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四章 红颜错(1 / 1)
平生不识酒,却饮桃花醉。
“乖徒儿?”师父难得低声下气,讨好的帮我挠着耳朵。
我舒服的咕哝了一声,摇摇尾巴算是回答。
“师父的酒喝光了。”他小心地说,极尽阿谀谄媚的笑着。
“三衫客的酒不是还有好多嘛?”我抬抬眼皮。
“那个酒太苦了,过会儿你下山吃包子的时候,给师父带点酒回来好不好啊?”他笑嘻嘻的说,丝毫不肯放弃。
“包子?”我听到喜欢的东西,耳朵下意识的动了动。
“是啊,这些天倒春寒,大雪封山,食物短缺,月光也孱弱。为师担心你的身体熬不过去,特意给你些银钱,许你下山去买些喜欢吃的东西。”他一副慈父的模样,担忧的看着我。
总是被骗,我怎么也长了些记性,所以并没马上欢呼雀跃,而是怀疑的盯着他。
“来来来,这是钱,拿着,”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怀疑,很仔细的把一串钱挂到我脖子上,“记得买完酒再去买包子,免得凉了不好吃。”
这真的是我一向刻薄小气粗枝大叶自私又狡猾的师父吗?自从三百年前落入他的魔掌,我所受的虐待可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难道终于熬过头了吗?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很想说些热乎乎的话回应师父的转变。
“路上小心,快去快回。”他轻轻的拍拍我的背,笑的温柔至极。
我满口答应,用最快的速度连滚带滑的跑下了山。
本来已经是四月,天气应该暖暖的,谁知下了那么大一场雪。山坡上北风夹着雪花呼呼的吹个不停,一直到了山脚下,风才算稍微有些停息。
山脚的城里也盖着厚厚一层积雪,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找个隐蔽的地方,变成人形,解下脖子上的铜钱,塞进袖子里,哆哆嗦嗦的小跑着去找酒家。师父想的真周到,这种鬼天气,要是先去买包子,恐怕马上就凉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喜滋滋的,还沉浸在对美好日子的憧憬中。
酒家正在火炉旁烤火,见我进门,笑脸迎上来:“小哥,要哪种酒?”
“那种。”我指了指他身后的架子,师父最喜欢喝的酒。
“好嘞,二十文。”他把酒递给我,然后伸开五指,把手伸到我面前。
我不太会数数,所以把一串钱全递给他,让他自己数。
他麻溜的数完钱,从那串钱里拿出一枚,放到我手心里:“刚好多一枚,您请慢走。”
我看着那枚亮晶晶的铜钱,火冒三丈。
怪不得那家伙语气那么温暖,声音那么柔和……究竟还是个圈套!
我颤抖着拿起钱,抱着一坛酒往外走。
果然三百年的还是斗不过三千年的!
一枚铜钱根本买不到包子,我只好抱酒回山上去,一边走一边踢着脚边的雪,心里思量过会儿该怎么整他。
走到山脚,一阵微弱的婴儿的啼哭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循着哭声找过去,看见一只灰狼低着头,正在一个襁褓旁边嗅来嗅去,婴儿的啼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灰狼叼起襁褓,转身往山里走。
一般来说,我还是比较害怕狼的,特别是寒冷的时候,饿急眼的狼。那狼已经成年,体型略小,看上去是个女孩。
这就更奇怪了,这点儿成年母狼不是应该刚生了孩子,呆在窝里照顾小狼吗?
可是婴儿的哭声变大了,就像是知道我在旁边。
“喂,让给我吧。”我说,叫住正要离开的狼。
她停下,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觉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接着,她走过来,把襁褓放在我的脚下,用尖尖的吻向我拱了拱。
我俯身察看,发现小婴儿已经冻得奄奄一息了。
“我能救他的,放心吧。”我安慰着那头狼,用手划出一个保护圈,把孩子的襁褓裹在里面。保护圈里温暖一些,孩子不再哭了,吱吱呀呀的挥舞着小手。
灰狼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却并没有逃跑,而是远远地站着看我。
“交给我吧。”我抱起襁褓,捡了一条平坦的路向山上走。
那头狼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我快她也快,我慢的时候她就站在雪地里等一会儿。
如果变回原形,上山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可以人的形态就要困难多了,我整整走了一个时辰才回到木屋里。
师父酒瘾已犯,早就坐立不安了,看到我回来,抢过酒坛就灌。
那头狼站在木屋门口,没有跟进来。
“这是什么,包子?”师父伸手扒了扒我怀里的襁褓,然后脸色铁青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倚在门上,死死地盯着我怀里的孩子。
我本以为他会生气或者奇怪,却没想到是这种反应。“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转身拉开门。等他再转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夸张的指着我:“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背着我出去鬼混的!”
