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我出了店，往相反方向跑去。一口气跑了几条街，我才走进一间衣裳铺。我换了身普通的男衫，然后在街边买了些唱戏画脸用的颜料，将脸稍稍涂黑，又把眉毛描浓，才去投宿客栈。
进了一家客栈，展柜的给我登记身份。我偷偷塞给他两颗金疙瘩，压着嗓子说道：“在下出来公干，不方便记录。我见刚刚有人退房，麻烦你把我记在他的头上。”展柜的收紧金子，给了我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连忙叫来小二把我领去楼上客房。
有钱果然好使！躺在床上我数着钱袋里的金疙瘩，这金疙瘩还是齐衡送我的。好在那天晚上我随手抓了一把和药丸一同塞进衣兜里才跟叶涵走，我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一夜安睡。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将军府附近的茶楼里查视将军府，如果我想回宫，只有将军府能帮到我。我从早茶喝到下午茶，也没看到将军府有任何人出来，倒是有两个送菜的人进了府，只是后来一直没出来过。一连观察了三天都是这样，只进不出，这将军府定是给软禁起来了，看来这条进宫路行不通。
灵毓说我爹受了重伤，可是这将军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我爹受伤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我这个皇后没有回宫，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云夕霏是怎么办到的？走在街上我闷闷地想着。现在已是腊月，再过几日便是除夕。满街挂起红灯笼、彩结，街上办年货的人络绎不绝，一片喜气洋溢的景现。我形单影只地走在人群中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以往这个时候我都是和朋友在各大商场、超市狂购物，逛累了就去吃披萨奶茶、看电影，不知有多开心。想到这儿我心里一阵难过，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回到客栈后，我叫了一桌子菜，化悲愤为食欲，吃饱后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半夜被冻醒，起来发现临睡前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开了。我走到窗户边，外面纷纷扬扬地竟下起雪来。雪很大，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得让我打了个冷颤。我伸出手去接雪花，真好，下雪了，过年下雪才有过年的气氛嘛。
可是，在这么一个寒冷寂静的雪夜，我孤身一人在异乡的客栈，或许永远也无法再回家过年，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他熊大爷的，什么云夕霏、小皇帝，通通滚一边去，我现在好想回家，我好想爸爸妈妈和姐姐，甚至想念那帮熊孩子。想到这，委屈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我狠狠地擦了把眼泪，哼，什么美男、正太，老娘我通通不要了！明天我就揣着金疙瘩自助游去！身上还中着毒，明天我就去南诏找堂溪去！你们我通通不要了！我心里恨恨地想着，“砰”地甩上窗户，躺回床上睡觉。
谁知第二天睡到下午才浑浑醒来，一摸额头发烫，急忙跑去医馆。大夫给我配了几包感冒药，我担心不会是要毒发了！可是药丸还没有吃完。我让大夫察看我左边太阳穴有没有什么小黑点，大夫仔细察看后说没有，我舒了一口气。这么一吓，昨晚的豪情壮志早就被我抛却脑后，只一心埋怨那死堂溪怎么还不来。
从医馆出来路过一家卖香的店，买香的人都挤到门外来了。我突然想起以前柳绿说过，大年初一皇上都要去相国寺上香祈福。我心里一下有了主意。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租了一辆小马车，朝相国寺出发。相国寺是□□国寺，位于帝都南边的一座山上，坐马车半天路程就到了。因为临近过年，虽然天空还在飘着小雪花，但一路上去相国寺上香的人还是很多，马车走走停停的。
