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五章(1 / 1)
大山,尽说些不疼不痒的废话。
到了晚上六点,胖子带着一身泥回来了,刀疤和秃子还没见影,大伙五脏庙直打鼓。张良一饿就烦躁,拍着桌子叫道:
“那俩是跑到西班牙去了?白伏镇屁大点地方,逛一圈要几分钟?”
魏淑子正觉得无聊,站起来说:“外面有些受灾重的路段肯定会戒严,我去看看,有救援就有粮食,买不到我去领。”
苗晴说:“我陪你去。”
魏淑子马上说:“不用,我一个人去,再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我自己还好应付,带个你就是累赘。”
苗晴还没说话,炮筒先咋呼起来了:“你牛,你不累赘?就你那条残腿,省省吧我说。”
魏淑子一拐一拐地走到门边,听到炮筒的话后,回头反讽:“躺着的别说站着的,小炮子,你现在比我累赘,歇歇吧我说。”
炮筒内伤,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牙尖嘴利、态度欠扁的暴力妹。李安民叹气摇头,只能疏导炮筒。在兄弟当中,算炮筒是最好相处的,魏淑子也确实是人才,几句话就给得罪光了。
张良这次倒是没发脾气,托腮笑道:“行啊,小丫头有志气,出门左拐有个箩,带上,外头估计已经把大篷架起来了,去排个队,帮哥几个多讨两馒头,靠你了。”
魏淑子二话不说,摔门走人,门后传出哄笑声。
[魏淑子虽然个性执拗,还很偏执,但在日常生活中是个直肠直肚的热心人]
从值班房出来,她还真左拐去找箩。张良是信口开河,当然不可能真挂个箩在墙上,而且也没地方挂,大厅侧门的那一面的墙体全部垮塌。魏淑子找不到箩,踩着碎石到大门前询问把门的瘦皮猴。
瘦皮猴看到魏淑子就跟见了鬼似的,跳起来躲老远。
魏淑子对他招招手,和气地说:“你别怕,我说了不会再动手,你良哥要我带个箩出去买馒头,箩在哪?”
瘦皮猴上下瞅她,捂着嘴说:“你听不出来那是在嫖你?咱店没箩筐。”
魏淑子刚要说话,铁皮门被拍响了,哐哐哐……,是沉重而急促的拍门声。
“谁?”瘦皮猴贴着门小声问。
一个尖细发嗲的声音传进来:“猴子么?是我,小商啊,快!快开门!出大事儿了。”
魏淑子听得浑身起鸡皮,这人说话的嗓音像男性,腔调却很阴柔,像捏着喉咙在唱大戏,每句话那个音调都要往上扬一扬,听起来就是个娘娘腔。瘦皮猴掀起铁皮门,一年轻小伙子从底下钻了进来,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秀气,确实有当人妖的本钱。
这个叫小商的妖男一进门就扑在瘦皮猴肩上,给了他一个结实热情的拥抱。瘦皮猴怪叫起来,显然也是消受不起,举着双手嚷嚷:“哎哟小爷,您可千万别,我猴子只爱带脯子的,对带把的没兴趣!两样都有也不行!”
小商嘤咛了一声,靠着瘦皮猴的肩膀慢慢滑了下来。魏淑子抢上前一步托住小商,这才看清他衣服残破,浑身伤痕累累,肋骨部位戳着一根竹管,还有鲜血滴滴答答地从管口流出来,伤势不轻。
魏淑子和瘦皮猴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小商抬进值班房,炮筒立即让位,帮忙把小商搬上床。魏淑子的行李里有急救箱,前面她一直没拿出来,不想浪费资源,这会儿看小商伤重,不贡献是不行了。苗晴用现有工具给小商处理伤口,他身上有擦伤、撞伤和齿痕,这些细碎小伤都不是大问题,最要命的是那根竹管。
竹管插得太深,几乎透背而出,苗晴不敢拔,小商却说:“没有伤到腑脏,这会儿我还能顶住,再不拔就迟了。”
魏淑子说:“插进去没伤到内脏,拔出来可不一定,还是去医院保险,不然拨急救电话吧,救护车应该离这边不远。”
小商斜了她一眼,李安民在旁边简短介绍:“魏淑子,算命的。”
小商挑眉轻笑,明明是男人的脸,却带着女人妩媚的表情,他对苗晴说:“没事儿,拔吧,如果不拔,我怕没气跟你们把话讲完。”
苗晴下定决心,塞了块布条在小商嘴里,左手按在伤口周围,右手握竹管,喊了声:“拔了!”往外猛地一抽,把整截竹管全抽了出来,然后止血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竹管有十五厘米长,手指粗细,呈黄绿色,内部中空,乍看下和普通竹制细管没什么不同,但竹管外皮有针刻痕迹。魏淑子捏起竹管举高,用手电筒朝上照射,天花板上竟出现了许多细密的光点,原来竹管上遍布孔眼,再透过管口朝里看,内部似有红红白白的黏丝。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放血工具?”魏淑子把竹管递给炮筒,炮筒看过以后又递给李安民,最后传到张良手上。
小商说:“这竹管上刻有咒文,黏丝大概是接连两种媒介的导体,这竹管应该有抽魂的功用。”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苗晴看了魏淑子一眼,对小商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恢复体力再说。”
魏淑子知道这是顾忌外人在场,苗晴这一眼的意味也不难猜测,是希望外人自动回避,但魏淑子想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当然不会给他们行方便。
张良坐在椅子上,对魏淑子招招手,亲热地唤道:“丫头,你过来。”
☆、灾变六
魏淑子戒备地瞪向他,张良撇嘴一笑,笑得很轻蔑:“怎么,怕我?没胆子过来?”
