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第九章(1 / 1)
为,借犊知道吧?”
魏淑子说:“我知道,活人可以通过借犊来延命,就是用死者的血在灵碑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早晚供奉,能助亡者提前投生,所余阴寿则转寄于献香火的人身上,还能福荫子孙后代。”
张良起身走到沙发前,用力在魏淑子的肩头拍了一巴掌。魏淑子疼得咧了下嘴,瞪起眼睛抬头看他。
张良见她龇毛,心里乐了,撇嘴邪笑,用戏谑的语气说:“不止是活人,死人也能用这法子得利,好处多得你想不到。”
魏淑子问:“敢情你用过?”
这在变相骂张良是死人,张良这回没发火,伸手在魏淑子头上搓了把,把她的短毛搓乱,笑着说:“我不是死老鬼吗?你说呢?”
魏淑子的确用“死老鬼”骂过张良,不多,也就两次,其中有一次还是在背后骂的,原来他一直惦记着,这男人的心眼比针孔还细,魏淑子跟他没话讲,站起来要走。
张良张开手臂往她胸前一拦:“你当我是什么?工具?需要的时候拿来用用,不需要时甩都不甩?”
魏淑子想起自己还没跟他道谢,于是说:“良哥,我谢谢你。”
张良还不满意:“嘴上说谢,心里在嘀咕我小心眼是吧?”
魏淑子扯了下嘴角,口是心非地说:“没有,真没有,我不想打搅你休息。”
“你已经打搅了,我想睡的时候你不让我睡,现在我不想睡了。”张良耍赖皮地堵着魏淑子,想跟她掐架拌嘴,想看她发脾气。要说这是种什么心态,张良觉着吧,就像很多大人喜欢惹小孩发急,越急得跳脚越是好玩。
魏淑子果然没耐心了,冲头冲脑地说:“不想睡就看电视,上网,散步,你不是喜欢抽烟吗?那抽啊!你不想睡我想睡了,让我回去睡觉。”她伸手想拨开张良,但是张良像堵肉墙似的杵着,把过道堵得严严实实。魏淑子推不开他,更憋气。
“我饿了。”张良说,伸手摸摸肚子,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咕”两声。
“饿了上楼去吃白食,宴会估计还没散。”
“没睡好,走不动路,你帮我去拿,端了送过来。”张良拍嘴打呵欠,歪着脑袋,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吊样,下达命令后,他还狠恰恰地威胁,“不听我的话,你今晚就别想走出这扇门,也甭睡觉了,咱俩比赛熬夜,你要是先睡着,我就把你喊醒了继续比。”
这纯粹是找茬,张良想找谁的茬,完全不需要理由,他就不是讲道理的人,对这种蛮不讲理的货色,不能硬碰,一旦针尖对麦芒,那掐起来是没完没了了。
魏淑子冷森森地问:“你想吃什么?”
张良报了一长串菜单,全是路边小饭店的家常菜,魏淑子的脸黑了半边,这酒店顶楼是意式餐厅,张良他不仅要找茬,还故意刁难,魏淑子暂时先顺着他的意:“好,我帮你去拿。”
张良这才闪边,魏淑子斜瞟一眼,看他歪着嘴巴,眉眼含笑,心想真是一脸贼相。也不多说,很干脆地出门右转。
☆、咒杀八
魏淑子住在24层疏朗套房区,餐厅在建在楼顶眺望台,疏朗区的乘客电梯有四部,两部是室内电梯,位于走廊西头,两部是观光电梯,分别在走廊外东南两角度,一部建在楼房外,可做户外观光,一部设在酒店内,直达眺望台。
魏淑子选择去最近的室内电梯,拐出回廊,一条白色的身影募然跃入视线内,是小菲!她穿着那身雪白的连衣裙站在电梯口,浑身上下没有沾到一点血迹,就如同在游轮上初遇时那般,像个活生生的普通人。
魏淑子没考虑这个小菲究竟是不是已死的顾易菲,也来不及揣测眼前的究竟是人还是鬼,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捉住她!
