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师与大火(1 / 1)
“喂……平胸女?”
直到堤法悄悄戳了下她的腰,纳纳才慌忙把视线从面具男人身上移开,结结巴巴地跟玛丽道歉:“对不起,我……我太紧张了……”
玛丽好笑地看着她:“不用紧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
纳纳又将头转向病床上躺着的智慧老人伏尔泰,抱着既尊敬又惶恐的心情,一点一点向他走去。
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面具男人灼热的视线跟随着她,笼罩着她,仿佛往她身上投来一张黏稠、压抑、黑暗的网,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怎么会把这种人跟萨尔特相提并论。
当初绑架她的反王室组织首领鲁克曾经告诉她,为组织出谋划策的人是一个戴着猫脸面具、自称是杰欧瓦的男人,他不仅策划了一个阴谋,还制造了能使人的血变得香甜的药剂“黑暗祝福”。后来鲁克因为疏忽错把她当成了目标,对她使用了药剂,这件事肯定也传到了杰欧瓦的耳朵里。
作为策划人的杰欧瓦,假如发现计划中的主角莫名其妙换了人的话,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那么就算这个戴面具的男人真的是杰欧瓦本人,她也不该吃惊到哪里去才对。只要他想见她,总有一天会来找她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害怕呢?是因为面具的关系吗?
当她看到他透过猫眼向她投来的逼人视线时,她又一次在心里确定,他害怕这个男人!这种恐惧和对克雷蒙德的害怕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后者让她心跳加速,而前者却只会令她心脏收缩……
走到病床前,她仍然满脑子想着那张猫脸面具,丝毫没注意到伏尔泰正在用慈祥柔和的眼神看着她。
“来自东方的小姐,你想问我什么?”
纳纳一回神,连忙把身体凑上前,半蹲在床前,努力整理思绪。
“大师,请你告诉我,伊雷娜……她是谁?”
伏尔泰微微一笑,眼里有一丝俏皮的嘲弄。虽然已经84岁高龄,又重病在身,他依然显得十分开朗。“小姐,你没有仔细听歌剧吗?”
纳纳涨红了脸,羞愧地想,当时她正被克雷蒙德堵在窗帘里,魂都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听台上在唱什么啊?而且就算她仔细听,也不见得能听懂多少,因为伊雷娜是诗歌类的作品,而她在诗歌方面的造诣……嗯,大概就比意大利语强那么一点点。
于是她只好坦白承认:“对不起,我听不太懂。”
伏尔泰反问:“那么,你为什么知道伊雷娜是真实存在的?又为什么对她感兴趣?”
纳纳看了看周围,目光逐一从面具男人、玛丽王后、堤法和伏尔泰身边的两个学生身上扫过,想了想,决定先念出日记上的那段话来回应,顺便刺探一下大师的反应。
于是,她凭记忆念道:
“到如今,当年弗罗伦萨共和国之梦已经破灭了……伊雷娜的月亮百合失去了光芒,无法创造奇迹……狼和百合的夙愿,只能让它就这样沉睡,沉睡在天青色石碑下……”
随着纳纳一点点读出日记,伏尔泰的脸上逐渐显出惊讶的神色,听到最后那句“天青色石碑”时,他苍老浑浊的眼里居然有一些泪光闪动。
“罪孽……”他低下头喃喃道,“真是罪孽啊……”
果然有反应!纳纳急忙抓住伏尔泰的手,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大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月亮百合现在在什么地方?”
伏尔泰重重地叹息一声,把纳纳拉到自己身边,凑着她的耳朵,颤抖地问:“你也想跟伊雷娜一样……创造奇迹吗?”
纳纳猜想他指的是穿越的意思,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唉……月亮百合……都是它造的孽啊……”
“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纳纳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再这么叹气下去就往生了,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一紧,用耳语问道,“既然大师全都知道,那就把真相告诉我啊,告诉我,月亮百合在哪里,我又该怎么创造奇迹?”