亲眼目睹猛男斗怪兽以后,魏淑子还真有点怕张良,但输人不输阵,她还是拖着脚走过去了,往张良身前一站,没好气地说:“有话快讲。”
张良突然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往下一带,这动作快如闪电,等魏淑子反应过来,她的头已经被张良夹在肋下,明晃晃的刀刃就贴在脸颊边。
张良手持军刺,用刀身轻拍魏淑子的脸,笑着发话:“小商啊,我手上折了个青头,打算用这丫头当替补,这丫头出什么问题,我给她担,暂时先当作自家人,我看咱是遇上了大麻烦,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说明白了好着手处理。”
一干人等莫名惊诧,炮筒托着下巴问:“良哥,你这是吹哪阵风?”
李安民小声嘀咕:“吃错药了。”
张良捏起魏淑子的脸颊朝外拉了拉,松开手后又弹了两下,像在摆弄玩具,但是刀刃始终没离开过魏淑子的皮肤,魏淑子不敢乱动。
“我看上她了,就想要她。”张良语出惊人。
房间里陷入死寂,魏淑子也觉得张良说的话太不像话,她可以肯定,张良这番话的实际意思和字面意思不一样,但是有人听岔了。
“你……你不是讨厌女人?还要她?”炮筒两眼圆瞪,连舌头都撸不直,显然是被冲击到了。
苗晴也说:“我记得良哥你说过,不收女的当打工妹。”
张良很理所当然地应对:“这丫头哪里是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人,你们也知道,我对不是人的最有爱心,啊?从今往后,我就养这小鬼了,敢干能打,比青头好使,要用就得用耐操的。”
魏淑子不敢动,因为张良故意加大手劲,把军刺的刀身按进肉里,一不留神就要见血。
小商告诉魏淑子,这白伏镇的地底藏了一个巨大的祭坛,总分上中下三层,祭坛内部关有大量食人黑鼠,形似一只巨大的鼠笼。他们这些人都是被黄半仙请来看守笼子的雇工,如今,这祭坛的阵眼被破,就如同在笼子上开了一个漏斗形的口,黑鼠通过漏斗口大量涌出。
魏淑子抓重点:“你的意思是,地震是祭坛阵眼被破造成的?那祭坛得有多大?”
小商冷冷地说:“整个白伏镇都是祭坛的一部分,封闭在地底的黑鼠数量超乎你的想象,这次只是流了一部分出来。”
魏淑子说:“见光死的老鼠有那么可怕?值得用一整个镇当饺子皮?”
小商说:“不止一个镇,你对风水该有研究吧,这白伏镇周围的风水地势都是为了这个祭坛人为打造出来的,虽然时代变迁更替,风水局势大体没改动。”
魏淑子问道:“祭坛是什么时候造的?”
小商回答:“具体年代不清楚,祭坛内部有多次修整的痕迹,最后一次动工不会晚于唐宋时期。”
魏淑子疑惑更大:“地底有这种祭坛,不可能到现在还没人发现,如果真有食人黑鼠这种危险的生物,上面不会放任不管,就算一时半刻难以消灭,至少也该让白伏镇住民先迁离危险地带。”
小商笑:“就算现代科技能杀灭鼠群,要怎么解决黑鼠体内的疫气?”
魏淑子想起了从鼠尸里冒出来的黑气,问道:“你说的疫气就是那些黑烟?那是什么玩意儿?”
小商说:“你果然能看到,我也不瞒你,那些黑烟,应该是尾魃的魂气,按照文献记载,尾魃是活跃于黄河下游的水怪,和首夔、天狗、毛猖在三江疟鬼谱里被并称为四大疫魔,通过水路传播疫种,引发瘟疫等毁灭性灾害,当权者拿它束手无策,后来出现一名黄金眼巫师,驱架凶兽方良,带领一百三十三名部下抗争尾魃,虽然没能消灭尾魃,却以祭祀的形式把它封在地底。”
“目前有两种说法,一说鼠群是尾魃的化身,一说黄金眼巫师把尾魃的魂气分散封印在老鼠体内,随着种群繁衍一代代传了下来,地下祭坛能关住的不止是鼠群,还能阻止疫气蔓延,也就是说,那些黑鼠身上带有大量病毒,一旦死亡,毒气就会扩散出来,这也是黄半仙驻守在白伏镇的原因。”
“鼠笼不能被破坏,半仙通过制造祭坛内部生态循环系统的手段抑制老鼠数量的增涨,并使用玄门方术在地下祭坛周围安排障眼的迷幻阵,让人无法深入祭坛内部,当年建造防空洞时挖进了祭坛所在的洞穴系统,防空洞也就成为连接地面的一条通道。”
魏淑子在听故事的同时,脑袋也在急速消化这些内容,她觉得不可思议:“你说的都是神话传说,这也能当成凭据?”
