抖着手指向供桌前的骡子,尖声呼喝:“错了错了,骡子牵错了,惹怒了山姥姥,这就是她给咱的惩罚!”
可山姥姥要找的骡子究竟是哪一头,谁也不知道。
魏淑子看了看表,她是在昨天下午三点零五分遇上了卖柿饼的老太,于是吃完中饭,魏淑子让张良在村里呆着,她独自一人再去那条山路上板等。
到了三点整,漫天蝴蝶雪中又摇摇荡荡地浮现出金色稻田,像一幅生动的油画,把沙尘和蝴蝶隔绝在外。
送柿饼的老太从稻杆丛中走出来,直走到魏淑子面前停下,开口就问:“你看到骡子了吗?”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开场白,这老太好像不认识魏淑子了,还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她。魏淑子和老太搭了几句话,很快就意识到,这老太是聋的,她听不到声音,所以才总是自说自话。
老太又从草篮子里拿出柿饼让魏淑子吃,还像昨天一样,说吃了柿饼,请一定要帮忙找到骡子。魏淑子接过柿饼后,老太动也不动地盯着魏淑子瞧,好像她不吃下去,就是不答应去找骡子。魏淑子捏了捏手里的柿饼,手感也好,外观也好,都和普通柿饼没什么两样。
魏淑子几经犹豫,还是咬了一口,囫囵咽下肚,糖霜看上去白花花的,感觉很甜,吃在嘴里却没有味道,形同嚼蜡。这一口吃进去,忽然眼前发黑,头顶像被灌进一道冷风。魏淑子赶紧坐在地上,闭眼凝神,只觉得脑袋肿胀,耳里嗡嗡鸣响。
等耳鸣消褪了一些,就听见有人说话:“骡子去哪儿了?三天三夜没见回来。”
这声音是柿子老太的声音,但话却仿佛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
魏淑子想睁眼,上眼皮却像挂了铅坠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又听老太的声音响起:“老阿哥,你见了骡子没有?你让他去工地送沙石,怎的还不回来?”
在潮州地区,有些交通不便的小镇,运送水泥沙石的车子过不去,就要靠骡队来驮运建筑材料。这骡子,难道是老太家借给骡队的?
正思索时,一口气忽然从喉咙里往外倒冲,魏淑子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来:“骡子啊!娘来找你了,你在的话回个声儿吧。”
话刚喊完,肋骨部位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阵刺痛从耳朵上传来,魏淑子疼得大叫,猛然张开双眼,老太和那片稻田果然又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山路还是那条再寻常不过的山路。
魏淑子心里突突直跳,原来骡子不是指畜生,而是个人名,是那柿子老太的儿子?魏淑子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也全是汗,她下意识地抬手擦汗,手一举起来,人就呆住了。
手里的柿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软绵绵的烂柿子,柿子皮被咬破了一个口,皮里包的不是果肉,而是一团细如棉絮的丝线,这丝线是鲜红的,像被血染得透湿。在红丝上还沾有大量灰黄色的土粒,带着股冲人头脑的呛鼻味。
魏淑子把手指抠进喉咙里催吐,把中饭和吃下去的红丝全都给吐了个干干净净,直到呕得只剩酸液才罢休。吐完后她也没歇下来,在山路附近仔细搜寻,从山壁、柿子林和草丛里找到装满稻穗的符纸包。
拆开一看,符纸上写着“招魂幡”三字,稻穗本就是用来引灵的,这件事不单纯,符咒上还绘有幻阵的一部分和某个人的生辰八字,这是走江湖专用的一种纸字符阵,能改变阵内灵场,让环境发生变化,特别是对于眼睛比较好使的,灵场越强,接收的讯号就越是具体,看到的景象就越真实。
看来这不是灵异现象,而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柿子老太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而是被人招过来的。会是谁呢?把老太招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和柿子里的黏丝有关?
魏淑子用掌尾轻按眼球,甩了下头,边想边往回走。余庙村乱了套,整村都沸腾起来。有一个病人结成的厚茧变成了鲜红色,像是吸了人体血液一样,茧从内部裂开一道口子,里面飞出许多红蝴蝶,这些红蝶飞到空中后,翅膀开始褪色,从红色变成白色,不出片刻,就变得和其他白粉蝶一样,再分不出彼此。
而红茧子里却是空的,只留下病人的几根毛发,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这大概就是田洋所说的“蝶化现象”。
难道外面飞着的那些白粉蝶全是人变成的吗?
