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受点气(1 / 1)
A
学徒工的增加,兰加强的哀怨声也少了。
他每天也不用像吴永昊未来时,这边扫灰,那边还要忙着磨盖碗的坯、立泥、搅釉、涂坯垫、卸窑,有时还要做卫生,时不时的还给江胜军周伯达他们当下手。古陶阁只有他一个学徒时,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人如果不逃避,不发点牢骚那是极不正常的。为此马树新就成了兰加强的发泄的对象。马树新善于见缝插针,非但不体谅他的辛苦,反而常在古彦面前告发他醉酒,不听吩咐,没大没小,做事马虎。
他俩已是死敌。
吴永昊来后,他俩的关系不但没有渐渐平息,反而让兰加强占了上风。
兰加强总是固执着跟他硬碰硬,他似乎也做了点好事,毕竟,为这相对阴郁的环境制造点笑料了。兰加强常是酗酒后被马树新告发外,其它的,马树新都变得被动。以至,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兰加强总是联合张秋生对付他,每次马树新总是艰难收场。
就这样,这位古陶阁里的第二号人物,威信正一点一点的遗失,人们每当说到他时,总会不屑地吹胡子瞪眼,根本不把这个糟老头放在眼里。
吴永昊来了,他就像一只温驯的羔羊。可马树新却无从下手,在吴永昊身上找不着任何的把柄。他不抽烟也不喝酒,工作之外也不犯错误,除了平时弄破了几个素烧的坯外,他就是一个完人,而且厂里的人都受过吴永清的小恩惠,总是帮着他不让马树新欺负。
但是张剑出现了,相比较,张剑是个更难对付的主儿,他有张小丽不离不弃地保护着,而她工作的厨房离办公室只有一步之遥。
眼看马树新再次失败了,但他一心想挽回他在古陶阁第二号人物的地位,就不得不引火烧身。也只有张剑了,这个年轻人不懂礼数,做事毛毛燥燥的,粗心又机灵到狡猾的地步,这使得马树新总有机会找他的麻烦,再则,众人对张小丽也都颇有微词。
计划已定后,马树新决定找个时机,对张剑小试一下牛刀。
B
烧窑区忙碌时,两个学徒都会在那儿。但不忙时,冯家财也没有理由把他们全都留下吹风扇了,因此吴永昊就会被周伯达安排去磨盖碗、涂坯垫、搅釉、或是给江胜军当助手之类的事儿。这时张剑就会被马树新叫去打扫卫生,或是做一此更没技术含量的事。
马树新比划着,张剑快速地从画花区一直扫到大门口,足足扫过大半个工厂。扫过的地方,尘埃漫天飞舞,所到之处,引得各师傅怨声载道纷纷数落马树新。这时,马树新就会乘机对张剑责备一番。
这时的张剑总是忍气吞声,他知道要是丢掉扫帚,马树新立马就会跟到姐姐面前说他的不是,正好就中了他的计谋了。
为此,他在马树新离开后,为了避开众师傅从对马树新的不满移架给他,他便上了一趟公厕,抽了一根烟,呆上了近十来分钟。
没等他裤子穿好,马树新就已等在墙外,并破口大骂:“死小鬼,赶紧给我出来,我一转身就没了踪影。”
张剑从厕所出来,马树新揪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把他拽进厂房里。
马树新当着众人的面说:“这小鬼就会偷懒,我让你偷懒。”
“我偷什么懒?我都干了整整一个上午,上个厕所不行?”
张剑高声地叫着上,双手护着耳朵垫着脚尖跟着马树新走进厨房。
“还敢嘴硬什么?抓给你姐姐看看,免得又说我在老板面前污蔑你。人家师傅个个都忙得不可开胶,你倒好,也学小兰偷懒的劲了,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以后还真的无法无天了!。”马树新气横横地硬拽着张剑向厨房走去,当着小丽大声数落,也让隔着一道门帘的古彦听听。
进了厨房,马树新就大声地说:“呃,小丽,这回我不是无中生有了吧!他上班时间跑到厕所去抽烟,你看看,谁有像他这样胆大妄为的?”
“对,我也是刚来一会的,要抽烟就跟老大说一声嘛,何必偷偷摸摸的,老大又不是一个小气的人,鬼鬼祟祟成什么事!”
坐在厨房圆桌上抽烟的江胜军听完马树新的话赶忙接上,又替自己圆了场。
张小丽手握着一个大勺,阴沉着脸,大喊一声:“还不松手,他耳朵要是聋了,你赔得起吗?”
恕声一吼,马树新松开了手,张剑忙护着他那险些要掉落的耳朵,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划落下来。他表情痛苦,嘴里“咝咝”叫痛,脚不停地跺着地面,血一滴一滴地下落。他骂了一句:
“我上一躺厕所,要你这个死老马管?”
“哎呀,这都流血了!”
江胜军抽完了一根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见张剑手中的血故意显得大惊失色。
张小丽放下大勺,摸了摸着弟弟的耳朵,看着弟弟流血的耳朵,又哭又骂:“你这个死老马,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这一路揪着他的耳朵走进来,你也这么狠心下得了手,就你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们就全都是畜生了,你到底是安了什么心啊?”