小商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子,李安民倒水给他喝。小商抿了口水,缓缓气,反问魏淑子:
“那你说那些黑烟是什么?那些黑烟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如果是魂气就说得通了。”
魏淑子想到黑烟在空中形成的巨大兽头鬼脸,如果不是眼花,小商的话未必是假,虽然他说话时有所保留,但部分值得取信,如果想编谎话,可以编个更现实靠谱的,没必要拿神话当幌子。
小商接着说:“就不管那些黑烟跟尾魃是否有关系,但对人有害是真。”
李安民对魏淑子说:“你前面情绪失控就是疫气入体造成的,别不相信,我有切身体会。”
魏淑子看向她:“怎么讲?”
李安民则看向小商,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小商蔫蔫一笑,说道:“没关系,你告诉她吧。”
李安民点头,对魏淑子道:
“我守过祭坛,曾经试着在祭坛内部解决鼠害,那些老鼠不是普通生物,已经变异成了怪物,只有把头踩烂才能杀死它们,但它们死后,黑气会跑出来,钻进人的身体里,那时候的感觉就是自己不像自己,像是被凶鬼附身,想见血,想吃人。”
“几只老鼠的疫气就那么厉害,几十万只甚至更庞大的鼠群,你想会变成什么样?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魏淑子:“关门关窗是为了防止黑气渗透?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鼠尸带有疫气,外面那些人不全都要倒霉了?再说门窗防得住吗?”
小商说:“这跟一般意义上的病毒不同,是种魂气,门窗上挂有辟邪物,各人身上都配了化煞的吉祥物,应该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而且魂气外散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没碰到过,压根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眼下半仙不在,手机也打不通,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张良问:“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商住在白伏镇外的小常山里,那儿是黄半仙的别墅,也可称为据点,别墅内部藏有直通地下洞窟的暗道。平常黄半仙外出办事,便由小商和负责煮饭烧菜的温鸡婆看顾。
据小商回忆,就在昨天傍晚,他照常给家里供奉的黄仙上香献供,忽然从门外闪进两个陌生人。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黄半仙在小常山的山道和别墅周围设了路障,如果没人引路,寻常人很难找到别墅的确切位置,小商没想到会有外人闯进来,一时大意,被那两人趁隙打晕,等他醒过来后,暗道封口被撬开,内部资源尽数丢失。小商怕祭坛出事,没敢耽搁就匆忙赶过去,结果还是迟了,用于支撑祭阵的四根柱子被破坏,五尊重要的青铜容器遭窃。
当时,鼠群已经大批量往外涌出,小商险些被鼠潮吞没,好在黑鼠群只是朝同一个方向奔蹿,给了小商脱出生天的时间。
地下祭坛的实际范围遍布整个白伏镇,阵眼遭到破坏后牵动地脉,引发浅表地层的剧烈震动,距离震源中心最近的就是207隧道,越往外发散,受灾程度越小,地震造成的损失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灾变七
魏淑子跳着听小商描述,试图从中找出疑点:“你说资源丢失?是什么资源?”
小商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些关于地下祭坛的资料,诸如洞窟分布图,与地面相对应的位置等等,我们也是通过不断摸索才能逐步了解这个祭坛的内部构造,直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掌握。”
魏淑子又问:“伤了你的那两个人是什么外貌特征?”
小商说道:“很好辨认,一个穿两件式旗袍的女人,长相艳丽身段婀娜,我肋骨下的这根竹管就是她扎进来的,还有一个壮硕男人,高颧骨、单眼皮、皮肤褐黄,有外蒙人的相貌特点。”
魏淑子说:“这两个人我认识。”
小商激动了,挣扎着坐起身,拔尖嗓子问:“你认识?他们是谁?”
“先别激动,只是照过面说过话。”魏淑子被张良勒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拍拍张良的手臂,“撒手,你这么夹着我的头,没法好好说话。”
张良收缩手臂把她夹得更紧,刀身贴着脸颊来回轻滑,和颜悦色地说:“叫哥,长幼有序,要懂礼貌,怎么说话呢你?”
……
“良哥,麻烦您老先放开我,有正事要谈。”魏淑子在心里把张良骂得狗血淋头,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他还悠哉得很。
张良听她喊哥就顺心了,眯起眼放开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也许在忍笑。魏淑子把在清真饭店遇到考古三人组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看向张良:
“那天我们不是在地下林园跟人干过架吗?在碰上小流氓之前我就看到那个蒙古人从底下走上来,衣服裹得特严实,怀疑衣服里面藏了毒品,在地下兜售新款毒品的大概就是那货,叫巴图,女人叫古丝婆,还有一个查桑贡布,大学教授,我还在网上查过他的资料,确有其人。”
小商听得有点迷糊,张良补充说:
“新城新沂汽配那群小痞子挑上门找茬,把叶哥中介店给砸了,我跟小丫头去找他们算账,在地下林园杠上,那几个小痞子的速度力量都有大幅度提升,而且精神状态不正常,像被恶鬼附身,有两人被打吐了,呕吐物中发现一条肉虫和卵形米粒样的东西,据说几人在干架前磕了药,药是新品,供货人是老狗,放料的是谁没细问,第二天老狗就死了。”
魏淑子突然想到一件事:“有只长毛肉疙瘩怪物从防空洞跑出来,我削了它一只手,那手后来就变成了肉虫,比呕吐物里虫大,但是形状很相似,也是一头有口器,剁烂以后就化成一滩绿水,难道那头疙瘩怪也是巴图他们一伙的?”