我松口气的同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没跟他算账,他倒先发起脾气来了。我把婴儿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拉出小小的手来搓着。
“孩子都带回来了,”他讪讪地笑,“人家姑娘可是狼,你一只狐狸,不觉得哪儿不对劲么?”
……这个人好歹是神仙,思想为何如此腐烂?
“你就实话说了吧,这是你跟外面狼姑娘的孩子吧?”他瞥了一眼襁褓里的婴儿,似乎在找形体特征。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分明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渴望,又像是恐惧。可是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婴儿产生恐惧呢?
“带着你那肮脏的思想从这儿滚出去!”我瞬间变回原形,露出尖牙冲他狠狠地呲着。
他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哎呀呀,师父这不是担心你吗。”
婴儿在襁褓里弱弱的哭着,不知道是不是还冷。我变回原形,跳到床上,偎在婴儿旁边帮她取暖。
“小姑娘挺可爱的。”师父讨好的笑着,蹲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
“你怎么知道是小姑娘的?”我瞥了他一眼。
他愣了一下,随后讪讪笑道:“我是神仙嘛!”说完,他伸出手来,似乎想把婴儿抱起来。
我警告的冲他呲牙。
他迅速把手收了回去:“别那么小气嘛,我看这孩子是饿了。”
“那怎么办,有什么能吃的吗?”我知道所有的婴儿都是吃奶的,但是这儿只有两个大男人,似乎有点没辙。
我盯着师父的胸口:“喂,你是神仙,能变成女人给她喂奶吧?”
他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信不信我把你一掌拍死?”
切,小气鬼,分明能。我低下头,没精打采的甩着尾巴。
“外面不是有现成的奶妈吗?”他侧着耳朵听了听,走到门口,隔着窗户向外看。
那头母狼还没走?我跳下床,跑到门口。可是门上窗户太高,我根本够不着。
“看她□□鼓鼓的,应该是小狼冻死了吧,”他替我拉开门,“估计她是想给小孩喂奶才跟来的吧。”
我不知道狼听不听得懂狐狸的叫声,试探着对她叫了一声。
她站起身,小跑过来,我和师父很识趣的给她让路。
母狼瞧都没瞧我们两个一眼,径直跳到床上,在婴儿旁边趴下,把胀鼓鼓的□□送到她的嘴边。
婴儿正扑腾着手,感觉到嘴边暖暖的□□,就含进了嘴里,贪婪的吮吸着。
我看了一会儿,突然间有些尴尬,转头瞥了师父一眼。他刚好也转过来看我,脸上带着同样尴尬的表情。
我们默默地对视之后,一前一后,很有默契的走出木屋,站在门口的雪地里。
“你打算养那个小孩吗?”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再也忍受不了沉默了,心不在焉的问。
“……不打算……”我嘟囔。
“那你抱回来做什么?”
“没买到包子,晚上当干粮。”我用尾巴扫出一片干净地儿,舒舒服服的坐下。
他脸颊抽动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开始换口味的?”
“早就换了,我瞒着你背地里吃过好多小孩了。”我无精打采的说,侧耳听着屋子里的声音。很安静,只有婴儿咂嘴的声音。
“你这个妖怪,一点人性都没有。”他声音平淡的说,语调毫无起伏。
“我是狐狸,不需要有人性。”我强调。
他瞥了我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深深地觉得,我们的对话太没有意义了。”
我摇摇尾巴表示同意。
过了一会儿,母狼喂完奶,自己顶门出来了。
“姑娘,外面雪大,你别走了,今晚住这儿吧?”师父假惺惺的招呼到。
母狼连头都没回,晃着灰色的尾巴消失在皑皑雪地里。
“我认得她……”
师父瞪我一眼,一路跺着脚跑回屋里:“你当然认得,孩子都有了!”