说着,他泪如雨下。
听到吵闹声,工人纷纷放下各自的工作,聚到厨房来,把整个厨房围得水泄不通。
只听,林木楠站在一旁笑着说:“真恶毒,怎么下得了手?”
董仁贵啧啧了一阵说:“你以为啊,一路拖着过来的,你以为?”
几个女人看着张小丽恸哭样子,全都同情起来,也纷纷责备马树新下手太狠。
马树新看看了手中的血,慌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说:“他上班时间偷懒,我管他一下不行哪?他要是有本事就好好做事,省得我还多操一份心。”
“谁叫你操心了?你安着什么心我还不知道?欺软怕硬,有种你也是管管那些师傅了。”
张小丽心痛地轻轻摸着弟弟地耳朵。
“血债血偿!”
张秋生在一旁狂笑。
江胜军说:“这事有戏喽!我看老大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跟他争了。”
张小丽说:“我跟他争什么?我凭什么跟他争?你不是刚才还帮着他说话,你们这些人都是一个德性的。”
“我懒得理你们这破事。”
江胜军端着装满茶的杯子走开了。
“我弟弟就不是人?你就这么狠心把他从厕所一直拉到这里来?他还是小孩子,你就这样对他?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啊你?”
张小丽心疼的眼泪再次惊不住地大把大把落下。
话音扰乱厂房里的“平静”。古陶阁这个小地方太平静了,总满足不了人们看热闹的兴致,人们总是希望找点刺激——看看那个倒霉蛋小心弄破了坯,或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还有就是从厂外听到的风风雨雨。大家看着两人对岐,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只不过今天这兴头提前,要在吃饭前看到了。
“你简直不是人,竟然这样对一个小孩子!他有什么错你去找老板让他开罚单,干嘛要把他的耳朵拧成这样?总是说我们做事不行,你看看你自己,专爱在鸡蛋里挑骨头,你叫谁做事会让你满意,我看你就是整天吃饱了撑着,东找找西找找,就爱找小孩子出气,你那么有本事,就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那大家就阿弥陀佛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对!你真不是人!”
站在一旁的张秋生故意要气马树新,也来搅和。
张小丽接着骂:“同样都是打工,你干嘛做得这么绝。你看看厂里的人那个人会真心实意地对你说一句客气话,总以为自己了不起,我看你是狗屁不通。什么都不会,人又懒,就会找别人的麻烦,然后像一只狗一样乖乖地趴在那些你不敢说闲话的师傅脚下,都不敢吠一声。”
寥爱莲心疼的拿来了创可贴给张剑贴上,其他人都看了他的伤口,都怪马树新不仁义,大家唧唧喳喳地吵得厨房闹闹哄哄的。这时的马树新面红耳赤,坐在凳子上,不停的抽烟,他是一个爱激动的人,一激动喉口就像有一根很长鱼刺卡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伙儿看他的糗样都开心在心里拍手叫好。
张小丽的话越说越难听,就像爆发的山洪一发不可收。这时放下电话的古彦打开门揭开门帘走出来。
“老板你看看马老大吧!他把我弟弟的耳朵都扯成这样子了。”
张小丽眼眶里又打滚的泪珠沿着脸颊划落,她拉着张剑走到古彦面前,让他评理。
“我看看。”古彦拉过张剑,到他耳根看了看说,“还好,就擦破点皮。没事的。”
“还才擦破点皮!老板你看看这边,”张小丽指着创可贴包住的部分,“这里都是,他太狠心了。”说完对马树新怒目而视。
“呃,就擦破点皮。”
马树新站在古彦的身后点点头。
张秋生说:“你还说,你这个真会狐假虎威,刚才老板不在的时候看你认错的样子,现在倒理直气壮了。”
“眼镜你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古彦呵斥,然后指着堵在门口的众人,“都去做事。一群人围在一起像什么话?”
“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擦了点皮,有什么好看了。”
张秋生立即迎合古彦,说完他第一个走开。只是他觉得这种小事还没有他讲得黄段子有趣,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大伙都散开了。古彦也示意马树新走开。
马树新走后,古彦又看了张剑被揪破的耳朵,抱怨地说:“那马师傅也真是,下手这么狠,还好只是差破点皮,没把你的耳朵取下来下午加餐了!”
站在姐姐旁边的张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做没事的走开了。
“哭什么?我们这里又不缺盐巴。”
古彦拍了拍张小丽的肩膀。
他的话也引得小丽破涕而笑。
这时,古彦板着一副脸孔,带着训斥的口气说:“以后不许这样子骂人了。”
“知道了。”
张小丽意识到刚才情绪太激动,理屈地点点头。
“这样吧!你下午抽空带他诊所去包扎一下。多少钱拿张票据回来,找马师傅报销。”
张小丽点点头,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水,哽咽地说:“要再这样我可干不了了。他还才十六岁,我本想把他带在身边有个照应的,没想到马老大总拿我们当软柿子捏。早知道我就不让他来了!”