魏淑子刚往前迈出一步,小菲忽然回过头,她张大嘴,像是在喊叫,但听不到声音,她疯狂地甩动脑袋,在甩动的过程中,眼白迅速变黑,眼眶扩大,在苍白的脸上形成两个窟窿。丝丝黑气从小菲的袖笼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而她的头竟然在颈上做出三百六十度的转动,一圈又一圈,转动得很缓慢。
随着头部旋动,小菲的眼口鼻流下黑色液体,脸部暴突出青青紫紫的血管,皮肤开裂,渗出鲜血。她的头每多转动一圈,脸面就更狰狞一份,整个脑袋像海绵般胀大,使得五官逐渐扭曲模糊。
小菲向着魏淑子伸出双手,一步一步朝她逼近。魏淑子后退半步,把手伸进腰囊里,紧紧握住镇魂钉,把焦点锁定在小菲的额心。
魏淑子想等小菲走到三步之内,出其不意地钉她三魂,就在出手之前,身后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只见桥本俊介从拐角处窜上来,把魏淑子推回走廊,用挂着九字真言的封绳往入口两边一拉,打开军扇,扇面上有幅明王画像,他把扇面对向小菲,口中念念有词,脚踏奇妙步法,看起来像在跳芭蕾舞。
小菲原地站定,垂着双手一动不动。魏淑子抱起双臂,饶有兴味地欣赏跳大神,心说这日本人也还算有些本事,竟然会定身咒这么神奇没谱的术法。桥本俊介跳得很认真,见小菲被定住后,胆儿也肥了,愈发大声地念起口诀,一个箭步,直接跨到小菲身边手舞足蹈地兜圈子。绕了三圈之后,小菲电光火石般出手,猛然掐住桥本俊介的脖子,抬高双手,把他提得双脚离地。桥本俊介当场双眼翻白,军扇脱手落地。
魏淑子掉下巴,敢情这小菲不是被定住了,而是被囧到了?张良有先见之明,原来小白脸还真是个绣花枕头。魏淑子没多想,一把扯下封绳,几大步跨过去,从腰囊里拔出长钉,打侧面瞄准小菲的太阳穴扎。
[镇魂钉上刻满血符,有收敛魂气的作用,对无实体的灵魂杀伤力极强,魏淑子用镇魂钉收治还魂鬼,每一钉下去都能听到凄惨的哀嚎,绝无例外。那种刺穿充气皮囊后的反冲力是种刺激性的享受,感受多了会上瘾。]
可是这次不同,像在钉空气,完全没手感。
这一钉倒也不是没效果,大量黑气从钉头与额角的交接出激涌而出,黑烟紧密吸附在小菲的皮肤上,并迅速往四肢躯干蔓延,很快就让她变成一个由气团组成的巨大形体。黑烟缠绕在桥本俊介的颈上,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魏淑子脑筋飞转:如果小菲就是被养在童子圆雕里的咒鬼,那么木雕也就是封锁小菲灵魂的“椟”,也许只要犊完好无损,就算取出指骨,咒力仍旧能发挥作用,看来还是得把木犊破坏掉。
想到这里,魏淑子立刻掏出塑胶袋打开,把童子圆雕取出来,扬手要用镇魂钉敲上去,刚一发力,还没打下去,包裹住小菲的黑烟竟然散去了,小菲也随之消失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被毁椟的动作给吓退了。
失去黑烟的支撑,桥本俊介从半空中跌落在地,他双手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神智还清醒,看来没有生命危险。
魏淑子刚要上前问话,忽然头顶传来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是从电梯内部发出来的,持续了五六秒后戛然而止,停顿了片刻,又忽高忽低地响了几次,电梯里传出人群的尖叫声,电梯发出“卡当、卡当”的钝响,轿厢似乎在上下震荡,当震荡停止后,电梯铃响起,门应声而开。魏淑子朝里一看,只见电梯里的乘客全都面无人色,在门打开后有瞬间的沉寂,紧接着争先恐后地奔出电梯。
只有一个人没出来,该名男子穿黑西装,扎小辫,正是桥本社的铃木庆造。此刻他四肢蜷曲地侧卧在角落里,脸色灰败,双眼紧闭,已经陷入昏迷。
魏淑子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电梯故障。她走到电梯门前朝里察看,只见铃木庆造双手成爪,紧揪胸口的衣物,已呈现出僵硬的姿态。桥本俊介看到铃木庆造倒在电梯里,便用日语对惊魂未定的乘客吼道:
“快找主管!叫救护车!”
然后爬起来冲到电梯门前,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大喊铃木的姓。
这时,佐藤白雀从人群后挤出来,问道:“怎么了?铃木先生怎么了?”
她脸色发青,行为举止失措,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桥本俊介对佐藤白雀说:“铃木先生在电梯里倒下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佐藤白雀“哎呀”了声,焦急地说:“铃木先生有心脏病,必须尽快救治。”
她越过桥本俊介往电梯走去。
魏淑子上前拦住:“电梯出了故障,不要进去,万一保险失效,会再往下滑,很危险。”
楼层主管赶到现场,吩咐众人不要擅动,立即通知控制室封锁电梯,并及时报警,同时疏散乘客。
参与水上救援的刘警官带人手赶到现场,经医护人员确认,铃木庆造已身亡,是因心脏病发作造成猝死,确切死因还需进一步检查。
通过乘客的描述得知,他们在顶楼登上电梯,电梯下降两层后忽然失重坠落,有一名心理素质过硬的女同志在慌乱间把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按了一遍,电梯在降到某一层时突然停住,停了没多久,又上下滑动三次,最后落在24层。除了铃木庆造以外,并无人员伤亡。
酒店的电梯是由电脑控制,经监控员证实,控制室的电路系统和程序在短暂失灵后重新运作,经维修人员检查,内部钢缆并没有断裂,电梯轿厢坠落的原因待查,至于保险装置为何没及时生效,原因可能出在程序漏洞上,目前还没有找到头绪。
刘警官向乘客了解电梯失控时的情况,并调出监控验证,与乘客描述基本相符。铃木庆造是自己走进电梯的,进电梯时并没有任何异状,电梯出故障期间,摄像头也停止工作,屏幕漆黑一片,当画面再出现时,铃木庆造已经倒在地上。
刘警官从佐藤白雀口中得知铃木庆造有心脏病史,曾因心肌梗塞入院治疗,并动过手术。于是他做了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意外事故,铃木庆造因受惊过度导致病发猝亡。
周坤及时赶到现场协助调查。魏淑子对周坤说:“佐藤的脸色不对,她刚才过来的时候脸色白惨惨的,在知道电梯故障之前就像受过惊吓,可能有什么隐情。”
周坤马上找佐藤白雀问话,照佐藤的意思是,由于书迷太热情,山本铃决定独自应付,她让铃木庆造与桥本俊介陪同疲累的佐藤白雀回房休息。
周坤立刻发现疑点,既然是三人同行,为什么只有铃木庆造搭乘了故障电梯,另外两个人当时在哪里、做什么?
