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令人战栗的晚餐(1 / 1)
1778年,伊夫林省凡尔赛边境的贵族古堡,查亲王府邸。
叮……叮……叮铃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城堡里回荡。
这是寒流过去之后的第一个夜晚,冬季残留的冷风在空旷的长廊间呼啸着穿梭而过,屋内却由于壁炉里劈啪作响的柴火而闷热无比,寂静的房间里隐约弥漫着一丝焦躁不安的气氛。
听到急促的铃声响起,屋子的主人克雷蒙德公爵立即停下徘徊的脚步,背着双手在门口站定,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色。
客人却迟迟没有进屋。门外的交谈声越来越响,口气也越来越差,显然远道而来的客人和仆人之间发生了一点争执。
“……我都跟你说了,我被人绑架了啊!”
“很抱歉,我还是不能让你进去,我们亲王府不是你这种平民能够随便出入的。”
“什么平民不平民的,我可是受害者诶!你没看到我受伤了吗?”
“我没看到。”
“咦?奇怪了,刚才我的手臂上明明被割开了一道很大的伤口……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好不容易趁恐怖分子不注意逃到这里来,你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没有,请你离开。”
“太过分了!”
“……”
克雷蒙德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摇了摇铃,对着门外的仆人喊道:
“别吵了,快点让她进来!”
客人和仆人的争执声嘎然而止。
过了好几秒,门才略微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仆人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吞吞吐吐说:“可是,克雷蒙德公爵大人,好像发生了一点问题……”
“怎么回事?”
“大人吩咐我们接待是以前曾在这里做过女仆的约娜小姐吧?可是这个女人却是……”
克雷蒙德皱了皱眉,刚想问是谁,便听到一个少女的嗓音心急如焚地在门外嚷道:“对不起,请让我见这里的主人,我刚才被恐怖分子袭击了,我要打电话报警!”
思忖了片刻,克雷蒙德向仆人示意说:“让她进来吧。”
“遵命,大人。”
仆人一边毕恭毕敬地答应着,一边用力打开了门。伴随着一阵淡淡的香水味,一个黑发飘逸的美丽少女神色不安地走了进来。
克雷蒙德一瞬间停止呼吸,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似的,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纳纳却没注意到他凝视的目光,缓缓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心里思考起一个问题来。
按照逻辑,这里应该是法国奥赛宫附近没错吧?现在是21世纪也没错吧?可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是,从刚才开始,她居然不断地看到一副副欧洲中世纪的景象……
先不去管她的历史常识有没有错误,眼前这个超豪华的房间是怎么回事?
墙壁上挂着色泽鲜艳的纹章挂毯,角落里摆着绣有金色花纹的三旋椅,桌子上、柜子、天花板上全都是水晶烛台,窗户也华丽得离谱,每扇窗边都挂有镶嵌着贝壳和树叶的螺旋式帷幕。如果说这些全都是博物馆展厅的布景的话,那刚才那些戴着白色假发、穿着高领长袍和紧身中裤的仆人又怎么解释?cosplay吗?
还有,一些奇怪的法语称呼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刚才怎么说的来着……“公爵大人”?
假如她没记错的话,当今法国的体制是只有总统而没有国王的共和制,最后的王室也早在19世纪就已经消失了,所以现在应该早就不存在公爵这种贵族称呼才对,就算有,也只可能出现在电影或者小说中吧……那样的话她就不懂了,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反复跳跃的思绪很快就以找不到答案而宣告结束,等重新回过神时,她才猛然发现,一个英俊的高个青年正站在她面前,无声地看着她。
“对、对不起,你的家好壮观,我一时看呆了……”
纳纳急忙把脸转向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通,脸颊不知不觉红成一片。
当然了,脸红的原因不仅仅是紧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对方长相的关系。纳纳自认不是花痴,对男生的喜爱程度也不及小提琴,可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正点的男人,让她真的很想像时下的追星小妹那样大叫一声“好帅啊”!不过凭借成熟冷静的头脑和超越常人的自制力,她忍住了。
克雷蒙德仍在用他那深邃的蓝眼睛上下打量纳纳,一言不发,眉头紧蹙,于是纳纳只好再次开口:
“那个……谢谢你愿意让我进来。”
“……不客气。”
哇,连声音也很有磁性!纳纳忍不住暗自赞叹,嗯,是她喜欢的类型。
“请问,我能够借用一下你家的电话吗?我刚才在树林里被人袭击,我想报警,然后去医院做检查,可以吗?”
等待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回音,纳纳刚想再重复一遍,只见青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两眼,冷淡地开口问:“东方人?”