朝代虽然不同，但是帝都还是一样的堵啊！我突然很怀念以前堵车时在车里听电台，现在想来那时还真是惬意。我掀起车帘往外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那个牵着马在人群里逆行而走的黄衣少年不是骤暖还会是谁！她的这身黄衣还是我们上次偷溜出宫时我帮她买的。
看到骤暖，我顿时欣喜若狂，急忙跳下车，挤着人群向骤暖跑去。我一把抱住骤暖，如此感人的重逢，他乡遇故知也不过如此，眼前的雪花仿佛也变成了朵朵樱花。骤暖先是一惊，然后用力挣脱我的拥抱，喊着：“大哥，你认错人了，快放手！”
“你的名字还是我帮你取的，我怎么可能认错，骤暖！”
听到我的声音，骤暖瞪大眼睛看着我，“娘，娘娘！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去了一趟北越怎么晒得这么黑？”
我拉着她挤回马车，和她对面坐着。“此事说来话长就不说了，大概就是你家娘娘不想当皇后了，从宫里逃了出来。以后我俩就去浪迹江湖怎么样？”
“浪迹江湖！好呀好呀！”骤暖兴奋得直拍手。“我一想到要回到那个牢笼似的皇宫，赶路就没劲，走到今天才到城外。”
“以后天高任你飞，海阔任你游。”我对骤暖抱拳说道：“花女侠，眼下就有一个除暴安良的机会。”
骤暖也抱拳道：“什么机会？”
“年初一小皇帝会来相国寺上香，我们把他掳走，一起海阔天空。”
骤暖下巴掉到地上。
“云宫主想要……”我比划个杀头的姿势，“所以我们要救出小皇帝，带他一起浪迹江湖。”
骤暖收回下巴，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在马车里又商讨了一番，下午马车终于到达了相国寺。付了车钱，我和骤暖在山脚买了几把香，跟着人流上了山。进入寺中，我诚心诚意地烧过香后，便向寺院一旁的客房区走去。进了院子，迎面走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脑袋光溜溜的，长得跟一休似的。小和尚面无表情，用与自己年龄不符的老沉口气说道：“施主，请随我来。”
我和骤暖跟在小和尚后面，“我想见见你们方丈，可不可以？”
“方丈常年待在后院的藏经阁内撰写经书，任何人都不见。”
“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惜，我很想问问方丈当年帮我取名一只，灵感是不是来源于动物的量词。
穿过一条林荫小道，小和尚把我和骤暖领进一间小院子。院子很干净，右边长着一棵很大的古树，叶子都掉光了，几只麻雀站在树顶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左边是一个小池塘，几条金鱼在池里慢悠悠地游着。这样的景色映着白雪，我感觉时光一下安静下来。
“施主尽管住下，一日三餐会准时送来。”小和尚垂眼说道。
“多谢了。”我双手合一拜了拜。
小和尚走后骤暖把院门合上，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感受这空灵的气氛。房间里的东西很齐全，火炉也烧得很旺。晚上小和尚送来了粥和斋菜，我把感冒药给他，托他帮我熬药，请他送饭时一同带来给我。
第二天一早我被晨钟吵醒，起床后发现骤暖已经在院子里练功，练得浑身冒热气。我不甘示弱，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吃完早饭，我带着骤暖进了寺院。我们把寺院里外侦察了一番，找到供小皇帝休息的禅房，又趁人不注意从晾衣绳上拿了两件僧袍。
日子在晨钟暮鼓、清粥淡饭中度过。一转眼到了除夕这日，没想到我穿越过来的第一个除夕竟然是在寺院里度过的。没有大鱼大肉，只有青菜豆腐。骤暖实在捱不过去，到后山打了只野鸡烤来吃，吃得浑身肉香跑回来，一只鸡腿都没留给我。我一晚上都没怎么搭理她。
午夜钟声一过，骤暖换上僧袍悄悄潜进寺院。到了上午，寺院外礼炮响起，小皇帝来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在院子里绕圈地踱着步。我的计划是让骤暖潜进供小皇帝休息的禅房，躲进禅房里一件上锁的柜子里。柜子后面的木板已经被我们拆开了，到时把小皇帝塞进去，然后弄出声响假装小皇帝被劫走，引走那帮侍卫。柜子里备着干粮、水，还有被子和马桶，在里面待上个两三天不成问题。等皇宫里的人都走了，再返回来从柜子里带走小皇帝。
我遥望寺院的塔顶，骤暖，就看你的了！
到了下午，突然来了一群官兵搜查这边的客房。我心中大喜，骤暖得手了，面上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抖抖索索地蹲在墙角。领头的官兵见我一副吓得要尿裤子的窝囊样，搜查完之后也没来问我话就走了。晚上小和尚来送晚饭，我问他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多官兵，小和尚闭口不说。
