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大约十分钟后,柯漫生如约而至,手捧一束红黄相间的郁金香,在阳光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呵哟,这么客气,第一次碰到约人聊天还有送花的。”郭凯良掐灭烟蒂,想是心情好的缘故,插科打诨故意逗对方,边说边嬉皮笑脸地伸出一双爪子。
“你若想要就拿去,回头宛琪问起来,你自个儿跟她解释吧。”柯漫生脱下外套放下花,不慌不忙扔下一句话,就把这位身经百战的刑队队长吓得跌回座位中。想那吕宛琪家出名门,母亲谭怡是有名的大律师,真正叫铁齿铜牙,一张嘴能脱下你层皮来。郭凯良心下发怵,不觉缩手抹一把汗,心想,这位姑奶奶可是万万惹不起的。
思量已定,他赶忙赔着笑脸叫来服务员点单,同时一个劲儿地说“谈正事谈正事”,那模样瞧着直让人好笑。
“这次的案件得以告破,还真多亏了你。”客套过后逐渐引入正题,“说实话这么奇特的作案手法,我还是头一遭遇到。”
柯漫生瞧着他,忽然凑近身子,故作神秘地言道:“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语毕瞧着对方诡秘一笑。
郭凯良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笑,假意板起面孔哼了一声:“若是第二次遇到还隔这么久才破案,那我可得马上找宛琪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脑袋撞到了哪儿影响了智力。”
“你才撞了头呢!”柯漫生不跟他胡搅蛮缠下去,笑骂一句后进入正题,“其实这件案子有许多值得我们去研究的地方。当然首先引起我兴趣的还是中日两地在短短两个月内连续发生了两起如此类似的案件,尽管最后证明这两起案件之间毫无关联,只是单纯的巧合,但如此有趣且离奇的巧合至少让警方对其重视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郭凯良端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大口,“再加上那个‘金银珠宝’的金宝儿。你是不知道,那段时间领导是天天盯在我屁股后头问进度,弄得我简直是焦头烂额!”他说着打了个酒嗝,好似也一并吐出了那一肚子怨气,大有扬眉吐气、再世为人之感。
柯漫生理解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第一感觉很重要,即使是以严密的逻辑推理为基础的刑侦学,仍然需要一些天才的创意及想法。就此次案件而言,第一感觉告诉我需要看清楚两个方面—手法及动机。”
“关于需要了解手法才能破案这点我可以理解,但对于动机……为什么当时你就会觉得那很重要?”郭凯良有些不明白。
“正是因为这起案件的手法特殊。”柯漫生瞧着他进一步解释道,“我得说,这起案件的处理算是工整巧妙的。说它工整是因为从现实角度讲根本没办法在高空孤立的空间内引入一个凶手,于是整个案件的经过毫无怀疑地显示出死者系自杀或意外坠落,也就是说本案的结果指向相当清晰明了,没有留给警方更多值得怀疑和扩展想象的地方。而不像其他一些所谓的密室杀人或不可能犯罪,纯粹是为了不可能而不可能,一看就破绽百出,从构成密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写着‘谋杀’二字的硕大标签贴到死者额头上。那样的设计根本就是毫无意义,本末倒置!”
他说完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意识到刚才的点评过于激烈了些,借此稍稍加以平息:“而正是因为这起案件的结论看起来是如此清晰明了,若假设这真是一起蓄意谋杀,那就不得不促使我们去思考凶手这么做的真正动机。他何以要大费周章跑到这万丈高空来实施谋杀?仅仅是为了做出死者自杀或意外坠落的假象吗?抑或有别的什么用意?”郭凯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宛如一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说实话,这也正是他当初所极为困惑的。
“应当说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都没能找到其中的关键。手法或动机,直觉告诉我只需找出其中的一个,就能附带着解开围绕其上的另一个谜团。但当两样都摸不着头脑时,情况就变得异常胶着而相互钳制,这也是警方初期工作中所面临的窘境。但幸运的是,运气似乎逐渐朝我们靠拢了。先是关于日本群马县的那起案件报道,使得警方认真考虑其中所存在的其他可能。但遗憾的是,两起案件初看类似,实则相差甚远,警方似乎刚一开始就又走入了死胡同。”
柯漫生顿了一顿:“而后冯锐和其女友的出现又给案件增添了一些意外元素。往日积累的矛盾、随身携带的刀具、案发当天的出现、搭乘之后的缆车等等,这一切似乎把案情朝着某个方向推动,使我们开始怀疑起这两人合谋犯案的可能性。可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手法?如果是冯锐和女友杀害了陈渊,在相距数百米的高空,他们又要用什么方法呢?”