“是,是的。”
克雷蒙德依然眉头紧锁,沉思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声:“算了,什么人都无所谓,跟我来吧。”然后便转身向房间的深处走去。
“咦?”纳纳急忙在他身后叫住他,“等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用手机在这里打……啊,我也知道自己很失礼,可是我刚刚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所以自然而然会比从前更谨慎,而且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跑进屋里似乎不太礼貌,所以说,我只是想……”
喋喋不休地啰嗦了一大堆,克雷蒙德终于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转身用凌厉的目光瞪住她,动了动下巴示意她快一点:
“跟我来。”
“诶?”
“听不懂法语吗?”
“不,听是听得懂啦……”纳纳的声音逐渐小下去,脚步下意识地就往前动了起来。总觉得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就好像中了无法抗拒他意志的魔咒一样,浑身都变得不对劲了。
克雷蒙德推开一扇小门,示意纳纳先走进去。纳纳探头望了望,发现门里是一间很小的卧室,卧室中央有张床,四周都用半透明的帷幕遮盖了起来,里面隐隐约约好像有人的样子。
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房间?手机在充电吗?纳纳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拎起过长的裙摆慢慢向里走。
快要走到床边时,刚想放下裙摆,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拌了一跤,她一个重心不稳,就在“哇啊啊啊啊”的惨叫声中向床上的人影扑了过去。
帷幕被掀开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金发少年闯入纳纳的眼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纳纳忙不迭地道歉,又几乎在同时闭上嘴巴,停顿了两秒,她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起这个沉睡中的羸弱少年来。
从外表上看,他的年龄大概在十四岁左右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在茁壮发育时期,脸蛋应该像苹果一样红扑扑才对,可他却正好相反,完全就是一副冷冻猪肉的样子。为什么一个孩子的脸色会差到这种地步啊?而且,明明有一张五官清秀的脸,给人的感觉却只有病态美,未免也太可怜了。
“这个人是……”
刚想回头询问,只听冷冷的一声“别动”,纳纳的后脑勺突然被一只大手罩住,整张脸瞬时就被按到了少年的胸前,双手也被迫撑住他的腰,一时间怎么也动弹不得。
好大的力气!纳纳惊慌地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好痛!”
身后的克雷蒙德却充耳不闻,手中的力量丝毫没有减轻。
这时,感觉到似乎有个柔软的东西在胸前蠕动,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发出沙哑的声音。
“唔……克雷?”
“堤法,你还好吧?这次的食物就是这个女人,你可以不用再忍耐了,快吃吧。”
让纳纳十分惊讶的是,这个人刚才还很严厉的口气,这时候却变得异常温柔了,听起来就像是疼爱孩子的慈父一般。不过对话的内容却跟温柔没有半点关系,因为纳纳很快意识到,他们口中所说的“食物”,好像就是……她?
这些家伙难道和刚才的恐怖分子是一伙的?食人魔?变态杀人狂?……
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面无人色,纳纳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求饶再说,大难临头,保命要紧!
“哇!对不起!”她大叫起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会报警,也不会说出去的,请你们放开我,我马上就离开……”
“闭嘴,给我安静一点。”
听到耳畔少年嘶哑的声音,纳纳情不自禁浑身一颤,随即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舌尖的□□,有两个尖尖的物体刺进了她的血管。
“嘶──”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时,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吸血鬼!
她被吸血鬼咬了?她也会变成吸血鬼?
这怎么可能……冷静一点,刚才经历了那么多恐怖的事她都没有失去理智,现在更没有理由被吓倒。再者她是拥有健全头脑和丰富科学知识的现代人,不能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
所以说,这个孩子应该是病人吧?
托四处打工的福,她在儿童红十字组织里曾经见过一个卟啉症患者,也了解这是一种症状和吸血鬼的特征非常相似的病。
相似之处主要表现为:首先,惧怕阳光,因为卟啉是一种光敏色素,它会聚集在人的皮肤、骨骼和牙齿上,黑暗中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危害,然而一旦接触阳光,就会转化为吞噬身体的毒素;第二,面容苍白,因为绝大多数的卟啉症患者都伴有严重的贫血,身上还会有大块的青紫□□素沉淀;第三,尖利的獠牙,因为卟啉接触阳光后会转化为可以吞噬肌肉和组织的毒素,主要的表现之一就是它会腐蚀患者的嘴唇和牙龈,使他们露出尖利的、野兽一般的牙齿。
由此可见,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个孩子是个卟啉症患者,但是,可怜归可怜,也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见人就咬吧?而且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是她呢?
好痛……纳纳闭上眼睛,发出凄惨的□□。
幸好略过了一会儿,疼痛的感觉就被一种轻飘飘的酥麻感取代了,只是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于是她不得不趴在堤法身上,任凭他用温热的嘴唇舔去她丝丝渗出皮肤的血液。
与此同时,一股香甜诱人的血腥味逐渐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克雷蒙德的眼神突然变了。
“这个血的味道……”堤法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好棒!又香又甜的血液,我还是第一次尝到!克雷,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么棒的食物的?”