桥本俊介用日语对周坤说:“为了居高鸟瞰夜景,我们搭乘了外部的景观电梯,铃木先生有畏高症,只能乘坐室内电梯。”
从顶楼餐厅一出来,转角就是室内电梯,如果想乘坐外部景观电梯,必须通过弯弯绕绕的长廊,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要走,周坤和魏淑子都想不出绕远路的必要性,鸟瞰夜景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但是桥本俊介摆着高姿态,只说了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他想和佐藤白雀独处。
佐藤白雀脸色尴尬,对周坤说:“与桥本先生无关,是我的原因,我在电梯前看见了一个久别的故人,于是追了上去,想要……”
没等话说完,桥本俊介就拉着她走了。
☆、咒杀九
周坤和魏淑子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为什么?因为当佐藤白雀要进电梯时,桥本俊介并没有阻止她,甚至没说电梯故障的事,如果桥本俊介真的喜欢佐藤白雀,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万一电梯再出故障怎么办?而佐藤白雀的态度却像是受制于人,她与桥本社之间的关系想来也不单纯。
周坤认为吊灯坠落与电梯故障都不仅仅是意外事故,而是有人通过异力所行使的谋杀事件,这个凶嫌锁定在桥本俊介身上,他在魏淑子面前上演那一幕被鬼迫害的大戏,恐怕只是个幌子,用于打消别人的怀疑。
如果桥本俊介是咒鬼饲主,要操控被养的灵魂并不是难事。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切都只是推测。
留了证词后,魏淑子离开现场,回房思考疑点。过了约有半个小时,敲门声响,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只见张良站在房门口,脸色十分阴沉。
魏淑子这才猛然想起来,她去乘电梯是为了帮张良拿饭菜,于是赶紧开门说:
“不好意思,出了点状况。”
“知道,死了个日本人,周坤告诉我了。”张良轻哼,一条人命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魏淑子说:“楼上饭局散了,要不这样吧,我打内线找人帮你送来。”
张良说:“酒店的饭菜华而不实,没吃头,走,出去上饭馆。”
魏淑子这会儿满脑子混乱,很多疑问没理清,只想一个人静静:“你自己去吧,我不饿。”
张良哪会听她的?拖了膀子就走。魏淑子“喂”了两声,刚想发作,张良回头一瞥:“听没听过丰都无鬼?”
魏淑子见他表情吊诡,听这话里有话,来兴趣了:“什么意思?”
张良哼笑:“自古鬼怪不混住,鬼城无鬼,那就是有怪,你想游轮触礁到底是谁干的呢?我前面不是说闻到气味了吗?那味挺熟悉的。”
就这一句话,魏淑子乖乖跟了上去。
酒店坐落在繁华的金融商业区,充满了光与色彩的点缀,若说美,那是极美的,走在马路上,过目尽是着力打造的规整街景,霓虹灯如七彩繁星,映照着游人的身影,这里的温度较高,晚风中带着暖湿的江水气息。
穿过步行街拐到小路上,热气腾腾的小吃摊似乎比无机质的景色更能留住游人的脚步,麻辣鸡块的大棚子下坐满了吃客,还有些人手捧饭盒站着吃。魏淑子本不饿,看到别人吃得痛快,倒也有些嘴馋。张良像没看到一样,脚步匆匆,拉着她直往前快走。
不远处有个黑洞洞的巷口,在荧光遍布的道路上显得十分突兀,巷道狭窄深邃,两边是石灰砖铺成的长墙,昏黄的墙头灯散发出浑浊的微光,光线发散不出去,就像被吸进了黑暗中。
有辆老式黄包车停在巷口,这辆车看起来非常老旧,坐垫是暗色元宝纹锦缎,踏板上的漆被磨掉大片,露出铅灰色的铁质。车主坐在轮子前抽烟袋,是个五六十岁的佝偻老汉,头戴草笠,身穿浅白色无袖麻布马褂,脚穿黑布鞋,像是民国时期底层劳动者的装扮。
这位老汉既不往人多的地方赶,也不揽客,悠哉悠哉地叼着烟嘴咂巴。张良走过去,二话不说,抬脚就把老汉踹倒。
魏淑子在后面说:“就算你肚子饿,想找人撒气,也别找老人家吧。”她只是说说,没拉住张良,因为老汉形貌古怪,不似常人。
话刚说完,老汉骨碌爬起来,帽檐下绿光一闪,抄起靠在墙上的扁担就往张良身上横扫。
张良出声了:“你试试看。”
一听这声音,老汉立即停手,扁担刷的悬停在张良的身侧,离他的右臂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
魏淑子暗自叫了声好,能在这种距离来个急刹车,扁担停得稳当当,驼背老儿不简单。
老汉收起扁担,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满布褶皱的怪异面孔,这张面孔很奇特,眼目内凹,鼻梁凸出,瘪嘴长下巴,特征尤为明显,用一个通俗的形象来比喻,这张脸就像是外国童话里的老巫婆。
老汉抬头见了张良,马上诞起笑脸,恭恭敬敬地说:“良哥,是你啊,怎么?又有生意啦?”