小商叹口气,说:“恐怕不是,那头怪物……可能是某个人类异变之后所呈现出来的形态。”
李安民一打响指:“宋玉玲,除了她没别人。”
“宋玉玲?”魏淑子问。
小商说:“我前面不是讲了吗?黄半仙找人维持地下生态平衡,当某一个族群太过强大,就需要所谓的天敌来制衡,宋玉玲自愿当黑鼠的天敌,在地底祭坛通过各种手段削减黑鼠数量,但黑鼠被杀以后,疫气会侵入宋玉玲的体内,有可能因此导致身体产生异变。”
魏淑子紧紧盯着小商的眼睛:“宋玉玲就是那只畸胎怪?她是什么人?”
小商轻描淡写地说:“是个普通女人,体质与常人稍有不同,适合容纳魂气,就算变成怪物也在意料中,只要阵没被破,她和黑鼠就无法从地底出来,她的异变越严重反倒对制衡鼠群越有利,但是她身上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那是我们不可探知的部分。”
魏淑子喃喃道:“人魔……”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靠的最近的张良听到了,还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奇怪怎么有人心甘情愿跑去当牺牲品,她图什么?”
小商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总是有人想挣脱那个名为自然规律的框。”
从黑鼠体内散发出来的疫气暂时还没有看见影响,也许短期内不会出大事,小商建议大家先照常生活,等黄半仙回来再合议处理方案,白伏镇似乎被人给盯上了,在这段期间不宜分散行动。
晚八点,去西班牙逛街的刀疤和秃子终于回来了,原来207隧道至北京路地段全线戒严,他们只好兜了一大圈,顺道去新城区探查灾情。曲月桥地段处在地下祭坛轴心线的位置,商业街受灾严重,豆腐渣工程崩了好几座,那里没有黑鼠,但被压死了不少人,反倒是旧城区平房多,工程牢固,除了隧道和北京路一带,其他地方受到的影响不大。
救援队在旷地上搭建紧急避难所,不过旧城区的老百姓普遍比较淡定,都不愿住大篷,商铺饭店照常营业,反倒比受灾前的生意更红火,许多店老板都忙得不愿关门。
魏淑子早在参观鬼市时就领略过白伏人的粗大神经,听了秃子两人的描述后,也不过再次加深了这种印象。
震后三天,旧城区的生活已基本恢复正常,但平静没有持续太久,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波更险恶的灾难,一种传染病在白伏镇大面积爆发,染病者先是身上长黑斑,随着病情发展,开始出现高热、皮下血肿、肺功能衰竭等危急症状,潜伏期通常在一周之内。
当地政府很快做出应对措施,将白伏镇以及周围5个乡镇定为疫区,白伏镇是重点疫源地。相关机构迅速组织严密的隔离,封堵交通口,并派遣专员进入疫区隔离救治患者。
经过专家鉴定,感染是由鼠疫引发的自然疫源性疾病,属于黑死病的变种,主要经由呼吸道、消化道、皮肤三种途径传播。这是种新型的变种病原,还没有研究出相对应的抗感染疫苗,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隔离病患和喷洒药剂来杀灭病菌以及控制感染范围。
不知道是出于对感染病的恐惧还是被强行限制行动这些因素,近来镇上住民情绪暴躁,犯罪率大幅增长,在短短五天之内爆发了三次团体械斗,住民与救援队之间,医护人员与病患之间,大摩擦小摩擦不断,整个白伏镇宛如被炖在炉子上的热油,泼进去一瓢水,整锅沸腾了起来。
小百花巷又恢复了往日的闹腾,在这危难临头的节骨眼,那些商贩买家还有心思为争摊位和讨价还价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动刀子见血。
游戏厅像个封闭的大罐头,把张良一伙人紧紧包在内部,他们还算沉得住气,每天遣两个兄弟出门采购储备物,速去速回,中途不能耽搁,也不要与人发生冲突。依照小商的推断,黑死病并不是感染病菌所致,而是由黑鼠体内的疫气所引发,跟细菌没有任何关系。人心暴躁很可能是发病前兆,发病后猝死是因魂气交撞导致机体坏死,如果有人能承受得下来,很可能会产生与宋玉玲相仿的异变。
这不是入院治疗和注射疫苗就能解决的情况。正当众人为此头疼时,意外发生了。
刀疤和秃子两人早上出门,中午未归,在巷子口弹棉花的师傅跑来游戏厅拍门,大喊:“里头还有人啊?阿良在不在?”
张良这伙人都是老古董,习惯盖棉被,是棉花店的老主顾,跟弹棉师傅交情不错,听到他喊门赶紧来开。
弹棉师傅一见到张良,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拉,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你家兄弟出事了,你快跟我过来。”
这师傅六十来岁,平常是个寡言稳重的人,这么失态还是头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受疫气影响。张良跟着老师傅来到巷口,城隍庙大门前围着一群人,正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张良挤过人群一看,刀疤和秃子两人□地被吊在牌楼下,遍体鳞伤,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脸肿得像猪头,已经失去了意识,显然是遭到多人毒打。张良怒气灌顶,把两兄弟放落地,脱了衣服遮住他们的重点部位,朝着围观群众咆哮:
“是谁?谁下的手!?”