我懒得和他斗嘴了:“她母亲和我争过领地……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呢……”
“我不管,反正是你招来的,你自己负责解决,”他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烤着火,一边歪着头,用小拇指挖耳朵,“你都是我豢养的宠物了,你再养一个……真麻烦……”
他一脸的嫌弃。
话虽是那么说,他却很喜欢那个孩子,虽然半夜被吵起来总是不耐烦的吼,但吼声是给我听的。给小婴儿换尿布的时候,他总是笑嘻嘻的、很温柔的模样。
所以那个孩子很快就学会笑了。她笑的时候脸颊的一边有酒窝,另一边没有,我觉得算是缺憾,师父却总说很可爱。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温柔的出奇,有时候连我都有点嫉妒。
我通常坐在旁边,摇着尾巴看他动作麻利的给孩子擦屁股。看到小孩咯咯笑的模样,被吼一两声也是可以接受的。
“扔了去。”他用下巴一指换下的尿布。
我用尾巴轻轻一扫,把脏的尿布扫到到床下一个专用的木桶里。“师父,我觉得你不生个孩子可惜了。”
他扬手要打,我慌忙用尾巴拎着木桶,一溜小跑到门口的山溪那儿去,变成人形,在溪水里洗尿布。我们住的地方很小,而且师父不喜欢我人形的模样,所以除了洗尿布的时候,我都会保持狐狸样子。
母狼开始的时候一天来四五次,渐渐地一天两次,再往后,来的越来越少,一天一次,或者不再来。
师父说,她在给孩子断奶。
有一天,她喂完奶之后,没像往常一样径直离开,而是坐在门口看着我。
我明白她想告别。
在我开口想说什么之前,她已经起身,一个箭步跃进了旁边的树丛里。再见她的时候,她身后已经跟了两三只小狼,不过那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因为不需要太多进食,我们两个似乎从来都没有煮过饭,所以家里其实连锅都没有。师父在木屋旁边起了一个炉灶,买来锅碗瓢盆一堆东西,把袖子一卷,手忙脚乱的开始当厨子。
软软黏黏的米粥很香,我在旁边看的口水直流。
开心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不管我们两个如何笨手笨脚,那个小婴儿还是顺顺利利的学会了站立,走路,说话。
她学会的第一个字是“汪”,师父猜是因为我叫得很像狗。
她满一岁半的时候开始学走路,每天都抓着我的尾巴,跟在我后面摇摇晃晃的走。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她,好几次都撞到了墙上。
师父总是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笑完之后,把她抱在膝上,用手指在她的小肚皮上挠痒痒。
她醒着的时候,目光会一直跟随着我。有时我会翻个跟头,或者在地上打个滚,甚至摇摇尾巴,她都会笑的很开心。
由于这点,师父一直觉得应该把我卖到杂耍班子里去。
时间就随着山溪流动着,春后是夏,夏过后便是秋冬,不知不觉我捡回来的孩子已经三岁了。
三岁的娃娃梳着短短的、整齐的小辫子,穿着我从山下人家偷回来的小衣服,看上去很有个小姑娘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越来越少逗她玩,更多的时候只是站得远远的看着,表情写满了不安。他说过讨厌我人类的模样,不知是不是也讨厌她的模样。
一个炎热的夏天黄昏,师父在院子里放了小竹床,让她在上面睡。我趴在旁边,用尾巴驱赶着蚊虫。
师父半躺在藤椅上看着我们,喝着三衫客送的酒,一口接着一口,整整一个晚上不曾停止。
空气静默,有种温馨安详的感觉。
突然,他幽幽的张口:“黧白,你要知道,陶……她是人。”
我假装没听见,眯着眼睛佯睡。
“她早晚会长大的。”他不肯放弃,再次跟我强调。
“那又怎么样。”
“她不可能留在山上。”他抿了一口酒,心不在焉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脸上表情让我有理由相信,他在躲避什么。
我不说话,用尾巴画了一个保护圈,然后跳下竹床,跑到溪水里去。
“黧白,你开始的时候,也没打算把她留在山上吧,”他继续说,“所以,才连名字都没取的,不是吗?”
猜中了。
我潜进水里,听着耳边轰隆隆的水声。虽然只是无意之举,但我的确从未在她面前开口说过话。如果她长大了,想起那只会说话的狐狸,应该很害怕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阿楚一样粗线条。
“送她下山吧。”师父又说,他的声音在水里听起来有点奇怪。
我浮上来,露出头看着他,有点不甘心地说:“你不是神仙么,可以教她修炼的,不是吗?”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又慢慢地潜下去,沉到溪水的底部,坐在河床上往上面看。
天的颜色一片混沌的蓝,混着深浅不同的红色和金色,还有若有若无、似落非落的夜色。
师父说得对,她应该生活在人类的中间。捡她回来,我已经擅自干涉了她的命运,那么就必须一直负责到底。
我爬到岸上,甩了甩身上的水。
师父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送她走,明天就送。”
他没有回答,向后躺在藤椅上,闭上眼睛。酒壶从他手里滑下来,倒在地上,壶里的酒汩汩的流出,好像永远也流不完。
我跑到竹床下面,找了个清凉的地方趴下,也渐渐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师父把我叫醒,丢给我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些小衣服,暂时还穿得着,一起送过去吧。”
我变成人形,把还在睡梦中的孩子绑在背上,提着小包袱下山了。
山脚的小城我还算熟悉,因为常常去买酒,也有很多人见过我的模样。这两年有意无意在坊间转悠,也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有个姓陶的员外,家庭富庶,饱读诗书,年届五十,膝下却无子女。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径直敲开了陶府大门。
管家把门打开一条缝,警惕地看着我:“什么事?”