这两人认识。
张良一把揪住老汉的衣领抬高,冷冷地说:“老怪,上次我怎么说的?要玩儿可以,砸砸泥巴也就算了,闹出人命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你准备好了没?”
张良曾受黄半仙委托,为三峡游轮频繁的触礁事件来调查过,当年的事件就是由这老怪带头搞的鬼,张良把他揍得七佛出窍,从此,老怪对张良畏若鬼神。
眼见张良提起拳头,老汉连忙嚷嚷:“慢着慢着,良哥,你说啥?啥人命案?”
魏淑子走过去说:“游轮触礁,吊灯把人给砸死了,你知道不?”
老怪忽然扭过头,颈骨发出咔哒一声,张大嘴,露出两排尖牙,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嘴唇,从喉咙里发出带气的嘶哑声音:“小姑娘,你看你的头,像个大西瓜,敲……”
话没说完,就被沾血的长钉指住了额心。魏淑子的声音比他更阴冷:“游轮触礁是你干的?人是你弄死的?你什么玩意儿?”
老怪嘿嘿奸笑:“镇魂钉对老头子没用。”他伸出两指夹住钉子挪开,看向张良,“良哥,这你小相好?”
张良把老怪提到面前:“我家扫地丫头,别东拉西扯,回答她的话,游轮触礁是不是你闹的?”
这话说得很轻柔,但在说话时,张良又露出那种恐怖怪诞的表情,眼瞳里像是蒙了层血光,忽闪忽闪的,他咧嘴而笑,在那一瞬间,嘴角似乎裂到了耳前。
魏淑子的心猛然往上一提,再定睛看过去,张良的脸端端正正,正常得很,可能是因为脸部阴影斑驳,导致视觉上出现偏差。
老怪的额上渗出汗水,和张良对视了片刻,战战兢兢地说:“触礁不关我事,真的良哥,打从上次被你教训过,我可真是改邪归正了,安心替人拖车,再不做那吃饱撑的无聊事儿。”
张良问:“那会是谁?”
老怪回答:“真不晓得,我多久没去江边了,要不这样,我拖你进三里铺,你自个儿去问老板娘,附近大小事儿没她不清楚的。”
张良放开老怪,拉着魏淑子就登上黄包车,往座上一坐。
老怪为难了:“良哥,你去是没问题,可这丫头……不是熟客啊,老板娘不爱招待生人。”
张良一跺脚:“我带来的,一回生二回熟,那婆娘要是有意见,找我张良,跟你没关系。”
老怪不敢违逆,只得照办,他把一根两头拴了竹箩的长扁担横担在车棚顶部,竹箩里亮出泛青的灯光。
老怪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在魏淑子身上停留了会儿,吆喝道:“坐稳,走咯!”拉着小车往暗巷里跑去。巷内光线昏暗,竹箩里的灯光几乎起不到照明效果,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老怪腿脚飞快,车轮呼啦啦直飙,但是很奇怪,车子明明是轱辘碾地的往前行驶,魏淑子却有种悬在空中左右摇晃的感觉。
张良笑问:“坐不惯人力车?”
魏淑子用手扶住座椅,说:“还好,我们这是要去三里铺?记得去三里铺不是这个路线。”
张良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听过没?”
魏淑子看向前面拉车的佝偻背影,问张良:“他到底是什么?好像挺怕你的,又是你包养过的还魂鬼?”
张良白她一眼:“我说你是个丫头,别整天包养包养的挂在嘴上,这儿只有你我两只夜游神,安心吧你,呆会儿到三里铺,听我的,多带耳朵少动嘴,交给你良哥就成。”
“你早知道吊灯案的凶嫌,怎么不早说?”
“不知道,没谱,是周坤叫我排除可能犯案的对象,以便于缩小锁定范围。”
“她要排查谁?”
“三里铺的调皮捣蛋鬼。”
“你前面才讲过鬼城无鬼。”
张良懒洋洋地揶揄:“喂,我骂你是死小鬼,你是吗?是鬼吗?”
魏淑子问:“那你说的是什么?总不会是正常人。”
张良依旧是笑:“噢,不是人就不正常了?”
魏淑子正色道:“对你来说,什么不正常的都正常,我只要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将面对的是一群什么东西,知己知彼有备无患。”
张良笑着说:“告诉你了,你不会放人小刀子?”他往魏淑子的后腰轻拍,就拍在腰囊上。
魏淑子掸开他的手:“我又不是你,对谁都能间歇性狂躁症爆发。”
张良瞪她一眼,说:“三里铺属阴司系统,内部居民都是曾在各大庙宇当过差的水怪,见过没?”
魏淑子摇头。
张良又问:“那你信不?”