伏尔泰摇了摇头,又仰天躺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一天,就在这座歌剧院里,她从我的眼前消失了,留下了一面名叫月亮百合的镜子,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就在这里?”
“这座巴黎喜歌剧院,一开始是由意大利剧院改建的,伊雷娜是最早的投资人之一,我就是在这里结识了她。她热爱这座剧院就好像热爱她的生命一样,而我也热爱着这样的她……可是最后,这座剧院却把她带走了……带到了一个我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听了伏尔泰的喃喃自语,周围人全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和一个东方少女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只有纳纳知道,伏尔泰所说的那个“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是一个多么无奈的存在。
一个人可以为了所爱的人改变一切,头脑、相貌、性格、信仰……可只有一样东西,他就算再拼命再努力也无法改变,那就是时间。
看着大师空洞而悲伤的眼睛,纳纳实在不忍心再打听下去,擦了擦眼角,黯然离开他的床头。
现在的纳纳还无心去关心,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位大师。三个月后,历史上伟大的文学巨匠、资产阶级启蒙运动先驱伏尔泰与世长辞,留下了他著名的一句话:我的心在这里,但我的精神无处不在。
向玛丽王后行了个礼,纳纳便告别大师,拉着堤法一起走出休息室。
在经过面具男人的身边时,纳纳暗暗崩紧了神经,全身进入戒备状态,头却始终低垂着,不敢看他一眼。
但也正因为低着头,她的眼睛没有错过面具男人的手在一瞬间的动作:他的右手向上摊开,四指弯曲,伸直,又弯曲,似乎做出了一个“来”的手势。
纳纳的脚步倏然停下来,尽管她内心惊恐万分,拼命用手拽着裙子不让自己移动,可是两只脚还是不受控制地向他迈了过去。
随后,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搂过她的脖子,上下抚摸她的耳垂。
纳纳浑身发抖,吓出一身冷汗,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这个家伙,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甚至于,他比克雷蒙德更强、更恐怖!在克雷蒙德面前,她虽然会心慌意乱,至少还能拥有自己的意志,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颗□□的心脏一样被他捏在手里,只要自己稍微一动,他就可以轻易把她捏碎。
“平胸女?”就在这时,堤法在后面催促了一声,“你在那里干嘛?”
纳纳身体一颤,就好像咒语被解开似的,双脚突然又能动了。她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回到堤法身边,像抓住一跟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臂。不期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虚无飘渺的声音,仿佛在说:
“快离开剧院……快……”
她也不敢多想,没命地逃出休息室,一把将门关上阻挡住身后灼热的视线,跑到人群中大口喘气。
“等等,平胸女,别走。”堤法在后面拉住她,皱眉说,“这里的气味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纳纳眨了眨眼,木然地看看四周,休息室前照样是人潮涌动,剧院大厅里的歌剧仍然在进行,看起来一切都正常。于是她也没在意,一头往人群中钻,心不在焉说:“是你多心了……”
堤法再次拉住他,命令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不好的预感。”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一桩可怕的灾难马上就要发生了。
一瞬间,纳纳感觉身旁有人在挤她,回头一看,一个全身漆黑的男人向她使了个眼色,又迅速走开。她认出这人正是组织的首领鲁克,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恐慌。
倏然──
“啊啊啊啊──”几声惨叫从大厅传出,一股焦黑的浓烟开始在舞台的中心弥漫开来。由于整个大厅是全木结构,舞台上又挂满了易燃的窗帘和帷幕,火势一出现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没过多久就烧到了观众席。
“着火了!剧院着火了!”
