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魇(1 / 1)
“罗当家。”直到马车架出很远,罗言才转身回了大堂,怔怔地看着茶杯出神。童掌柜唤了数声,她都未回过神来。王大强那一眼太高深,在她心里泛起千层浪。他的玉梳子,他气势都表明他不是个简单的人。既然是来测试罗记,他又为什么露那么多破绽?他说的副手是花帘还是墨?外人不会道墨的存在,可是罗言直觉他说的是墨。他对罗记又了解多少?罗言叹了口气,喝着冷茶。
童掌柜皱眉:“罗商家。军粮虽多,但以罗记之力并非不可采足。您何故要推托?”“掌柜看王大强此人如何?”“定非常人。”“的确不是常人,且是来者不善。”
童掌柜担忧地蹙眉,她接着道,“帝王朝为防巨贾大家垄断市场,历来采取平衡政策。萧家,慕容家与菅家几百并存,相互节制,谁也不曾真正压过谁。这其中又岂无朝廷之力?如今罗记打压菅家,破坏了三家的平衡,已经引起了朝廷的不满了。”“当家是说,朝廷要打击罗记?”
“当然不是。朝廷只要三家平衡,至于这三家是谁,他们不会管。如今从实力来看是萧家慕容家与罗记三足鼎立。萧家慕容家与罗记无论谁想打破平衡,都将受到朝廷的打击。而事实上罗记也并未真正取代菅家,因为我们还未被朝廷承认。所以这军粮买卖恐怕只是个测试。这庄买卖罗记若接了,以他的暴利说明罗记是想独霸于市,到时朝廷只须在军粮上动些手脚,就可将罗记彻底毁了,然后再另外扶植一家,便又是三足平衡。”
“那这买卖接不得?”罗言笑道:“接,和萧家慕容家一起接。”“他们两家如果想独食呢?”“不会,谁愿意做那只出头鸟?”“童掌柜,这几年罗记需减些锋芒,宁接三庄小买卖,勿接一庄大买卖。”
她换了身红衣,又去了趟罗记玉铺。出了玉铺,走出不远便是帝都的护城河——玄桑。玄桑的源头在皇宫,横穿四区,又环绕着整个帝都,是帝都的天然屏障。玄桑两岸是繁华的街道,街道与河面落差极大。玄黑色的河水翻滚着千层浪咆哮着奔腾而去。
脚下一滑,罗言尖叫一声便向河里栽去。玄黑色的河水就在眼前,突然黑影一闪,她便被人稳稳接住。抬头一看来人,好家伙,只见他墨色浓密的长发飞扬,有着斜飞入云的剑眉,挺直若刀削一般的鼻。薄唇紧抿,勾勒出薄情和冷列的味道,棱角分明而深邃的脸上,灰黑色的皮肤显出些不见阳光的白,那双望着前方的眼有着明晰的线条勾勒出精致条纹的眼眶,双瞳明亮似珠,当真是好看得无与伦比。
这是罗言第一次真正看到墨的面目,她笑道:“原来山神长得还挺酷啊。”他依旧面无表情。她将耳贴在他的胸口,听见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突然“听说心永远不会说假话。”
夜凉如水,明月朗照,两旁颓败的草房重重伫立。罗言独自行走在街道上,绣鞋踏在青石地上,寂静无声。昏暗的街道宽敞而寂静,静得仿佛世界上都只有她一个人。循着街道向前走去,巷子很深,一直走不到头。
突然前方穿来一阵摩擦声和碰撞声,那是肉体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在这安静幽深的巷子里显得异常诡异。前方巷子深处一片莫测的黑暗,罗言走过去。只见黑暗中渐渐走出个人来。
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半边脸颊擦去了皮,血还不断的渗出来,和着满面青灰色的灰尘,显得异常狰狞。头发纠结成一团,满身轻重不一的伤痕。身上的衣服撕裂成襟,凝着血,裹着泥土草屑,已经分不清原本的颜色。
他埋着头,喘着粗气,紧咬着牙,血丝自嘴角蜿蜒下来。他瘦小的身子颤栗着,若一头负重的老牛,躬着身子缓慢而艰难地前行。
他径直从她身前走过,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他的身后拖着个身材健硕昏迷的黑衣人。那人蒙着面巾,浑身凝着暗红色泥土,还有新鲜的血液不断流出来,在他们身后拖出条长长血痕。小人粗壮的喘气声充满了整个巷子。
罗言朝他伸出只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帮你。”声音若石沉大海,她的手竟直直穿过他瘦小的身体,而他依旧缓慢地前行,将身子从她手上拉了出去。她怔怔地收回手,这是一场梦,而她是一个旁观者。小人拉着黑衣人,缓缓地融进巷子另一头的黑暗。只留下那低哑的摩擦声和一条长长的血痕。
真的只是一场梦,早上睁眼看见红色的帐顶,罗言才记起她在无题园。在烟雨阁忙了一上午,总觉得有人在看她。那视线带着探究和审视,若针一般钉在背上。
她暗暗地观察着西阁楼。烟雨阁是花楼,也常会有些大型的歌舞表演,所以它的大堂是特别设计的。平时人来人往的地方是个略微突起的圆台,四周建着几个三层阁子。那阁子上环绕的走廊则是看客们的位置。
通常东阁子是坐权戚,南阁楼坐富商巨贾,西阁楼则坐常人。今日一早西阁楼三层竟四下垂下白色纱帐。几着普通灰色布衫的剽悍男子神情庄重,笔直地站在四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罗言眼角余光望着那些乔装过的人,希望能知道那帘内是谁。那视线分明就是自那帘后射过来。结果却一无所得。
“鸨儿,过来。”正出神,突听有人冷冷地喝道。一灰衫汉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也正是那些站在白帘外的人里的一个。罗言转过身去,暗暗地打量着他,却是当即满脸谄媚笑容道:“这位大爷,您有什么吩咐?”
汉子嫌恶地转开眼,喝道:“看什么看,不该你看的就不要看。”罗言连连应是。汉子冷冷地睨着她道:“去叫你阁里花魁出来。”她眉眼一转笑道:“请问大爷指的是哪个花魁?”
汉子一愣喝道:“当然是你阁里花魁,还能是哪个花魁?”罗言又笑道:“大爷不知,老妇阁里有两位花魁。一是美貌气质俱佳才艺双绝的花魁妖媚,一是容貌不知才艺一般的花魁笙烟。不知大爷指哪位?”汉子眼里轻蔑一闪道:“当然是妖”
“当然是笙烟姑娘。”又一人突然截断道。来人是一着灰袍留着花白短须的中年男子,他面无表情却是极有理看着罗言。黑衫汉子见他急忙恭敬地退到一旁。
罗言仔细地整理红裙,再将面上的红色薄纱用一根兰木钗子紧紧别在发上。这是她第一次以笙烟的身份出无题园。
出了门,秦妈妈已经焦急地等着,她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啊?怎么就指明要你去呢?”罗言道:“妈妈放心,那人也不过是图个好奇罢了。”在美貌气质俱佳的妖媚和容貌一般的笙烟中独选笙烟,来者是善与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