魏淑子点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正前方,拉车老怪的身上蒙着一层泛绿的幽光,看他没怎么动,好像只是站着,但颠簸感和迎面扑来的劲风说明车子正在以超常的速度前进,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老怪的长相酷似三江疟鬼谱里的黄怪,据传黄怪是鲧时期大闹三江的水怪之一,后被吸收进阴司当勾魂使,黄怪在民间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号——担儿鬼,专门给将死的人开头散怨气,把人的头魂挑在扁担上带下阴路。
小车疾驰到长街牌坊前停下,张良领魏淑子下车往里走。牌坊后有条横断长河,河面上架起一座石拱桥,正是远近闻名的奈何桥。
☆、咒杀十
老怪把两个竹箩拆下来递给张良和魏淑子,竹箩里各立着一支白色冥烛,与普通蜡烛不同,这冥烛的烛火呈冷冷的青绿色,没有一丝暖光。
过了奈何桥便是三里铺长街,这条街始建于唐代,后经过多次翻修,为了保留古道特色,整条街没有加装任何现代设施,黑瓦灰墙,碎石铺路,屋檐下悬挂纸糊的灯笼,每个灯笼都散发出冷冷的晕光,使得长街像被笼罩在薄雾中,街景依稀朦胧,给人一种闯进不同时空的异样感受。
张良与魏淑子提着竹箩当照明工具,沿街道行走,迎面来的路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过来,然后纷纷退到黑暗里,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形貌。两边店铺挨次关门关窗,灯笼陆续熄灭。转眼前,整条街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张良和魏淑子两条身影。
魏淑子对张良说:“你上次来是不是干了什么讨嫌的事?怎么人看了你就迫不及待要关门?”
张良哼笑:“不是我讨嫌,是你身上的味儿讨嫌,人大老远就嗅到了。”
魏淑子抬起胳膊闻了闻:“什么味儿?汗味、臭味,还是腥味?”
说这话时,他们正好走到一户店铺门口,门头匾额上写着“下水湾客栈”,这家店没关门,站在店口,能闻到浓郁的檀香味,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不是汗味也不是臭味,是生客潮湿的霉味。”
这声音娇滴滴的,语调忽高忽低,酥进了骨子里。
女人走出来,站在灯笼下,清冷的灯光把她映照得如蒙白霜。这是一个体态婀娜的美女,她穿一身黑底牡丹花的半袖旗袍,齐肩黑发烫卷,细发箍把刘海箍住,露出饱满的额头,这种发式穿着在三十年代很流行。这女人皮肤雪白,像是敷了一层厚粉,两颊打着桃色腮红,眉眼用青灰色勾画出明显的轮廓,嘴唇涂得艳红。
这种美很不真实,像是从画布上走下来的人物,衬着青色的灯光,让人感到阴森恐怖。该女名叫小梅,是阴司在阳间的代职,又称走无常,走无常有三妇六婆的职位,小梅监管三里铺,正是三妇当中的屯建司,专事供养没进编制或退役下来的散怪,有部分调借人员的职权。
张良照常打招呼:“出来得好,正要找你。”然后歪头对魏淑子说,“她就是老板娘。”
小梅拧了拧眉头,软软往门栏上一靠,挥着手绢说:“铺里不喜欢生人的气味,我说阿良,你是熟客,怎么明知故犯?”
张良不客气地回她:“也不算太熟,就来过那么几回,不欢迎咱,你大可关门,去啊。”他把手往门口一摆。
小梅摇晃着脑袋微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我这小客店破旧得很,可经不住你踹门拆墙,再说了,生人我不喜欢,可你阿良身上的那股味儿,我可是惦惦不忘,怎么?上次来叫人家阿梅,这次身边多出个妹妹,就改口称老板娘了?不中听,我可不爱。”
她挑眉勾眼,尽显媚态。魏淑子看出来了,又一个饭店老板娘对张良有意思,张良以后可以改名叫老板娘杀手。但是张良本人不吃这一套,对女人的矫揉造作感到厌烦,而且他从来不掩饰情绪,当场就拉长了脸,彻底冷言冷语:“别浪费我的时间,有话问你。”
小梅领教过张良的臭脾气,咕哝了句“不解风情”,转身挥手:“先进来坐吧,今晚没什么客人,看到你过来,剩下的两三个也全都跑光了。”
三人进店,店外古色古香,店内却装潢成西式酒吧格局,内外两重天。张良和魏淑子放下竹箩,就在吧台前坐了,小梅倒了两杯鲜红的液体推给他们,由于店内香薰浓重,闻不出味道,不知是酒还是饮料。
魏淑子晃动玻璃杯,杯中液体的颜色和粘稠度让她联想到血,越看越像。
小梅眯着眼睛问:“怎么?不赏脸?这可是我店里的招牌。”
魏淑子抄起杯子一饮而尽,滋味醇厚,香气浓郁,是某种甜酒,带着少许酸味,酒液较为粘稠,一丝丝地裹着牙齿。
小梅托着下巴问:“怎样?能喝出是什么来么?”
魏淑子把杯子放回吧台上,砸了咂嘴:“像是樱桃酒,里面还加了别的配料。”
小梅呵呵一笑:“我这招牌不仅能解渴,还抵饱,一杯相当于一碗稠粥的量。”
经她这么一说,魏淑子倒真有感觉,她没吃晚饭,肚里空空如也,一杯酒下肚,那前心贴后背的饥饿感在不知不觉中被消去了大半,胃里暖烘烘的,甚是舒服。
张良一口气喝了三杯,抹抹嘴,开门见山地问小梅:“游轮触礁谁干的?老怪说不是他,是谁?”
小梅问:“你就笃定我知道?”
张良断言:“你知道,这丰都境内,谁进来,谁出去,没人比你更清楚。”
小梅撇嘴冷笑,往椅子上一靠:“好,就算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吗?”