人们惊恐地四处乱跑,一下子全部涌到走廊上来,一时间哀号声、痛哭声不断,整座剧院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纳纳被来来往往的人撞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抱住一根柱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一下现在的事态。结论是很显而易见的,就算她再迟钝,也能从一连串的提示中找出答案,那就是:鲁克想放火烧了这座歌剧院,而幕后指示就是那个戴着猫脸面具的男人,杰欧瓦。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歌剧院时会觉得有异样感了,她想起来,最早的巴黎歌剧院的确是毁于一场大火,现代人们能看到的歌剧院是后来重建的,只是想不到,这场大火居然是以鲁克为首的激进政治组织放的,而她自己也被卷入了其中……
可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看着四下逃窜的贵族们,她顿时明白过来,他们的目的八成不是剧院,而是剧院中的这些身份显赫的统治者,而首当其冲的人恐怕就是……
“堤法,”她很快下定决心,“我要去通知大师和玛丽王后,他们在最里边的房间,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笨蛋,你去有什么用?皇家卫队很快就会来保护他们的,你只要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就行了。”
“可是,休息室的门口堵了那么多人,疏散需要时间,早一点通知就能够早一点脱离危险啊。而且伏尔泰大师是老人,王后又有孕在身,他们都很需要帮助,我去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能提供一点火灾逃生知识嘛。”
“那万一你自己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纳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在么?有你罩着我肯定死不了啦。”
而且她记得克雷蒙德说过,堤法也会飞,所以大不了他可以带着她一起飞出去嘛。想想觉得应该没问题,她也不等堤法答应,撒腿就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跑。
堤法跟在她后面,脸颊泛红,十分别扭地嘀咕:“什么嘛……”
不过他不否认,纳纳这句话听起来很受用,勉强可以抵消之前拒绝她礼物时所造成的不愉快啦。
抵达休息室的时候,听说伏尔泰已经被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护送走了,原先聚集的人群也疏散了一部分,纳纳惊奇地发现,在那里主持大局的人居然是玛丽王后。
她脸色苍白,用手绢捂着嘴,好像一株娇滴滴的凤仙花似的站在那里,谁都看得出她眼里的恐惧。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些贵族们从她面前仓皇逃走。
纳纳走上去扶住她,担心地问:“王后陛下,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看到纳纳,玛丽的脸上稍微有了一丝血色,她用慌张的神情颤颤巍巍说:“我是一国的王后,没有逃走的理由。”
纳纳望着她,顿时明白了。玛丽王后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勇敢和坚强,也不是想在人们面前故作姿态,她会留下来,完全是因为身为王族的自尊。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要求她保持皇室的尊严,所以即便遇到这样严重的危险情况,她仍然无法做出“逃走”这种有辱尊严的行为。
好吧,纳纳心想,既然王后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她这个小老百姓也没话可说。只是照情形看,还有很多人被困在楼梯上,恐怕等不到他们全部撤离,这座歌剧院就会倒塌。即便不塌,里面的浓烟也足够叫所有人窒息。到时候别说是王后,连她自己恐怕都凶多吉少……那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她思考期间,玛丽的脸色一变再变,咳嗽不断,显然还没等大火蔓延过来就有被烟呛死的危险。纳纳虽然没觉得呼吸不畅,却也开始焦急起来。
“对了,可以用水和毛巾做一些紧急措施。”她回头问堤法,“哪里有水?”
堤法先是一愣,随即环顾四周,喃喃道:“除了附近消防站的水泵车之外,我想不出哪里还有水。”
纳纳瞪他:“歌剧院里难道没厕所吗?”
堤法回瞪她:“怎么可能会有?厕所都要建在靠河的地方才行,不然你以为那些污秽要排到哪里去啊?”
“那……那请问,你们平时要去哪里解决‘大自然的呼唤’啊?”
“到处都有流动卫生间啊,你看到的那些穿黑披风、拿木桶的人就提供那种服务。”堤法抛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好像她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似的,“干嘛?你现在要去方便?”
“我才不要啦!”纳纳被他气得脸红。
想不到中世纪的人居然这么落后,别说盥洗室,就连个厕所都没有,害她现在找水都找不到,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浓烟和热浪汹涌袭来,把周围的景色映照成扭曲晃动的幻象。
而这时来营救王后的皇家卫队偏偏又发生了意外,在楼梯上和人群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一方人大声吆喝着要上楼保护王后,另一方人却又挣扎着要下楼逃命,两方谁也不肯让谁,一时间叫骂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
真是的,纳纳看得心急如焚,这些卫兵到底在折腾什么呀!
