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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三十一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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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盖甫一掀开,便见四面盒壁齐齐向后倒去,紧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珍珠从盒内掉落出来,映得屋内一室辉煌。

珍珠接连不断地掉落在地上,复又弹起,击打在周围数不胜数的玉石宝器上,发出或铿锵有力、或叮咚优美的天籁之声,真应了一句诗: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只是为应情景,这“弹”字该改一改,改成“击”字更妙。

待珍珠滚尽,盒内的一株硕大银笋便如出水芙蓉,毫厘毕现地呈现在闻人越面前。其造型浑然天成,上面不缀任何珠玉宝石,只是浑脱脱一团带花纹的银泥,然于平平无奇中又若有若无地带着些天然的灵秀,顶梢的笋叶也确实是被精心雕琢的,细茸茸的可爱。

陈端歆先是被珍珠落银河之势震慑,再是看到这棵粗中有细的银笋,虽然感慨其心思奥妙,但心里不知为何激不起半分喜爱之情。

童子木讷地看了半天,由衷赞道,“妙哉!”

此时又有一颗落单的珍珠自盒缝处滚落出来,落在玉如意上发出流水般曼妙的声音。

童子立刻自天外神游归来,忙不迭俯身去捡地上的珍珠,以免两位主人有误踩到,不慎致伤。

闻人越手里拿着盒盖,久久不曾发声,他想起许多久远以前的事情。他想起十年前在乌兰岛上因思念母亲而呜咽的少年;他想起乌兰岛上的笨拙姑娘,为扎孔明灯而划破掌心;他想起简陋的木盒子里藏着的不会飞的孔明灯;他想起灯里滚落的夜明珠,灼灼其目,璀如晨星。

姑娘的名字叫苏濯,她曾予他如此多的温暖体贴,却仍是在最后一刻幻作缠绵恨意。

这世上能有这么多玲珑心思的,除她之外,还能有谁?

这世上比他更知他所想所要的,除她之外,还能有谁?

闻人越愣神片刻后,向童子笑问道,“这是谁送的礼?倒是新颖有趣。”

童子答道,“回公子,是景家大少爷景萧声送的礼。”

闻人越隙起眼睛,藏住眼里莫名燃起的怒意,将盒盖丢到童子手中,“他们在哪儿?”

·

问鹿堂格局狭小,实在不是招待大批人马的地方,而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名人们又都有同一个特点——即是颇有些自知之明。因此他们非常善解人意地趋避在问鹿堂外,让陈堡主与景萧声夫妇能有私聊的机会。

陈述安排景萧声来此地的意图显然十分明显,他开门见山便是一句,“贾首辅他老人家可还好?”

苏濯暗地里哂然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撇去杯中茶沫。

景萧声不知其意何指,只好含糊其辞答道,“很好。”

陈述自知是急不来,便循循善诱,“景家如今是很好的,能得首辅大人大树庇荫,将来必定成就大业!我陈家堡虽则不成气候,但合堡上下,都有心要为景家尝柿,以尽绵薄之力。对了,听说你还有位妹妹,闺名唤作萧音?”

苏濯乍一听不出他“尝柿”的含义,再一细想,方知是取了典故中臣子为君王取来道旁柿子,与君王共食之一则,意同“共事”。又见他提起景萧音,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了。

她当即冷笑一声,不等景萧声开口便道,“你陈堡主为臣,何人为君?景凝远?朝堂有朝堂之君,是为圣人;江湖有江湖之君,是为盟主。是不是要小女子提醒陈堡主一句,当今的盟主姓苏?陈堡主若敢扶持其他人,论江湖道义,是为不义;论地位高低,是为不忠。不忠不义之徒,哪里有置喙余地?”