柯漫生瞧了郭凯良一眼,又开口道:“不知不觉间,问题又回来了。如何才能办到?这是最大的一个障碍,也是突破整个案件的关键一环!我们似乎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在一千多米的高空,相隔数百米远,除了超自然力量外,恐怕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迫使死者跌落缆车。如此一来,凶手的帽子只怕也就难以扣到他们头上。”他顿了一顿,“也就是说,我们不得不再次回来面对那个最最令人头痛的问题—如果说这真是一起谋杀的话,那凶手要怎样才能进入离地千余米的密闭空间,将死者推下缆车,随后奇迹般地令自己消失在半空中呢?”
“这听起来不像是犯罪,倒更像是魔术!”郭凯良仰起脸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哼笑着调侃了一句。
“不错,那的确是魔术,或者说—魔法!存在于一千米高空的魔法!”柯漫生目光灼灼,脸上透着一股诡秘之色,“倘若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我们就只能退回到原点,接受自杀或是意外的结论了。而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际,另一个有趣的情况又出现了。死者原先所在登山队的另两名队员因为提供不出案发当天的不在场证明而遭致警方怀疑,这两人中一个陈述漏洞百出,另一个压根儿就消失不见了。于是乎,嫌疑人的名单上似乎又多了两个名字。”郭凯良听到这里弹了弹烟灰,并顺势拿起酒杯,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
“当发现施然的询问笔录中的疑点,并最终揭开其谋杀潘晓露的犯罪事实后,很奇怪,我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一切似乎才刚刚开了个头。或者说,其背后还隐藏着更多有待我们去挖掘的东西。”柯漫生微微皱着眉头,眼神落到远处某个虚幻的点上,“于是,我试图在两者之间寻找某种可能存在的关联。就在那时,你告诉我经过调查,发现一年前登山队有名队员因失足跌落山崖,而施然正是模仿那起事故企图将潘晓露的死伪装成意外。”
他停下歇了口气,似乎还过神来:“于是乎,一条隐隐的线索浮出水面,令我们发现了其中几个很有意思的巧合:一、一年前陈渊因闹矛盾退出登山队,同时登山队发生事故导致一名队员丧生;二、同样是一年前陈渊在踢球时铲伤了冯锐,致使其无缘参加选拔赛。想想看,这些事件之间会否有什么隐藏的关联?”郭凯良闻言瞪视对方,等待他说出其中所谓的隐藏关联。
柯漫生深深吸了口气,待混合着咖啡香味的气息充满肺部后才又接着道:“那时,我脑中首先反应出来的是:陈渊的报复心很重,并且他偏向于通过一些表面看似偶然的事件来掩盖其真实目的,就好像阻止冯锐参加选拔赛那样。再反过来说,他既能这样对付冯锐,也就能同样对付登山队的成员,因此一年前他退出登山队很可能就与那起‘意外’有关。于是,我开始怀疑那起事故的真正原因,并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它。”
“所以你就让我去调查当年的遇难者及其社会背景?”待他停下,郭凯良插嘴道。
“没错。正是因为我推测陈渊的退出多少与当年那起事故有关,所以只有知道了那位遇难者的背景身份,才有可能合理地弥补上整条链条中缺失的一环。事实上,也正是通过你所调查的情况,得知当年那位死者曾是陈渊追求过的对象,但她似乎并不买这位珠宝大亨儿子的账,执意与一位远在家乡的同学保持交往,这无疑大大刺激了陈渊的自尊心。以他的性格脾气,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多半也不允许别人得到。虽然这些只是我们此刻的猜测,但毕竟是一种可能。回过头来想想,如果当年那起事件可以影响到现在的施然,那会否也跟眼下这起案件有关,甚至就是动机呢?”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等待片刻后又道,“于是我自然而然想到去详细调查案发现场每个当事人的背景资料,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结果这一查还真不简单,竟然发现有两名人员和当年的死者籍贯相同,都出生在四川德阳。而且进一步调查后发现,男的居然就是当年那位遇难女子的男友,名叫孔泉冬,而女孩则是该女子的表妹,名叫黄雪!事实上,他们也就是乘坐下行缆车的那一男一女。于是乎,隐藏在一连串事件下的内在关系终于被串到了一起。”郭凯良沿着烟缸边缘磕了磕烟灰,言下不觉对柯漫生当时的侦破方向大为满意。
“你看,只要耐心去查,那些隐藏的关系就好像花瓣般被一层一层剥离开来,最终露出里面的花蕊。乘坐下行缆车的两人看似偶然出现在现场,与这一切毫无关系,并间接提供了关键证词证明死者陈渊当时身处缆车内,但他们的身份却使两人所提供的证词开始受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