围观群众大多是附近住户,知道张良是个刺儿头,被他一吼纷纷散开,各干各的去了。有个平头小伙是在隧道里卖打口货的,跟张良交情不错,挨过来说:
“良哥,我刚才看见了,是新沂汽配的人把你两哥们儿连麻袋一起扛过来,吊上去就跑了,没跑多久。”
☆、灾变八
张良骂:“操他妈!好了疮疤忘了疼!”站起来就要走,弹棉师傅拉住他:“阿良,你干啥?”
“去操他姓赵的蛋!”张良双眼通红。
弹棉师傅脱下衣服盖住秃子的半个蛋,对张良说:“先把人送回去,□生风易伤寒。”
张良看看两兄弟确实惨,不仅伤重,连贞操带也给人扒了,还是先回游戏厅再作打算。张良扛块头大的刀疤,让弹棉师傅和平头小伙合力搬秃子,五人一堆回到游戏厅。
值班房没多余的床,魏淑子发挥拆迁大队的本事,把门板卸了搭在凳子上当床板,门板躺一个刀疤,桌上躺一个秃子,加上小商,灾难还没正式开始就倒了三个。
刀疤身体壮,先醒了过来,愤愤地说:“栽了栽了,竟然被马天、三牙两孬种给削了,操他妈!良哥,姓卞的说他在地下林园等你,说随你带多少人,敢去是硬杆子,不去就是软蛋!”
张良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召集残存战力:“炮筒、胖子、猴子,跟我去端了姓卞的傻鸟!”
三哥们儿自然没话说,他们自己也挺流氓,尤其容易被张良带动情绪,一听说有架要打,个个都把拳头捏得咔哒响,这段时间都被闷坏了。
苗晴不乐意:“炮筒身上有伤,良哥,你老是被人一激就跳,这不正中人家下怀?”
炮筒连忙说:“我的伤不要紧,早就好了。”
苗晴瞪过去,炮筒不吱声了,往张良身后站,就算不能还嘴,仍然坚定地以行为表明立场,这时候不能见色忘义。
李安民坐在床头喂小商喝水,不咸不淡地开腔:“新城灾情严重,危难关头还想着对殴?吃饱撑的,怪不得网上老有JY叽歪,说什么中国不亡于外强,都是栽在内斗上,批咱不团结,我还上去跟人掐呢,你倒好,直接以行动扇我脸,落人口实。”
张良脸色一变,刚想发作,李安民紧接着说:“确实也没给人白打的道理,我就这么一说,不是要拦你,你爱干嘛干嘛去。”
张良满嘴脏字硬是梗在喉咙口,瞪了李安民半天,偏头吐唾沫。小商轻笑,柔柔地对张良说:“阿良,你看,我们这里老弱病残齐得就差孕了,把顶用的男士都带走,万一你前脚走,人家后脚就来拆墙该怎么办?”
张良还没说话,魏淑子就开口打包票:“有我在,没事儿。”
被魏淑子痛扁过的瘦皮猴不相信她有这么好心肠,嗤了声,咕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魏淑子横了他一眼,瘦皮猴缩着脖子不吭声,胖子笑骂他是怂货。魏淑子给游戏厅的哥们儿们的打架能力排了个名次,最能打的无疑是张良,其次炮筒,接着刀疤,秃子和胖子并列,瘦皮猴和愣头小哥垫底。
头一回碰面时,马天和三牙就是水皮货,跟瘦皮猴一个等次,恐怕还不如色猴子,第二次之所以感到棘手,应该是那种新款药品作祟,虽然当时药力只发作了一阵子,但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据刀疤说,他和秃子俩是被马天和三牙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不正常,魏淑子怀疑马天三牙要么是又嗑了那种能让人打鸡血的药,要么是后遗症发了。
张良非去不可,谁劝也拉不住,魏淑子直接挥手帕送行,张良能打,拦什么呢?让他出头十拿九稳。
临走前,魏淑子难得主动地跟张良搭话:“别打死,把人带回来研究研究。”
张良“嗯”了一声,俯身看她,眯着眼睛问:“你在跟谁说话?”
“除了你还有谁?”魏淑子反射性回嘴,愣了一秒钟后,马上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听甜话吗,于是吊儿郎当地说:“良哥,麻烦你手下留情,别把人打死,最好能捉回来。”
魏淑子这态度不是顺服,是根本就没把人放在眼里。张良心里不痛快:“拳脚不长眼,万一真打死了怎么办?”
“打死了?先把尸体带回来。”魏淑子走到门外,手往大厅窗口一指,“然后再去自首,出门左拐再右拐,警察叔叔在等你。”
张良照旧扇她脑袋,一言不发地抄家伙,带着兄弟们飚向新城区。
张良一伙骑摩托车横穿游戏厅后的荒地,直插曲月桥地段。此时已是傍晚,地震的阴影逐渐远去,灾后重建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受阻道路大部分抢通,受灾市民已有一部分离开安置点,回家正常生活。商业街是新城区损毁最严重的地带,但是地下林园附近丝毫没受影响,广场上搭起几座大蓬,摊铺摆了一地,吵吵嚷嚷,比节假日还热闹。
张良领着兄弟们直奔地下林园,楼梯口拉了黄条,上面挂着块牌子,上写:为防止砖石塌落危害生命安全,各位市民请勿进入地下林园。
入口处有两名志愿者把守,张良不跟他们照面,直接从侧面护栏翻过去,跳上一棵大树,轻轻松松滑到地底,炮筒等人也照葫芦画瓢,除了胖子压断一根树杈栽下去,其他人都安全登陆。下面是草皮,胖子屁股着地,有肥厚的脂肪当垫子,他摔得也不重。
上面热火朝天,下面阴冷寂寥,四周黑洞洞的,树影迷离,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张良伸了个懒腰,在原地跳了两下,对炮筒等人说:“走,沿小路转转,咱多久没逛公园了?”