寿星怜婆神经质样的指着茧子怪叫:“化蝶,这是化蝶,陆二娘来找她的男人了!”
☆、血蝶六
“陆二娘是谁?”张良问。
怜婆口沫横飞地把陆二娘的事迹说给众人听。潮州民间流传着一个化蝶的鬼故事,这个故事不但不恐怖,还充满了悲伤和浪漫的情调。很久以前,潮州府有个家财万贯的陆员外,其女二娘生得娇美动人,名传千里,多少富户公子登门求亲。偏二娘谁也瞧不上眼,就喜欢上了来府里献艺的苏寒景。
苏寒景是个灯影艺人,出身贫贱,自幼在外流浪卖艺,虽与二娘相爱,却终是门不当户不对,得不到家族支持。而陆员外为了攀附权贵,竟然把二娘许给年过半百、妻妾满堂的张衙内。
二娘拒不肯嫁,与苏寒景相约在附近的虎苍洞会面,想要私奔。
谁知陆员外提前得到消息,派家丁半途堵截苏寒景,将其活活打死,沉尸江底。二娘没等来苏寒景,却等到了陆员外。陆员外告知二娘,苏寒景已被他用二十两银子打发走,再也不会回来,要二娘死了心,乖乖嫁给张衙内。
二娘不相信苏寒景是贪图富贵、背信弃义的人,在陆员外的威逼下,二娘愤而撞壁,从她的血中飞出许多白蝴蝶。然而二娘并没死成,但经此一事,她变得痴痴呆呆,像丢了魂,最后也没嫁出去。
隔了不久,二娘失踪了。附近居民声称在某天夜里看到白蝴蝶簇拥着二娘去了河边,忽然就没了踪影。有人说她投河自杀,也有人说她化成了白蝴蝶。
潮州人更愿意相信“化蝶”这个说法,给这个故事留点美好的幻想。怜婆说在她们那一代,都认为白粉蝶是二娘的灵魂所化,直到今天,二娘都还在寻找深爱的苏寒景。
听完这个化蝶的故事,张良和魏淑子都陷入了沉默,二人肩并肩,默默地走到村口吹暖风。
张良看着若有所思的魏淑子,看了会儿,问她:“在想什么?”
魏淑子摊开手看掌心:“刚才我碰上了那个老太,吃了口柿饼,你知道那柿饼是什么吗?是结了茧的柿子,跟我们在柿子树上看到的那种差不多,但里面的细丝是红色的,就和缠在村民身上那变红的茧子一个样。良哥,你说这红色像不像血?”
张良劈手给了魏淑子一脑浑,魏淑子抱着头,怒了:“你怎么又乱动手?别打脑子!”
张良揪起魏淑子的耳朵扭了扭,狠狠地说:“你作死吗?谁给你的东西你都敢乱吃?”
魏淑子被捏得哎哟叫,打开张良的手,朝地下吐口水,跺脚在上面踩了踩,像是泄愤,然后抹着嘴说:“全都吐出来了,没事!”
魏淑子倒确实没事,棒得像头小牛犊,里外都结实。但其他人可就问题严重了,在蝶化现场出现没多久,又陆续有两个病人吐丝结成了茧。鲈鱼掌柜赶来探风时,眼见村里的惨状,吓得面如土色,吓得六神无主,心里哀嚎:老天啊,万一管哥也结成了茧子不就完蛋了?