另外有件事也让她忧心忡忡,那就是:克雷蒙德到哪里去了?这个魔鬼平常总是把她管得死死的,左一句“不准离开我”,右一句“别想逃离我的掌心”,可真正到了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就不在了呢?难道还在包厢里替她善后?跟两个好色的贵妇打情骂俏就这么有趣吗……
眼看身旁的玛丽王后脸色越来越苍白,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纳纳咬了咬牙,决心不再等人,自己开展营救行动。
“堤法,把你的领巾和披风解下来。”
“诶?为什么?”堤法反问,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照她的话做了。
纳纳接过两样东西,找了一间人去楼空的包厢就冲了进去。果然如她所料,包厢里有几只喝过的茶杯,水壶里还剩一半茶,更令她欣慰的是,地上还有提供给贵族洗手擦脸的一大桶柠檬水。于是她便把茶水倒在领巾上,又把披风浸在柠檬水里,急匆匆跑了回来。
“王后陛下,请你蹲下来,尽量贴着地面,然后用这条湿领巾捂住鼻子。”
玛丽表现出非常配合的样子,抓过领巾就蹲在地上。她已经吓坏了,完全由人摆布,纳纳感觉自己好像在照顾一个小婴儿似的。
随后纳纳又把那条沾过水的披风套在玛丽身上,抱着她发抖的肩膀,试着安抚她的情绪。
“别怕,陛下,我早就为你占卜过了,你不会有事,你的孩子也会平安出生的。”
玛丽抬起红肿湿润的眼睛看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相信我,我的占卜从来不会有错。”
玛丽感激地一把将她拥紧:“谢谢你,纳纳,你对我太好了。”
纳纳心虚地想:也没那么好啦,只是正巧知道这个历史知识而已。历史上的玛丽王后虽然命不长,但至少也活到了38岁,并且也不是在大火中丧生,而是在人民的怒骂声中被砍头。所以她才敢拍胸脯跟她保证,不然一个王后的命运哪能容她置喙……
就在这时,一条着火的窗帘落在她们面前,把玛丽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纳纳也吓得说不出话来,抱着玛丽就向后一滚,双双跌进房间。
“别进去!房间里危险!”
堤法一脚踢开窗帘,飞身上前,正要把她们两个拉出来,忽然一段门框从他头顶砸下。他不得不跳着躲开,抬手挥去满眼灰尘,再回头一看,房间的门已经被坍塌的墙壁堵住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细窄的小缝,仅够一人钻出。
“平胸女,王后陛下,你们没事吧?”
纳纳在里面喊:“没事没事,一点小擦伤而已,不过王后陛下好像昏过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先把她推出来,你从窗户带着她飞下去,送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再回来。”
“嗯,这个办法是不错啦,我其实也在等这个时机……”堤法从缝隙中接过玛丽的手臂,把她拖了出来,犹豫地问,“不过,你自己要不要紧?”
纳纳此时被烟呛到不行,捏着鼻子,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不过她还是很有风度地说:“没关系,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喂,平胸女……”
“干嘛?”
“那个……今天你的表现让我很意外,我决定……以后不叫你平胸女了。”
“哦?你愿意这么做,我是很感激啦,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动作快一点?我可是普通人诶,支撑不了多久的……”
“好,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你要对我有信心!”