瘦皮猴猥琐一笑,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说:“这儿不久前还被当作地下□宾馆,据说这周围有能催情的植物,男女一起来,准要出事,我还看过曝光照片,啧啧,我跟你们讲,大白天的,脱了裤子在凳上玩十八摸,屁股都看到了,我操!甭提多刺激。”
瘦皮猴一谈到□内容就兴奋得像喝了印度神油,张良和炮筒没理他,肩并肩朝前走。胖子伸手往瘦皮猴裤裆底下一捞,瘦皮猴尖声怪气地叫起来。胖子一脸鄙视地瞥向他:“靠,这都硬了,真他妈有你的,老色鬼。”眼见张良和炮筒已经走上林荫道,忙跟了过去。
没走两步回头看,瘦皮猴还在原地磨磨蹭蹭,胖子朝他招招手:“你磨叽个啥?快点。”
瘦皮猴捂着裤裆低骂:“都是你个贱猪手,弄得老子要尿了,你先去,我一会儿来。”
胖子耸耸肩,追着张良两人过去了。
瘦皮猴骂骂咧咧地拉裤子拉链,这底下没人,天又黑,他也无所顾忌,掏出硬黑棍子朝树根撒尿,手还上下颠,把尿往上抛洒,嘴里不干不净地哼着:“老子射你个小骚货,爽不爽?爽不爽?”
尿完后,瘦皮猴挺胯抖了抖,正想把那玩意儿塞回去,忽然裤裆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往下一看,哎哟妈,地面上浮起一张巨大的鬼脸,就在瘦皮猴两脚中间,这张鬼脸像是在人脸上又绷了一层牛皮,把五官蒙地扁平模糊,皮上遍布枝杈般的紫色血管,就像一条条异形虫扭曲地缠结在一起。从鬼脸的左额角长出一条胳膊,就是这条胳膊上的手拽住了瘦皮猴的裤裆。
瘦皮猴哎哟妈呀地大叫,拉链也不拉了,急急忙忙往后跳,好在牛仔裤是宽松款式,放开裤腰后,裤子从腿上直滑下地,瘦皮猴就把裤子留给鬼脸,只给自己留了一条红内裤,跌跌撞撞地退到草坪上。
瘦皮猴退开后,鬼脸居然竖立了起来,并在立起的过程中缓慢上升。借着树丛里的微光照明,瘦皮猴发现这不单单只是鬼脸,这张鬼脸长在一个男人的背上!就在刚才小便的时候,这个男人悄没声息地爬到他两脚之间,由于是面朝下趴着,光线阴暗,乍看下,仿佛有一张巨脸仰卧在草丛里。
鬼脸男背朝瘦皮猴站着,站得姿势很奇怪,似乎重心不在两脚,而在背部,就像是被挂在鬼脸衣架上的人偶。
鬼脸男的头颅晃动了一下,转了过来。瘦皮猴瞪直了眼,因为他的头颅在颈子上扭了一百八十度,转动时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瘦皮猴突然记起来,之前这男人趴在地上,胳膊却能反向抬高去抓裤裆,完全超出了人体运动的极限。
难道真的是人偶模特吗?皮肤颜色在青光照明下确实与常人不同,□的上身布满斑驳的块状黑影,不知道是叶影还是漆皮掉落。瘦皮猴眯起本就不大的三角眼,努力去辨认鬼脸男的面孔,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灾变九
这鬼脸男竟然是痛揍秃子和刀疤的其中一人――马天!
正在惊疑时,鬼脸突然往外一凸,没等瘦皮猴反应过来,马天就倒退着冲到面前。瘦皮猴双手交叉护在胸口,谁知马天张嘴要咬他。
瘦皮猴赶紧朝旁边闪让,肩头连皮带肉被扯下一块来。马天嚼着嘴里的皮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闷声。瘦皮猴骂了句“真他妈恶心”,伸手朝下摸,想掏武器,一摸摸到大腿肉,这才想起来裤子还落在树根下,卡簧和铁弹枪都在裤子口袋里。
瘦皮猴捂着肩头,再看向翻白眼的马天,很干脆地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也没去通知张良等人,而是顺着楼梯逃了出去。
地下林园危机暗伏,小百花巷也不安生。
张良走后不久,魏淑子陪同李安民出门方便,才出公厕就看见一群小地痞走过来,领头的正是曾被魏淑子踢中要害部位的小高。他们拿着铁管和长捆报纸棍,一看就是上门踢馆的架势。
魏淑子还在估摸胜算,李安民拉着她就往回跑,进了游戏厅后把铁皮门锁死,到值班房通知苗晴等人。
话才说到一半,外面传来哐哐的砸门声。
李安民紧张地说:“人不少,手里有家伙,现在怎么办?”
魏淑子补充:“十七个人,三把砍刀,六根铁管,肯定还揣了别的,走最前面右二的是那天带头调戏苗姐的小高,看来那一脚没把蛋踢碎。张良才走没多久他就找上门,调虎离山来报老鼠怨?报警怎样?”