张良狠狠地瞪她:“如果只是场恶作剧,我懒得烦,游轮上出了人命案,我上次来就说过,玩归玩,别起害人心,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小梅先是一愣,紧接着皱起眉头:“你威胁我?阿良,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各走各路,这是老规矩,我愿意帮你是看得上你,不帮也是本分,你威胁不了我,不如先学着放低姿态,把我哄开心了,什么都顺着你。”
张良拍桌起身,对魏淑子说:“走。”
魏淑子坐着不动,对张良说:“你先走,你没问完的问题我来问。”
张良好面子,魏淑子说这话就是当着外人的面撕他脸。张良登时红了眼,一把掐住魏淑子的手臂,把她强行拉站起来,恶狠狠地吼:“叫你走你就走!”
拖了就往门外大跨步。
这人前边才打包票,说一切交给他,还没几分钟就耐不住性子了,能交给他吗?魏淑子不想因为张良的阴晴不定把线索给丢了,可又拼不过他的蛮力,被带着朝外踉跄小跑。
张良走到门口扭回头,冲着小梅阴沉一笑,轻声说:“规矩算个屁呀。”
小梅瞬间没了笑容,刷的立起身,把手一招:“别走,回来。”
张良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这时顿下脚步,用眼白瞅向里面。
小梅拍着心口发嗲:“哎哟,我说良哥你真是脸短,连个小玩笑也开不起,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点,回来回来,都是我嘴坏,谁要你哄呀,只要你良哥往我面前一站,我还不全顺着你了?”
张良大手一挥:“少来这套,不用拍我马屁,把捣鬼的交出来就没你的事儿!”
小梅连声说:“好好好,我去帮忙问问看,是老古家的还是老牛家的,可没人跟我提命案,你们先坐。”
小梅走出大门,张良拉着魏淑子坐回原处。魏淑子用力拔出手,手腕上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她握紧手腕瞪向张良。
张良不跳脚了,歪过头,支起下巴与魏淑子对视:“看什么看?有什么牢骚,趁现在没人,让你发。”
魏淑子狠狠地说:“你这人怎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翻脸比翻书还快!平常也就算了,你还能分清大小事啊?”
张良说:“有些人,吃硬不吃软,那婆娘是典型,你不给她施加点危机意识,她就东拉西扯跟你死磨。”
魏淑子忍不住了:“什么?你这还是战略性作法?我看不像,你刚才根本是头壳烧坏了吧?大脑神经短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的设定有所谓的“阴司系统”,是生与死的一个中转站,和西游记里那种完全实体化的地府天庭不同,对阴司的描写会通过人间代职的走无常透露一些,阴司不能直接插手“人”事,大精神就是:鬼管阴间鬼,人管阳间人,如果出现破坏阴阳平衡的事,比如鬼跑阳间作怪,那就要通过代职的人来收治。反过来也一样。笼统来说就是“表里山河”白伏诡话的镯子是参照古代工艺糅合想象力编造出来的,大约是……买不到omg,如果以后哪位珠宝设计师不留神看到那段描述,灵光一闪做了出来,那就太棒了这个杀手不太冷很对大叔萝莉控的胃口,但结局太悲伤了
☆、咒杀十一
“你不给我长脸,在外人面前削我面子,我还不能发火了?”张良在魏淑子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把她拍得往前一冲,险些栽倒。
魏淑子扶着吧台,斜眼瞟张良:“什么外人内人,我好像跟你没熟到那份上,干嘛要顾你面子?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案子重要?”
张良高挑左眉,拔高声音问:“你说呢?”
毫无疑问,张良觉得面子比天大。
魏淑子想呸他一脸口水。张良沉下脸说:“我们没时间磨蹭,今晚解决不了,明天换船走人。”
魏淑子问:“是你的意思?”
张良说:“炮筒、小周都是这个意思,怎么?你还想把闲事管到底?”
魏淑子说:“既然插手了,不管到底多没劲儿。”
张良冷笑:“没人性,你根本不关心别人死活。”
魏淑子回:“你没资格讲我。”
张良说:“是啊,你我半斤对八两,大哥别说二哥,那我问你,是案子重要,还是苗晴的命重要?找不到黄半仙,她拖不久了。”
魏淑子想了想,很干脆地说:“行,今晚搞定,明天走人。”
张良说:“搞不定也要走。”
这时,小梅领着一大二小三个怪人走进来,三人的装扮和老怪相似,白马褂、灰布裤,全身皮肤发青,上身和手臂细长,下肢短小,走路时膝盖弯曲,身体上下颠动,这么一看,就好像双腿是弹簧,而上半身是安在弹簧上的座子。
再看五官长相,头大身小,比例失衡,面部扁平,眼睛暴突,鼻子小如米豆,几乎看不出鼻梁的高度,嘴巴宽而平,嘴上部朝外凸出,三人的相貌没有明显区别,乍看下,就像三只人形的大青蛙,身上还散发出水生动物特有的泥腥味。
小梅简单做了介绍,大个头的就是老古,另外两个是他家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叫古奇,女孩叫古丽。
张良上次来调查游轮触礁事件时,老古也是参与者之一,张良没对他动粗,只打了带头的老怪,但那一顿血沫横飞的胖揍给老古留下了深刻的阴影,被痛揍的老怪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不能动。
老古往张良面前一站就开始发抖,但他不能在孩子面前丢分,仍然挺直脊梁骨说:“这次全是我老古一人的主意,小孩子不懂事,帐往我一人头上算就行。”
魏淑子心想,既然这么有担待,何必把小孩拖着一起来?其实是小梅建议把孩子带着,为什么?因为张良喜欢小孩,有小孩在场,他多半会心软。
张良果然没像上次那样先喂拳头,他对两孩子笑了笑,轻拍老古的肩膀,和和气气地说:“老古啊,我说你是何苦呢?一把年纪了,还像没玩儿够似的,那种拉船扔泥巴讨豆子吃的小游戏,你怎么老是玩儿不厌啊?才过没几年,你就把我说的话给忘啦?”