到了第二天下午官兵才都撤退，我带上绳子悄悄向后山走去。天空下着雪，正好把我的脚印覆盖。我来到后山的悬崖边，骤暖就躲在悬崖下的一个岩洞里。这个岩洞是上次我和骤暖考察地形时，骤暖不小心从悬崖边掉下去发现的。岩洞很隐秘，站在上面根本发现不了，只是下去之后不好再爬上来，必须要有人在上面放下绳索，攀着绳索才好爬上来。岩洞里很冷，我得快点把骤暖弄上来。
我把绳子绑在一棵大树上，拉了拉是否牢固，将另一头扔下悬崖，冲下面喊了声骤暖。做好这些，我拍了拍手，转过身，然后愣住了。我身后齐刷刷地站着一排人，从左到右依次是溶月、叶涵、云夕霏、灵毓、微月。我嘴角抽搐，这人来的倒是挺齐全，有轻功就是好，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我。
云夕霏慢慢走到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灵毓，灵毓幸灾乐祸地冲我笑了笑。看样子她这段时间过得挺好，我低头摸了摸眼角的伤疤，心里突然有些不舒坦。我抬起头看向云夕霏，笑着说道：“什么风把云宫主吹来了。”
云夕霏眼睛暗了暗，“你玩够了没有？”
“本宫在相国寺为天下黎民祈福，怎么会是在玩。”
“祈福需要带上皇上吗？”
“皇上？皇上也来了，在哪呢？”我惊讶地四处寻看。
云夕霏笑了起来，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你冷不冷？”然后他从披风里递出一只手炉，塞进我的手里。手炉很暖和，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但是这转变的也太快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天夜里去瞧你，被子都睡掉地上了，睡得跟小猫似的。”
“什么夜里？”
“下初雪的那天夜里。”
原来那窗户不是被风吹开的，原来我的行踪一早就被发现了！那为什么没有抓我回去？
“当时我见你睡得很好的样子，就没有带走你。我想知道你千方百计地逃出来，是为了什么。”云夕霏见我疑惑，便解释道。
这时，一旁的绳子动了动。云夕霏抬了抬手，微月走到悬崖边，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我转头看向叶涵，热情地说道：“叶师兄，我发现相国寺的斋菜很是不错，要不你也留下尝尝？”叶涵尴尬地挠了挠头，偷偷看了看云夕霏。云夕霏瞥了他一眼，叶涵立马把头闷到胸口。
悬崖下边传来骤暖的絮絮叨叨：“娘娘，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在下面又冷又饿，差点就要冻僵了！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没有留鸡腿给你吃？”
我一脸黑线，没好气地喊道：“又冷又饿就不要说话了，免得消耗体力。”说话间，骤暖已经爬了上来。她看到眼前的阵势一下子呆愣住，保持着爬绳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处，那模样很是好笑。
微月朝悬崖下看了看，对云夕霏摇摇头。云夕霏轻轻地替我拍去肩膀上的雪，柔声问道：“你把皇上藏在哪里了？”
美人计对我没用！“我没见过他。”我的确还没见到他。
“皇上对我很重要。”
“皇上对我也很重要。”
一时沉默，只听见窸窸窣窣的下雪声。我看着云夕霏，他的眼睛里泛着冷意，我的心也随之变冷。我捧紧手里的手炉，别过头，不忍看他的眼睛。
“师兄，跟她罗嗦什么。她不肯说，她的奴婢一定知道。把那个女的抓回去，严刑拷打下她一定会说。”一旁的灵毓嚷嚷起来。
“我们江湖中人最讲义气，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骤暖冲灵毓喊道。
“好骤暖！”我来到骤暖旁边，赞许道。
“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灵毓拔出手中的剑就想冲过来。
“灵毓！”云夕霏厉声道，“看来五十鞭是罚少了。”
叶涵急忙拉住灵毓，不让她说话。
我看了看灵毓，又看了看云夕霏，莞尔一笑，说道：“云夕霏，你的灵毓师妹把我的脸划伤了。有道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让我在她脸上也划上一道吧。”
“灵毓我已经惩罚过她了。”
“我没看见她脸上有伤。”
“鞭子抽在她背上。”