苗晴说:“警察管不过来,报了警,以后更麻烦。”
秃子和刀疤扶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往门口走,苗晴连忙拦住他们:“想干什么?”
刀疤很义气地说:“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让那群无赖动你一根手指头。”
秃子拍着胸口说:“你们先找地方躲,外面我俩拦着,想进来,先踏过咱的尸体。”
苗晴拉住他:“你俩伤还没好,他们人多,就算挡也挡不了多久。”
李安民提议:“从后巷出去,荒地西侧的林子里有座废庙,我跟卫军哥常去,那地方不好找,不如暂时避个风头。”
魏淑子却不客气地对秃子和刀疤说:“你们去大门挡,能挡多久是多久,我们需要逃跑的时间,被追上就麻烦了。”
苗晴皱起眉头,刚要讲话,魏淑子把地上的包捡起来塞过去,又把另外一个旅行包和行李箱递给李安民,这是魏淑子趁空闲收拾起来的粮食和急需物品,她把装阴阳器具的黑皮包斜挎在身上,拿着手电筒,背起小商就往后门走。
苗晴和李安民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向刀疤和秃子,一时间犹豫不决。外面的嘈杂声近了,似乎有人闯了进来。刀疤和秃子二话不说,抄起板凳就往大厅奔去。
魏淑子回头催促:“快点,他们本来就是死人,伤得再厉害也没关系,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了。”
苗晴和李安民这才背包跟上。出了房门,魏淑子瞄到后院角落里斜靠三根钢钎,这是用来钉三魂的利器,她把钢钎夹在腋下,让李安民带路,从后巷往荒地跑路。
荒地上有一条河,是魏淑子烧纸钱兼虐待长毛男的地点。这河名叫“曲月河”,与曲月川商业街那一带的地下水脉相接,在唐宋年间,曲月川还没有陷入地底,一条长河蜿蜒曲折地贯穿整座乡镇,据说曲月川与冥府的三途川表里相接,每当寒食、中元等节日,古人便会在河岸边拉魂幡招魂,并通过放河灯的方法将祖先的灵魂送回阴路。
时至今日,曲月川的阴脉早已被截断,但仍然有孤魂野鬼在河边徘徊不去,指望能通过水路直达阴曹地府。
李安民所说的废庙就在曲月河上游,一行人沿河西走,忽然下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破水而出,上身趴在岸上,伸手抓住李安民的脚踝。
李安民鞋底打滑,扑倒在地,伸脚去踹那怪人的头,可是没用,那怪人丝毫不为所动,看样子是要把李安民拖进水里。李安民两手成爪抠住泥土,但她的劲远远不及那个怪人,身体一寸寸往河里滑行,指尖在湿泥地上刮出十道长长的痕迹。
魏淑子大步跨过去,拔出一根钢钎就往那怪人头顶扎下去,可是钢钎毫无阻碍地穿过怪人的身体,直接戳进土里。
怪人仰起头,露出腐烂浮肿的颜面,从变形的五官能看出这是个女人,看她皮肤青紫,眼球凸出,身体一动,就有污水从口鼻里冒出来,应该是被溺死的水鬼。怪人张大嘴尖声嘶叫,伸出另一只手朝魏淑子抓去。
魏淑子拔出钢钎朝后连跳两步,钢钎上涂了雄鸡血,按说对鬼魂有一定杀伤力,怎么会没有效果?
眼见着李安民的两脚已经下水,苗晴在前面拉住她的手,也被拖着往河里去。魏淑子有些迟疑地摸上挎包拉链,包里有镇魂钉,但这些镇魂钉不仅限量发售,还有保质期,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浪费稀有资源。
小商咬破手指,把血悄悄擦在钢钎头上,附在魏淑子耳边轻声说:“你再试一次,她刚从水里出来,魂气还没凝聚,这会儿应该可以了。”
魏淑子觉得小商说得有理,立即跑回去,拿起钢钎狠扎水鬼的顶门,这一回手上有了感觉。被钢钎头贯穿的刹那间,水鬼厉声尖叫,放开李安民,呼啦啦从河里拔身而起,张牙舞爪地朝魏淑子袭来。
魏淑子紧紧攥住钢钎,被水鬼冲过来的力道逼得连退六七步,左脚一定,靠腰部的力量带动手臂,使劲拔出钢钎,顺着惯性旋身半圈,对小商说:“我放手了!你扒紧!”
接着两手握住钢钎朝前一挺,从水鬼的喉咙直贯后颈,紧跟着两根钢钎扎脚,把水鬼定住。李安民被苗晴拉上岸,趴在地上喘着气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孤魂野鬼会攻击我们?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魏淑子倒觉得好笑:“你真当这是猫猫狗狗啊,我早就提议把后院清理干净,姓张的不同意,鬼东西到底是鬼东西,养虎终成患,不如一把火烧了省事,找时间去买柴禾吧。”
小商淡淡地说:“已经没时间了。”
四周风声呼啸,从黑暗中走出一道道人影,东倒西歪地朝河岸靠近,虽然这些人全都垂头耸肩,看不到脸面,但魏淑子通过服装能辨识得出来――全都是那天排队拿纸钱的野魂。
苗晴拉着李安民靠在魏淑子身侧,低叫道:“他们不会想来袭击我们吧?”