老古缩头缩脑地说:“我哪敢忘,良哥,你那天说的话,我字字句句都记在心上,不瞒你说,这次我拉游轮,也就是为了见个人。”
张良问:“谁?”
老古挠挠脸说:“佐藤白雀。”
张良和魏淑子都诧异了,张良笑:“不得了,那女人的名气都传到三里铺来了,别跟我说你是去要签名。”
老古说:“真不是,就是想去说声谢,良哥,在你来调查触礁案之前,也就是三年前,我跟老古他们去船上混饭吃,不小心错过了离船时间,差点被带出丰都水域,多亏佐藤白雀帮忙,把我从石宝寨送回家,不然,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船上了。”
“就为这事,我一直想亲自找她道个谢,但良哥你也知道,近来游轮改了行程和路线,我瞅着机会难得,就让两娃把船引到礁石区,暂时搁浅就成,绝无害人之心。”
张良问:“吊灯坠落时你在现场,对吧?”
老古点头:“我就躲在吊顶夹板上,本来打算等到签售会结束再去登门道谢,没想到出了意外,良哥,我跟你说,吊灯是先坠落的,与触礁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是什么原因引起吊灯坠落?把你当时看到的全都说出来!”
老古照实回答:“有一股怨咒力把预埋铁件从结构层中推挤出去,我试着拉吊灯,但那股怨咒力太强,在游轮触礁的那一刹那,我没能拉得住,当时,佐藤还坐在签售台前,本来这吊灯稳稳要砸在她身上,但稀奇的是,我看到她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女孩儿,用劲把椅子往外拽,佐藤连着椅子一起滑了出去,那吊灯没砸到她,我也就安心了。”
这番话大出魏淑子的意料,她问:“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儿是不是穿着白色连衣裙?”
老古瞥了魏淑子一眼,眼神冰冷,没把她的问话当回事。张良用力按住老古的肩膀,嘴一撇:“回答她。”
老古这才说:“没错,白裙子,黑长发,那女孩我见过,佐藤上次来的时候,那女孩就前后跟着,两人长得挺像。”
被这么一提醒,魏淑子回想小菲的五官长相,眉眼间确实和佐藤白雀有些相似,再对比佐藤白雀的态度,难道这两人之间不仅是师生关系?
张良嘲讽老古:“你挺机灵,出了事就甩手开溜,不是要去道谢的么?这倒算是讲恩情了?”
老古干巴巴地笑:“那不是看见良哥你也在船上吗?我怕你误会,先避避呗,就知道你会找过来,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张良又问:“佐藤白雀能看见你?她是怎么送你回来的?”
老古说:“她能瞧见我,像是瞧惯了的,也不多惊讶,还跟我聊了几句,她身边有个会操灵的保镖,让我暂时在纸人上借犊,进了丰都再往水里一化,我就出来了,这术法稀奇,从来没见过。”
魏淑子说:“大概是驱使式神那一类的术法,剪纸成形,押上符咒,有短期融灵的功效,据说桥本家族的阴阳师擅长驱使人类的浮灵,那个保镖长什么样?”
老古描述了一遍——小白脸,身细个头矮,刘海三七分,听着像桥本俊介。有能力操控式神的人绝对不是绣花枕头,看来桥本俊介颇有两把刷子。
张良斜眼:“你对小日本的东西倒挺门清。”
魏淑子笑了:“大哥,你不上网的吧,眼界不够宽啊,再不追加时髦值就要被社会淘汰了。”
张良提起拳头示威。
魏淑子整理思绪,推翻之前的猜测,首先要把意外和事故分开看,触礁是意外,引发触礁的是老古及其两个孩子,至于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引导游轮进入礁石区域,这与案件关系不大,魏淑子列为旁枝末节,暂时不去想。
而吊灯坠落是人为制造的事故,魏淑子本以为是有饲主通过养鬼法来操控人的灵魂犯案,□纵的鬼魂就是小菲,但现在看来,小菲却恰恰救了佐藤白雀,这个推测不成立。那么那股咒怨力究竟从何而来?其来源是不是封存在童子雕像里的女人指骨,那截指骨会是谁的?将童子雕像以小菲的名义寄给佐藤白雀的人又是谁?