“灵毓说你会娶她当皇后。”
云夕霏愣了愣，扫了灵毓一眼，“我答应过我师父，要娶她。”
我吸进一口冷气，忍住没咳嗽。
“好了一一，你告诉我皇上在哪，然后我们回宫。”云夕霏向我伸出手。
“我不知道皇上在哪，我也不会再回宫。”我摇头道。
云夕霏突然左手一抬，骤暖尖叫一声。我急忙回头，绳子断了，骤暖跌下悬崖。我跪在悬崖边，趴着往下望去，看到的都是岩石峭壁，哪还有骤暖的影子。“你为什么要杀她！”我又急又气，说话时不小心吸入几片雪花，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
云夕霏一把抱住我，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到我的鼻子前。他恶狠狠地说道：“为了逃跑，香囊可以扔到，咳死你算了！”
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情理他，我只要想到骤暖跌入了悬崖，九死一生，胸口就火辣辣的疼，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见我咳血，云夕霏脸色大变，立马掀起披风把我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帮我抚背。
“你告诉我皇上在哪，我就让他们下去救骤暖。”云夕霏在我耳边哄道。
“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把皇上藏起来了？”
“你知道我要杀他，定会救他。”
“他不是中毒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那时我飞鸽传书，让小皇帝在脑门上画上黑点，假装中毒。
“你怎么会知道？”云夕霏大惊。随即他看了一眼叶涵，叶涵被他看得浑身一抖。他可能以为是叶涵告诉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从北越回来，我就派微月暗中保护你，他一直跟着你。”
“保护我？”我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我指着眼角的伤疤。
云夕霏低下头，亲吻着我眼角的伤疤。“对不起。”
我一把推开云夕霏，站了起来。我调整呼吸，慢慢说道：“既然微月一直跟着我，他会不知道小皇帝在哪？”
“他潜入相国寺时被发现，被僧人打伤。”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皇上？他已经中毒了？”
“现下还有些重要的事需要他出面。一一，告诉我他在哪，然后我们一起回宫。”
我静静地看着云夕霏，他一身白狐毛披风，站在雪中，容颜美好，宛若雨后新初的满月。我再看看身上穿着的青灰色僧袍，觉得自己就像挡住月光的那团乌云。还好今天没有把脸涂黑，不然我真是乌到底了。
“皇上和我，你选哪个？”
“我两个都要。”
“我和灵毓，你选哪个？”
“一一，别胡闹了。”云夕霏皱起眉毛。
“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能什么都要，而我已经知道答案。”我从怀里掏出药瓶，药瓶里是堂溪给我的药，它是我的命，我到哪都带着。我把药瓶扔下悬崖，我已经不需要了。浮生一梦，或许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梦，而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我歪头看着云夕霏，慢慢地一步一步后退。我笑着说道：“云夕霏，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自古以来都是舍鱼而取熊掌。我的确不是赵一只，我叫鱼壹。”
“师兄，她果真不是赵一只！我就知道。”灵毓激动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雪花落进我的眼睛，酸酸的，涩涩的。“云夕霏，我想起一句诗，用在此刻很合景。”我笑着对云夕霏说道：“斑斓新雪落满枝，只身路南卿已陌。你多保重。”
云夕霏面上一惊，想要上前来拉我。趁着这时，我转身跳下悬崖。亲爱的骤暖，我对不起你，现在我就下来陪你。身后传来惊呼声，被耳边的风声盖过，风好冷，刮得耳朵好疼。突然我的脚不知被什么抓住，由于惯性，我被晃到石壁上，头在石壁上撞得深疼，一下子晕了过去。
他熊大爷的，是谁扯我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