“看来是没错了。”李安民卷起裤脚,脚踝上赫然浮现出五道青紫的抓痕,抓痕周围皮肉起皱,渗出血迹来,这不是普通的力道,很显然,那只水鬼想致人于死地。
苗晴喃喃低语:“怎么可能?没道理啊!我们并不是……”说到这里她收了声,斜眼瞟向魏淑子,突然硬生生地转开话题,“小梳子,你说该怎么办?”
魏淑子说:“本来有火焰喷射器,那个应该管用,可惜被你良哥踩碎了,三根钢钎全都用来钉水鬼,你们是地主,办法总该有吧。”
李安民说:“办法有,没道具,快!先去废庙,我在那儿留了常备用品。”
刚说完话,那只水鬼竟然挣开脚上的钢钎,嘶叫着冲过来。魏淑子把小商丢给苗晴,从包里掏出七寸镇魂长钉,一个箭步挡在李安民和苗晴身前,握住插在水鬼喉咙上的钢钎,奋力往上一掀,把水鬼掀倒在地,然后举起长钉往她额心插去。
就在这时,水鬼募然坐起,伸手掐住魏淑子的脖子,这手劲大得惊人,魏淑子感到脸胀头晕,双臂发麻,五指一松,镇魂钉当啷落地。
水鬼发出阴冷的笑声,扭动着身体往河里蹭。魏淑子暗自叫糟,但这时候乱动,很可能被拧断颈骨,如果不动,被拖下水以后更没有反抗余地。她没精力多考虑,决定拼了,于是双手握住钢钎往外拔出,憋住气,朝水鬼的心脏戳下去,戳进去以后仍不松手,继续往下摁,直到钢钎头透出水鬼的后背扎进泥土里。
☆、灾变十
水鬼剧烈痉挛,双手却仍不肯放开,魏淑子眼前发黑,思维即将中断。就在危急关头,李安民捡起镇魂钉,朝水鬼的额心猛力钉下,水鬼厉声哀嚎,身体化作一团烟气又钻回河里。钢钎和镇魂钉全掉在地上。
这边刚解决完,那头又冲上来一只,蓝布衣黄军裤,竟然是被张良搭救过的长毛男大元,他把苗晴扑倒在地,小商跌落在一旁。魏淑子还没恢复,一见到苗晴遇险,立即咬牙起身,提起钢钎朝长毛男跑去,可就在刹那间,大元的身形消失了。苗晴捂住胸口在地上翻滚□。
魏淑子忙扶起苗晴查看,却发现她面色发黑,脸上浮现出道道渗人的青筋。小商爬到苗晴身边一看,也是大惊失色:“不好,魂气入体,被上身了!”
苗晴勉强开口:“还好,一时半会儿还能撑得住。”她在说话的时候,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来。
李安民说:“快走,必须要用引灵阵,时间长了身体吃不住!”
魏淑子扶着小商起身,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过去,是砸店门的地痞流氓,他们追过来了。魏淑子点了个人头,只有五个,看来刀疤和秃子顶住了一大半。
包里总共有七枚镇魂钉,魏淑子给了李安民三枚,对她说:“你们先走,不然一个也走不了!”
李安民看苗晴熬得痛苦,一咬牙,接过镇魂钉,搀着苗晴就跑,边跑边回头大喊:“把苗姐的事解决我就回来,撑住!”
魏淑子让小商靠在脚边坐下,这会儿她是两头为难,一方面是怕鬼伤人,地痞流氓虽然混蛋,好歹是同类,该不该提醒他们?但是说了也不一定有用,看不到的人哪会相信这些牛鬼蛇神之说。另一方面,魏淑子也有私心,她希望那些地痞流氓能吸引鬼魂,让她带着小商全身而退。
可是魏淑子没得选择了,就在痞子五人组走入包围圈的刹那间,那一道道鬼影相继消失。魏淑子一惊,喃喃自语:“难道是上身了?”
小商说:“不对,没上身,是退离了,你仔细看那五个人,是不是有些古怪?”
经小商这么一提醒,魏淑子才发现五人组确实不太对劲,他们没带武器,全都光着上身,有三人的胸口朝外凸出,像长了个大包,还有两人竟然倒退着走路,背部高高拱起,像在里面塞了个罗锅。
这五人周身环绕着一层烟雾,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他们的皮肤上浮出块状的黑斑,面对河川走路的三人全都双眼翻白,张着嘴,口角流诞,他们的脑袋就像是拴在弹簧上的橡皮球,随着走动摇来晃去,摇晃幅度很大,似乎颈骨已经完全起不到支撑作用。
小商说:“很可能是感染了疫气,疫气和阳火相结合,会形成罡气,所以,感染疫气的生物体有可能因承受不住强烈的罡气而衰竭死亡,也有部分因此产生变异,变得凶残横暴,速度和力量会有不同程度的提高。罡气对属阴物有危害,会冲散魂气,那些野鬼之所以会退离,大概是出于躲避危险的本能。”
魏淑子心想:这不是和地下林园那五个磕过药的小流氓症状相同吗?难道那种新款药也跟疫气有关?
五人组越来越近,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朝这边飞奔过来。魏淑子把挎包丢给小商,用钢钎在小商周围画了个圈,把两根钢钎一左一右插在圈里,对小商说:
“我在前面挡,这五个人一个也过不来,如果再有水鬼爬出来攻击,包里有镇魂钉,钢钎给你当武器,自己顶。”
小商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虽然连独自站立也困难,却仍然能保持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