鲈鱼掌柜听说魏淑子见过卖柿子的老太,也想跑去那条山道守地,他要跟老太理论理论——骡子丢了是你的事,我们帮你找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怎么一个柿饼就当人家把命卖给你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魏淑子拉住激动的鲈鱼掌柜,说:“她是聋子,要能听人话,就不会出这事儿了,别急啊,急也没用,姓张的比你还急呢。”
张良冷横魏淑子一眼,他当然急,管师傅这要化蝶了,找叶哥的事可就又要被耽搁下来了。当然,管师傅人不错,对兄弟朋友够意思,他张良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当然也会觉得这么够义气的管师傅化蝶了真可惜。
魏淑子说这次遇上老太时,出现短暂的鬼上身现象,老太可能借着附体向魏淑子透露了一点儿讯息。那老太确实是在找骡子,但这骡子是指老太的儿子,他去运送水泥材料,一直没回家。
鲈鱼忙向村长打听,得知这附近只有章溪镇上有骡队。
张良让鲈鱼掌柜回去陪管师傅,拎着魏淑子就出发。骡子队在章溪镇小坊乡,两人辗转赶到目的地时,已是日落黄昏老鸦啼,章溪镇也有飞蝶,但是比浮山那一片少多了,沙尘也没那么严重,至少露天呼吸不成问题。
两人向村民打听骡队的事,村里人说骡队是乡长发起的,想谈生意得先找乡长。张良二话不说,直奔村委会,恰巧村支书和乡长洪金城都在。张良以谈生意为由,提出要租骡马队工作,想先看看骡子的品相。
洪金城推说不方便,满脸不耐烦,等不及得要打发张良和魏淑子走,态度不可一世,嚣张得很。
“什么方便不方便?我就问你,这骡马队是不是你们这儿的?”张良脸色变了。
“是怎么着?是这儿的我也不做你生意,给我滚!”洪乡长是一点也不客气,不像当官的,倒比张良这个活土匪更像土匪。
张良是什么阎王脾气?说翻脸就翻脸,一拍桌子,指着洪乡长的鼻子开骂:“别他妈给你脸不要脸,马上带路去看骡子,我不打你。”
洪乡长没来得及回话,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村支书进来说有农民工闹事。洪乡长牛眼一瞪,肚子一挺:“闹事?反了!来了多少人?”
“二十来个。”
洪乡长掏手机打电话,招来一辆大卡车,从卡车上跳下一帮子流氓,手持钢筋铁棍,冲进民工群里开打。没隔几分钟,五辆警车开过来,停在大门口,从车上下来十二个警员。
洪乡长和其中一个警员打声招呼,把手一扬,喝道:“兄弟们,不要停,继续给我打,朝死里打!”
警员们就站在旁边围观斗殴现场,和洪乡长有说有笑。洪乡长得意地瞥了张良一眼,这一眼是警告,告诉张良这儿是他洪金城的地盘,连警察也要让三分,警察和地方是一家,关系可好得很。
张良火了,不管别人,先揪起乡长一顿好捶,谁敢拦打谁,没两下就把十二个警员和乡长凑成一窝端,全给打得哭爹喊娘。现场没人敢再耀武扬威,全都停了下来。张良坐在洪乡长肥肉囤积的屁股上抽烟,朝斗殴双方扬了扬手:“怎么不打啦?没事,你们继续,我坐这儿看。”
村支书尖声叫起来:“好啊!连政府官员也敢打,你,你!反了!”
魏淑子不想节外生枝,把村支书拉到一边,给他看了协警证,说是上面派下来协助警方搜集案件线索的,希望地方能配合。
身份一透,这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洪乡长显然是没被打服,还斜挑着三角眼,不甘不愿地放话:“骡马队的事儿我还真管不到,咱这村里的骡马队是由村民自行组建,咱乡有十来户人家养骡子,要召集他们,找我没用,得去找村头老李,他是骡马队的发起人,也是队长。”
“我怎么听说骡马队是乡长领头的?”张良问。
“老李是上任乡长,村民都喊习惯了。”村支书也还是阴不阴阳不阳的,协警员到底不是警察,能威吓到这些地头蛇的不是身份,而是张良的打架功力。
“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骡子的人?”魏淑子问。
洪乡长眼神闪了下,游里游气地说:“这我真不知道,我刚上任没多久,这不还在了解中吗?”
张良对洪乡长说:“走,你带个路,带我们去找老李。”
洪乡长满脸假笑地推托:“这,协警员同志,我跟老李不对盘,你知道,我抢了他的官位嘛,每次我找他呀,他都给我吃闭门羹,我带你们去?不好,嘿,真不好。”
民工兄弟中有人站出来了,是被警员打掉两颗牙的中年汉子,名叫林根宝,他说:“我认识老李,我带你们去。”
林根宝是这次聚众闹事的发起人,他解散了众兄弟,领着张良和魏淑子往村西头走。在路上,魏淑子问起闹事原因,果然是讨薪。三年前,林根宝带领一百多个兄弟到章溪同顺新园区建筑工地干活,现在楼层已封顶,承建方却拒发工资,拖欠八十多万元酬劳,父母要吃饭,孩子要上学,农民工兄弟没法活了,只能来村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