克雷蒙德却紧紧皱着眉头,用怀疑的目光瞪着纳纳。
“你是谁?”
纳纳疲倦地睁开眼睛,只瞄了他一眼便扭过脸,屈辱地重新闭上眼。真丢人!亏她刚才还有一瞬间觉得他是个好人,风度翩翩,又很有贵族气质,心里稍微有点小鹿乱撞……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可恶……
然而心里的话还没骂完,她的脖子就被无情地揪到了半空中,两只眼睛被迫和克雷蒙德四目相对。
“说!你到底是谁?”
面对克雷蒙德散发危险气息的双眼,纳纳一瞬间全身冰冷,直到这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现在是彻彻底底遇上大危机了,如果她不好好回答的话,这双冷酷的手或许真的会扭断她的脖子!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纳纳艰难地开口,竭力为自己辩白,“我只是一介平凡小市民,没钱没势没参加过投票选举,更没得罪过黑社会,唯一做过的坏事就是偷了一件裙子,现在也已经遭到报应了,下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
“够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我问你,为什么你的血液里会有如此强烈的香味?”
“香味?”纳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呆了片刻才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喷了一点点香水而已,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一些试用品。”
“……”
“不,我会免费给你最大瓶200ml装的豪华礼盒,并帮你办一张vip会员卡!另外,只要你肯放了我,我发誓不会报警,也不会告诉别人你的孩子是卟啉症患者,甚至我还可以给你一些建议,真的,请相信我,我曾经在红十字组织当过志愿者,对于患者的病情……”
克雷蒙德显然根本没耐心听她说完,在她讲到一半时,他突然伸手向身旁一挥,墙上顿时出现了一道又粗又深的裂缝,随即“轰”的一声,墙壁前的一只矮柜应声而碎。
而他的另一只手,仍牢牢地握住纳纳的脖子。
纳纳脸色骤变,吞了吞口水,吓得立刻改口叫起来:“对不起!我错了,我刚才纯粹是胡说八道,你们是真正的吸血鬼,世界上最伟大最至高无上的吸血鬼!”
克雷蒙德冷冷地说:“我们是不是吸血鬼不需要你来评判,我只是要你认真地回答我,你的名字、身份以及到这里来的目的。”
“可是,我一直都很认真地在回答啊。”纳纳小声嘀咕道,被克雷蒙德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她立刻表现出无限顺从的模样,“我说,我说!”
克雷蒙德终于松开手,一边听她解释,一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脖子上两个清晰的牙印。
摆脱束缚的纳纳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慢慢开始她凄惨无比的自述,从博物馆里的爆炸事件开始,一直到被人绑架,被迷昏过去,最后好不容易趁恐怖分子不注意逃到这里来请求帮助,却遇到了更恐怖的事等等一系列事情经过。讲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实在是太倒霉了,短短一个晚上居然会发生那么多不幸,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诅咒了吧?
双手环胸的克雷蒙德却仍然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皱着眉头质问:
“你说,你叫纳纳加佩?”
“是。”
“你的姓氏有什么来历?”
“我不知道。”
“你的家族纹章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到森林里来的?”
“我不知道。”
“你的父母在哪里?”
“我不知道。”
“……莫非你……失去记忆了?”
纳纳抬头看着天花板,默默叹息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明,假如“失去记忆”这个理由能够满足他的好奇心的话,她倒是希望他就这么一直误会下去。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审问果然终止了,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克雷蒙德出神地盯着她看了数秒,突然用力扭过脸去。
一阵饥渴感涌上来,他下意识捂住干涩的喉咙,极力控制情绪。
事实上,空气中还没全部消散的、香甜的血腥味,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地撩拨他的欲望,纳纳脖子上的两个牙印又是那么醒目,像是在反复呼唤他体内的本能,让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神来抑制冲动的念头。
可是这血的味道……真诱人啊……
挣扎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松开了手,以压抑的语气低声说:“好吧,我暂且放过你。”
“太好了……”虚脱地倒向床头,纳纳闭上眼,用力吁出一口气。
“还有,刚才的事很抱歉。”
纳纳刚闭上的眼睛又急速睁开。诶?她会不会听错了?真意外,这么冷酷的人居然会向她道歉,突然良心发现了吗?不过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暂时应该不会杀她,她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吧。
“堤法,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克雷蒙德低声吩咐了一句,转身就走,因为急于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他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偏偏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洪亮的通报声,迫使他停下脚步。
“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陛下!蓝贝尔公爵夫人!德波尼纳克伯爵夫人!”
克雷蒙德和堤法同时身体一僵,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不约而同瞪向纳纳。而原本已经松了口气的纳纳,却在听到王后的名字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玛丽安托瓦内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