“嗯……我很有信心。”
听到堤法的声音从门的另一头消失,纳纳叹了口气,苦笑着趴下来。
像她这种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居然也会做出这样英勇的举动,坦白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匪夷所思。
当然,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一开始,她只是基于交情想帮帮玛丽,反正只要有堤法在,自己肯定不会有性命之虞,何乐而不为呢?可事态发展却出乎她意料,玛丽竟真的被困在狭小的走廊尽头,独自维护她那点可怜的自尊。而往日那些围在她左右献殷勤的贵族,不论男伴女伴,这时全都选择性忽视她,争先恐后从她面前逃走,愿意留下来陪她的竟一个也没有……这一点让纳纳感到很不平。
而且她总觉得,鲁克放火的事跟她也有关系,她不希望玛丽因为她而受伤。然后不知不觉中,她就留了下来。为了保护玛丽,也为了她肚子里的第一公主,她甚至还主动把逃生的优先权让给她,让自己落得无端被困的下场。
听起来好像是自作孽不可活,她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才不是呢!纳纳心里明白,她之所以会这么笃定,完全是因为相信某个吸血鬼的关系。虽然对堤法很失礼,可是她刚才所谓的“有信心”,并不是对他说的。
她相信,克雷蒙德是绝对不会让她这个“天使”死的,无论是出于对纯血的保护,还是内心的独占欲,他都不会放手不管。除了这种信任之外,她也很想知道,在他的心里她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又会保护她到何种地步……
所以她才耐心在这个黑暗的角落等着,等待他用一贯的冷酷而霸道的方式来拯救她。
火势终于蔓延到走廊尽头的房间,纳纳无助地趴在地上,发现地板在震动,天花板在塌陷,墙壁上的巨幅浮雕和油画正被火舌无情地吞噬着。烟已经侵入口鼻,使她呼吸变得困难,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然而那个来拯救她的魔鬼却还是没有出现。她一次又一次抬头透过缝隙往外看,却一次比一次失望。堤法没来,克雷蒙德没来,谁都没来救她……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离她远去了,她的心凉了半截,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克雷蒙德……为什么还不来?
曾经那么紧密地拥抱她、那么激动地叫她不准离开,为什么现在却不来?
“克雷蒙德……克雷蒙德……你这个大混球、大魔鬼、大变态,我真是看错你了啦!!”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在门外吼:
“我说过,不准直接叫我的名字!”
伴随“砰”的一声巨响,墙壁猛烈震动了一下,一撮灰尘掉在纳纳鼻子上,几块木板从她头顶呼啸而过。
“我也警告过你,不准随随便便流血!”
又是“砰、砰”两声轰响,整个剧院都颤抖起来,呛得人咳嗽不止的浓烟被渐渐驱散了,更多的木片从纳纳头上飞过。
“最后,我已经对你说了很多次,多到我实在不想再重复,可是我仍然不得不说……不准离开我!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轰──”,墙塌了,纳纳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大窟窿。透过窟窿,她依稀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人站在外面,双手举着一根粗短的大理石柱子,仍然维持着用柱子撞墙的姿势。
“公……公爵大人……”
纳纳惊讶地抬起脸,和他四目相对,意外地在那里面看到了复杂的神色,除了预期中的冷酷霸道之外,似乎还有一抹深埋起来的慌乱。
她看着他丢下柱子,掰开已经破碎的墙壁,弯腰向她俯下身来,然后拍了拍她头上的木屑灰尘,好像拎一只小狗一样把她拎了出来。
她仔细看他微微揪起的眉头,细长深邃的碧蓝色眼睛,看他满是怒气的紧抿的嘴唇,因为忍耐血液香味而滑动的喉结,以及那双正牢牢握住她肩膀的大手……
克雷蒙德没注意到她古怪的眼神,径自生气地嘀咕:
“真是的,一个女仆怎么会那么麻烦……在我给你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为什么要跟堤法到处乱跑?倘若不是我在千里之外闻到了你的血腥味,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
话只说到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纳纳突然狠狠扑进他怀里,环抱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腹部,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直到纳纳被烟雾呛到的咳嗽声打破沉默,克雷蒙德才再次行动起来。他一手环住她的后背,另一手托起她的臀部,把她轻轻扛在肩上,往楼下纵身一跃。
在下坠的一瞬间,纳纳蠕动嘴唇,喃喃地低语:“谢谢你来救我,我好高兴……克雷蒙德。”
这一次,他仿佛默许了她的称呼似的,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