“我来给陶员外送孩子。”我简短地说。
他微微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淡地说:“你等一下。”
背上的孩子醒了,揉着眼睛。
“你醒啦?”我有点紧张地问,她没见过我人类的模样,我有点担心她会突然哭起来。
但她并没有,反倒是很熟悉的样子。“醒了。”孩子回答,打个哈欠,小嘴张的圆圆的,很可爱。打过哈欠,她四下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
“怎么了?”我问。
她瘪着嘴:“汪汪呢?”
我暗自觉得好笑,正要回答,陶府的门却突然开了。管家站在门口,客气的点着头:“请进来吧。”
他在我身后关上门,然后带我到一个小厅堂里,说声“请等一下”,便走掉了。
我刚把背上的孩子放下来,陶员外就迈着官步进来了。
“请问阁下是?”他瞧了我一眼,虽有些冷漠,但并没有盛气凌人之感。
我稍稍放下心来:“在下黧白,有一女孩想托付给员外。”
他看了看拉着我衣服站在旁边的孩子,又转向我:“这孩子是何来历?”
“不瞒员外,”我睁着眼睛开始编瞎话,“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那位朋友上京赶考,半路遭遇了不测,嫂子一人将孩子带大,辛苦劳累得了重病,临去前将这孩子托付给我。我本想将这孩子抚养成人,怎奈我年纪尚轻,且马上也要离开这里。听闻员外德高望重,乐善好施,特带孩子前来。”
“这,我还要与夫人商量。”他面露迟疑,下意识的看着屏风。
夫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干脆利落的摆着手:“不用商量了,这孩子我留下了。”
她走到孩子面前,弯腰牵着她的小手,温柔的笑着:“你叫什么,多大了?”
孩子口齿清晰的回答:“三岁,叫‘喂’。”
夫人询问的抬头看我。
“嫂子一心等着夫君回来为孩子取名,”我挤出一脸的悲伤之色,“她一直不相信我朋友遇害了。”
夫人果然买账,眼睛里顿时噙满了泪水,她弯下腰:“以后跟着我好不好,来做我的女儿吧?”
孩子抬头看了看我。
我点点头。
她慢慢地走到夫人面前,环住她的脖子:“是不是可以叫娘啊?”
这下连员外都激动地眼睛红了一圈,他干咳了几声。
“那这样的话,我就告辞了,”我深吸一口气,“这是她常穿的衣服。”
站在一旁的侍女接过包袱去。
员外并没多说话,亲自把我送到了门外。
回程的路快多了,我回到木屋里,发现所有的布置已经恢复成了三年前的模样——没有了小竹床,桌子恢复了原来的高度,帘子和帐子也都撤掉了,只剩了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我盯着床板发呆。
“送走了?”师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轻轻的说。
“嗯。”我回答,摇摇尾巴,垂着头往溪边走。
“黧白……你越来越像狗了……”师父跟在后面,显然是想逗我说话。
我懒懒的应着,低头喝了一口溪水。
“喜欢的话自己去生一个嘛,”他在我旁边盘着腿坐下,“你早就成年了,应该挺受狐狸姑娘们欢迎的。”
我依旧懒懒的应了一声,蜷着身子趴下,眯着眼睛开始睡觉。
“黧白,你还能见到她的。”他说,伸手抚了抚我的脊背,似乎是想安慰我。
他的手轻轻颤抖着,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他。
那之后,我依旧常常去山下买酒,依旧有意无意的在坊间打听着各种消息。
陶员外给她取名陶然,视若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陶然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去逛庙会。
我戴着面具,穿着戏服,踩着高跷从她旁边经过,十二年来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到她。
她的辫子已经很长,头发黑得发亮。微笑的时候,脸上仍然是一个酒窝,很可爱的模样。师父说得对,单酒窝的姑娘真的很漂亮。
陶然十九岁的时候,嫁给了本地一位官员的儿子。她出嫁那天,我提着酒壶经过,远远地看到了骑在马上,带着红花的新郎。
很明朗的模样,长得和我人类的样子略微相似。
陶然二十岁,生了第一个小孩,那个孩子单名一个“白”字。
陶然二十五岁,丈夫做官,搬到了京城去。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又或者见过,但是已经记不起了。
山上的日子依旧过的很快,转眼又转眼,又是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