陈述大惊,急忙道,“陈某断没有这等意思!宁姑娘莫误会!”他心里急急盘算,担心是疏漏了哪个环节,竟对贾从善还庇护苏家一事毫不知情。

景萧声知道苏濯名声不佳,不愿披露她的真名姓,但又十分担心事后陈述知道,会更加责难,斟酌再三,刚欲开口辩解,却听得背后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

“三娘,奴婢知道您向往大英雄,想做个巾帼女子,可胡乱套用戏本子里的话这么……这么说人家陈堡主,奴婢觉得还是不妥吧。”

紫赋是附在苏濯耳边说的,但声音高低拿捏得刚刚好,看起来既像是耳语,又能让陈述此类内功深厚的人全盘听到,且为苏濯的下一步铺了极好的垫子。

苏濯本就有些懊恼自己的按捺不住,恐怕落实了妖女死而复生一事,又气恼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帮了苏辅之。听她这一说,立时作出娇怯怯笑靥,摘下斗笠,起身朝陈述盈盈一拜。

她缓声道,“陈堡主宽恕则个。小女子不才,文不成武也不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在家里绣绣花听听戏折子,因大哥二哥俱是江湖中人,五年前又出了李鬼一事,因此多听的是武林情仇。听多了未免学了一些,见堡主刚才言论似极了一台《甄小人借姻攀高枝,韦君子痛打背信彘》,才闹出笑话来,还望陈堡主不要放在心上。”

她话里的“甄小人”显然是他陈述,“背信彘”也还是他陈述,唯一个“韦君子”意味不明,不过前两者也足以让陈述气得七窍生烟了。不过此刻发作不得,他勉强赔着笑脸喏喏说了些场面话,准备就此拂过。

苏濯只道甚是解气,一面骂了他这真小人,一面还骂了苏辅之这伪君子,得偿所愿,笑眯眯坐回去喝起茶来。

景萧声知道她心里快活,回头与她四目相持,眼里尽是笑意。

苏濯对上视线,调皮地冲他眨眨眼。

景萧声笑意更浓。两人间柔情蜜意,全是副无人在场的模样。

陈述不识趣地咳了一声想作提醒,可听问鹿堂的堂门突然哐啷一声被人踢开,声音之大足以遮盖低微客气的咳嗽声,惹得陈述一骇,不禁抬头去望。

只见闻人越怨气冲天地站在门口,看了眼景萧声后向着苏濯的方向怒斥道,“你给我滚出来!”

·

苏濯不明所以,但见其来势汹汹,思量了会儿还是慢条斯理地起身,向陈述和景萧声行过礼后,一小点一小点移动到门口。

闻人越冷着脸瞧她,全然无视了坐在堂上的陈述。

陈述一时间被这无礼的准女婿气得面色一阵青一阵黑,手里举着杯子就要往下扔,但心里却始终不敢和闻人家结梁子,踟蹰半晌,他仍是举棋不定。

闻人越待苏濯走到门口,探长手臂拽过。

苏濯冷不防吃得一阵大力,门槛还没来得及跨,且正忙着装端庄样子,竟而不由自主摔了出去,正向了他怀中跌。

闻人越恼怒已极,闪身一避,任由她摔在地上。苏濯猝不及防,髻上的玉钗也摔出去,刚好磕在堂柱的柱础上,长出一条雾蒙蒙的缝来。他也不去扶,一脚踩在她脸旁,恨声道,“你要耍弄我到什么时候?!”

苏濯愣了一愣,“什么?”

闻人越满眼的仇恨,简直要将她就地绞死,“你以为拿一个以前在……”

“闻人越!你给我闭嘴!”景萧声夺门而出,横下里一掌劈向闻人越的脸颊。

闻人越手一抬,轻而易举握住他的手腕,眼睛一瞬不瞬地继续望着苏濯,“你以为让我想起些陈年旧事,就能讨得我的欢心,让我不计前嫌了吗?”

有警觉的小厮早早奔出去找闻人卿告状了;陈述保持着欲掷不掷的姿势颇为尴尬;景萧声动弹不得;一直未开过腔的陈端韶依然乐意在此刻作壁上观;苏濯被一大堆武林人士围观着躺也不是起也不是,真是羞恼到恨不得找条地道钻,故而刻意不答闻人越的话,索性将他晾着,就当他是认错了人。

想了想她还恐有纰漏,加诸筹码道,“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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