“你也不能总是照着他。十六岁的年轻人已经可以放手让他自己去闯、去拼了,我在他那个岁数早就给人扛麻袋。现在的人生活水平好些,最多十八岁就要让他自己独立!”古彦闻到锅里的汤沸腾散出香味,看见锅盖被气泡顶起,又说,“好了,先把汤做好,我给马师傅提个醒,叫他以后对你弟客气点。”
C
马树新带着满脸的忧愁走到江胜军的身边,双手互抱着上身,无精打采地看着江胜军。若在平日,他早当起领导。
江胜军算准时间,上午他共倒七板茶壶,在厨房看热闹时忘了时间,现在正忙最后一板的浆。他把从模具里回出的浆重新倒进化浆池里,双手往围擦擦,笑着说:“老大,指点,指点!”
马树新嘴角翘了一下,压抑的表情仍未散去。
“来来来,抽根烟,有什么好生气的,当领导就是这样子。别理那小屁孩。我看哪!他就是要你这样的领导好好领导领导。”
“你这马屁精!”
马树新被逗得呵呵地笑。
“真的!”江胜军故作认真的说,“小孩子嘛!就该教训教训,让他做事动作麻利些,摸摸蹭蹭的我不喜欢。如果在我们那里按计件来算钱,他别说养好老婆孩子,就连自己都饿死了。照我说,老板就要搞计件,那样懒鬼准会被饿死了,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没问题。”江胜军夸张地挺着身子,“要检测的!不过关不给钱!”
马树新气愤地说:“呃!那小屁孩仗着他姐的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总在我面前耍威风。要耍西风他到外面去,别想在我面前当能人。他干不久了,下一次再弄点事来,我就叫老板让他滚蛋,一个小毛孩也太不懂天高地厚!”
“对,那个厨娘也要让他走了,煮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换掉,换掉!”
江胜军有些信口开。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贴双面胶。没有正面和反面之别,只是那儿适合就往那里贴。
“那不行,要是她走了,我们都没饭吃了!”
“这还不简单,找个新的,漂亮的,会干活的,一切都让你满意的。是吧!”
江胜军摆出一副色迷迷的眼神看着马树新,他马上心领神会,指着江胜军哈哈大笑。
“哈哈!呃,江师傅,你又来了,是不是又想你家媳妇了。我可不行,老头子一个,也没有人会看上我喽!你介绍给眼镜还差不多,他可是个行家。”
马树新露出奶油黄的不整齐的牙齿,哈哈地笑,看来他的烦恼转移了。
两个人正套着近乎,开怀大笑。说到心中所想,似乎已成知己。
这时,从化浆区旁边的小出口,兰加强端着一篮子泥巴放在出口处,见江胜军马树新两人有说一笑,就气涌上心头,撕开嗓门喊:“江里混,你这个王八蛋,给老子死过来!”
“叫什么叫,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江胜军放开的音量就像嘴里挂着一个扬声器,好让无暇关顾他的人知道他很忙。
“你忙个屁!我都累死了,你还有心情在那扯皮,快过来帮老子抬一下泥巴。”
兰加强整个上午都在立泥室那间钢板铺盖的小房子里立泥,一共立了三塑料筐的泥巴,前两筐已运给压坯区由周伯达和马树新压成盖碗,最后一筐时候机器出故障,正好给马树新机会把张剑修理了一次。
“别理这小子,没大没小的!”
马树新的气又上了头。
“我看这小子是活腻了。什么时候也叫你滚蛋!”江胜军大声地回应兰加强,然后捂着嘴凑到马树新耳根笑着说:“老大,我们下午再聊!”他踩熄了烟头,放开他那特有的嗓门吼道:“死麻点,你说谁在闲着,我正给老大汇报工作。像你这种做事没效率的,一丁点屁大的事也要找我的人,明天老大就让你滚蛋!”说完他仍旧走过去帮兰加强把一筐泥巴抬上板车,然后洗了手准备吃饭。
兰加强嘲笑着说:“他敢?”
“怎么不敢?老大正地气头上,你再敢惹他生气,小心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就怕他没哪种啊!他要是有那能耐,也不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跑到你这里来诉苦来了。”
“老大是来视察工作来了,你小屁孩懂个屁?”
“我当然不懂了,要是懂就干得这么累了,你看你江里混就知道偷懒。”
“死麻点,你要这么说,老子就不帮你提了。真要老大到老板面前去告你一状。”
“他也只能这能耐了,看着你江里混偷懒一个屁也不敢放,整天跟一个间谍一样地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就连上厕所也关他的事。人家去拉屎又不是去捡金子。”
“老大这叫敬业,我们都是过来人,像你们这样的小子打小就偷懒惯了,以后怎么办?如果都取不得老婆,那人类不就都灭绝了。”
“放你娘的屁。他还有这份好心,他对你们没办法才是,才拿我们下手。”
江胜军和兰加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马树新气得横眉恕眼的,离开了他们,向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