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隐衷（1 / 1）
他沉默良久，最终，抬眼之时，眸中不免多了一层雾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脸色平静如常，可是那眸中的异样，又怎能再平静得下来呢。
他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口吻道：“对，我是爱上了一个根本就不该去爱的女人，情之为物，任你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都难以逃遁，难以控制得住。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渐渐地住进了我的心里，我不是一个容易去爱的人，可是一旦爱上，也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记得她小时候，哭哭啼啼地，就要跟着我，缠着我，要我保护的时候，兴许，那时，我便开始对她，有了一丝与别不同吧。曾几何时，我会因她的一笑，也甜在心头，会因她的锁眉，而忧心忡忡，看见她哭，我会想要想尽一切办法地去开导她，哄她开心，她被人欺负，我会第一个挡在她面前，保护她，这份感情，不知不觉之中，越陷越深，想要抽身，却早已去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可是，我们的身份地位，注定了我俩不可能会有结果，她的心里，对我，我清楚得很，从未有过爱情，她心有所属，而这个人对她，却也并非真爱……”
“所以，你便在那次醉酒之后，情不自禁之下，伤害了她。”我说得委婉。
“伤在她身，却痛在我心，我……”轻笑摇头，他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因为她，我犯了错，而这错误，就像谎言一样，为了圆前面的谎，只能后面用一个又一个新的谎言去掩盖，我一错再错，却再也无法收手，无法回头。世上不会有密不透风的墙，而我辛辛苦苦一手得到的一切，也不容许我犯这个错，所以，我害了刘大年。你以为我的心里不愧疚，不痛苦吗，每次梦到刘大年满身鲜血地向我索命，我都是满头大汗的醒来，静夜之中，我整颗心，都被无尽的悔疚充盈，可是，我就连找个诉说之人，都找不到，这一切的苦楚，我只能独自承受。我匿名送去了能让他们全家上下一世生活无忧的银两，这个错，我知道是大错特错，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去承担，要是这一切被爹知道，他虽是经历得大风大浪，也难保不会因我这个不孝的儿子而气出什么病来，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晚年生活，你叫我又怎么忍心，再令他因为我而产生变故呢。听雨轩是我们陈家的百年基业，如今已渐渐地由我一人主持，若然因我而让这紫砂馆毁于一旦，你又要让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呢。”
哽咽着声音，却没有流泪，他说得诚恳，句句肺腑，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让语气尽量平静，恳求的眼眸转向我道：“子乔，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当是为了爹，为了陈家，为了听雨轩。”
没有去沉思，没有去犹豫，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头。
他的情，真挚感人，他的难处，亦是我心头犹豫不决的事，最重要的，是我俩之间的兄妹情，我是怎么都不忍心，将我一向敬之重之的大哥，往火坑里推的啊。
“我是太过自私了，不过为了这个家，欠下刘大年一家的债，就让来世再来清偿吧。”幽幽地叹息着，我转向他，亦从他的眸中，读出了赞同。
“这件事会是最后的了断了，以后都不会有人追究，不会因此受人威胁，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我向你保证，这样的错事，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做第二次，而往后的岁月，我也会行善积德，希望尽我余生，去弥补犯下的罪过。”信誓旦旦的话语，说得真挚，我俩在对视之中点头，这件事，就让它随风而散吧，而亏欠了刘家的两条人命，也只得来生再还了。
“对了，与阿葱做生意的事，你们谈得怎么样了？”我岔开了话题，问道。
“差不多都已经谈妥了，昆爷一人恶了这么多年，如今有个人出来跟他打对台，这种互利互惠的生意，我们自然是一谈就妥，而阿葱给的价钱，四钱一斤，我也没有讨价还价，至于昆爷那边，我们自然也不能翻脸不认人，毕竟阿葱还不一定便能在此站稳脚跟，昆爷不是省油的灯，黄龙山脚，鸡飞狗走，一定好长一段时间不得消停。”
我亦点头表示赞成，听雨轩有大哥坐镇，一定能够发扬光大的，我笑问道：“听人说起，阿葱的后台着实不小，以讹传讹，竟然有人说他是当朝国丈田弘遇的义子，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扑哧”一笑道：“管他呢，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流言最好传得越大越好，我还巴不得有人传他是当今圣上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呢。”
我亦是轻笑着摇头，气氛在这瞬间得到缓和，我笑道：“这可不能乱说，万一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官府就把你拉去，当做钦犯处置呢。”
你一言我一语，轻松玩笑过后，沉沉夜色之中，他徒步远离，眼望他离去的背影，面上的强颜欢笑瞬间凝住，虽是答应了不会揭穿他，可是对于刘大年一家的亏欠，只怕以后午夜梦回之时，都总是会不得安宁吧。而他，在转身而去的那一刻，应该亦会是同样的一番感慨吧，装得若无其事，又怎能真是不当回事呢，他的心，比我更加痛苦，因为他的心里装的，不止是一份歉疚，还有这么多年所爱之人因他而离去，那撕心裂肺的苦楚。
那晚之后，我俩见面，虽是强装没有半分异样，可这其中心照的生疏，又怎能感觉不出来呢，就连闲暇时候，我们都不会再对弈，品茗，因为那个心结，让我们之间，有了一丝尴尬。
几日之后，晚饭席间，全家人围坐一起，一反常态的言笑晏晏，就连平日里总是教训我们“食不言，寝不语”的爹，都加入到了嬉笑的行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