现在回想起来,初次见到小菲是在下午两点,虽然三峡水气强盛,风水形势阴盛于阳,但大白天见鬼说不过去,灵魂都有驱避天光的本能,小菲会在青天白日下现身,也许是为了传达什么讯息,比如——吊灯会在签售会时坠落,但因为一些限制不能直说,才会通过发传单的方式吸引有能力帮忙的人进入酒吧。
☆、咒杀十二
小菲当时欲言又止是一种暗示,她在向魏淑子求助。
还有一个疑点,如果小菲真是三年前坠楼身亡的顾易菲,为什么她的灵魂没有跟着遗体上山,还能在经过这么久以后得以维持完整的形体和神智?如果不通过外力辅助,一般人在死后很难维持清晰的意识。
小梅在听过事件始末之后,笑着说:“不奇怪,养鬼法有多种,其中以控灵最为常见,而控灵又以兽灵和婴灵为主,这类灵受后天环境影响少,便于操控,原始能量相对较大,还有一种是缚灵抽怨法,强行把亡灵束缚在世间,借禁锢或折磨灵魂来培养怨气,再抽出怨气施加咒力,那股怨力就能被施术者运用,与亡灵本身意愿无关。”
魏淑子问:“难道被禁锢的灵魂能凭自身意识行动?”
小梅说:“要看是怎么个禁锢法,有言禁——不能传达意愿,有身禁——不能自由行动,方法各不相同。童子雕像带了吗?让我看看。”
回想小菲说话时哽哽咽咽的情况,恐怕是被施加了言禁。
魏淑子把木雕连同一小截指骨都交给小梅。小梅把指骨放在一旁,将童子雕像拿在手里上下颠倒了看,喃喃地说:“如果用的是埋骨法,按说指骨出来了,咒术就能自解,没道理还有驱动力。”
老古说:“我进去看看?”
小梅点头默许,把童子雕像横放在吧台上。只见老古周身泛光,化作萤火虫般的光团,从雕像底部的孔眼钻入,没两分钟,光团仓促飞出,坠落在地上,恢复成人形。
老古脸色惨绿,拍着心口咋呼:“不得了,里面有三头大犬,刚进咒阵就看它们扑了过来,可凶悍着呐!险些丢老命。”
魏淑子冷笑:“是犬神,式神的一种,犬科动物的死后灵,我就说桥本家的人怎那么没用,原来真像周坤猜的,桥本俊介在我面前演了出大戏,故意表现得像个脓包,特殊人群之间有特殊的感应,我敢说,桥本俊介已经开始防范我们了。”
张良说:“没证据,我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盘查,你怎么想?”
魏淑子琢磨了会儿:“案子牵连到桥本社,佐藤白雀是条线索,要保她,就要杜绝所有危险,但我不能确定桥本俊介是不是真正的犯案人,一旦出错,可是杀人罪。”
张良呵呵一笑:“怎么?已经想下黑手啦?干脆点,做了他一了百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淑子瞟了他一眼:“我不杀人。”
张良转头问小梅:“有什么好法子?”
小梅抠着指甲说:“你当我大罗金仙,万事通啊?”
张良说:“这些术啊咒的,我不大懂,你们走无常代差的最在行。”
小梅挑着眼梢朝他媚笑:“法子自然有,想要我帮忙,得拿出点实际的好处来,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饭。”
张良一拍桌子,很爽快地说:“条件你开。”
小梅竖起纤纤玉指往脸上一戳:“来,亲一下我就告诉你们。”
张良正要破口大骂,魏淑子风一样走上前,双手抱住小梅的颈项,歪过头,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亲上满嘴的脂粉。
张良愕然,难得露出"o"字嘴的傻表情;老古被吓呆了,张着大嘴发痴;小梅全身僵直,瞬间化成石像。
魏淑子放开小梅,用手背擦嘴巴,满不在乎地说:“你没定要求,谁亲都一样,亲脸够不够?不行亲嘴也可以,我无所谓。”
张良是个老古板,没见过女人之间腻腻歪歪,听魏淑子说要亲嘴,当场炸了头皮:“想跟女人打啵,你他妈变态啊!”
魏淑子把亲嘴当人工呼吸,没想那么多,听张良好端端骂她变态,是个人都会不爽:“你没练过急救?做练习时不都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再说打啵怎么了?她长得好看,我亲了也不吃亏,别大惊小怪。”
小梅爱美,听魏淑子夸自己好看,虚荣心得到满足,心情大好,她摸着脸往椅子上一坐一靠,笑笑地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
张良和魏淑子正在大眼瞪小眼地较劲,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瞪过去。小梅当作没看见,从柜子里取出粉饼盒,对镜补妆,拍着粉扑说:
“这种咒术,应该是缚灵术的一种,像这种为抽怨而将亡灵以强制手段禁锢在木犊上的咒术相当凶险,一旦咒术被破,咒力就会全部反馈到施术人身上。”
“按老古所见,运用在木犊上的是双重困灵术,指骨只是其中一层媒介,还有兽灵把关。”
魏淑子说:“式神所借的犊大多是纸制咒符,想破式神,就要先毁符咒。”
小梅说:“我对日本阴阳术不是很了解,但控灵的大体原理不会差太多,当兽灵存在于木犊内时,符咒只能用作远距离维持,不能作为借体,只要能把兽灵从木犊内拔除或消灭,符咒也就没用了。”
老古心惊胆战地说:“那三头大犬忒凶狠,一看就是经过特殊训练,不是咱能应付得了,可别叫我再进去了。”
张良说:“我去吧。”
魏淑子问:“你要怎么进去?缩身术?”
小梅说:“灵识离体不难,我可以从旁协助,但阿良不行,身上煞气太重,如果进去,兽灵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