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哪有巧合是缘分(二)(1 / 1)
这是我头一回离家,火车开动后我别过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再巴在窗户上往外看时,爸爸已经湮没在送行的人群里再也找不到了。
我只肯让他送到车站,因为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怕到了A市我会舍不得看爸爸一个人回家。
小时候不听话爸爸总说,再闹把你送到澳洲去,和你外婆一起放羊。后来外婆也提过几次要接我过去,爸爸当然不肯,我也不去。虽然我有外婆、阿姨和舅舅,但我总觉得在这世上我只和爸爸相依为命。
十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一路睡过去,醒来时车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我拖着行李箱出来,看广场上形形□□的陌生人,四处的景物没有一件是我熟悉的,真想立即转身进去买张返程票。
“杜燃!”
我听见有人叫我,停下来张望一阵却没有发现任何可能认识的人。
“果然是你!”
一片阴影投下,我抬起头,看见一张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脸。
长得不难看,但比陈品迦要差一点。
他见我面露疑惑大概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开:“不认识了?我是穆小灿啊!”
我得承认,他笑起来十分好看,眼睛亮亮的,牙齿白白的,像海贼王里的阿飞一样满足。陈品迦这一点就比不上他,印象里陈品迦是不苟言笑的,即便是笑也是那种社交人士的标准微笑。
他的名字叫穆小灿,有点耳熟,我摇了摇头,很是迷茫。
“你再想想,花花幼儿园,我们是同桌。”
“没有妈妈的小白菜,哼!”
“露露老师,杜……杜燃又把小灿揍哭了。”
“爸爸,穆小灿才是小白菜,他爸爸妈妈都在天上飞的。”
我脑中灵光乍现,惊悚地看着他的脸慢慢变得神采奕奕不怀好意。
真是冤家路窄。
“想起来了?”
“嗯。”
我绕过他往前走,一点要与他叙旧的意思也没有。真难为他连幼儿园的同学也还记得。不过这倒也不稀奇,我不是也记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没想到真是你,我还怕只是一样的名字呢,”他跟着我,“真是巧。”
我这时并不知道,他竟为了可能是我的这点可能性就在车站守了一个晚上。
穆小灿和我一级,没道理由他来接站,我正琢磨着就听穆小灿说:“罗亿也来了,你对他还有印象么?”
岂止有印象,我那时可是很喜欢罗亿哥哥的,他是大班的小班长,也是穆小灿的邻居,我和穆小灿打架总是他在拉架。
“他也读理工大么?”
“嗯,他大三,”穆小灿笑着又说,“我大二。”
我一惊:“你为什么比我高一级?”
“跳了一级。”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我就是知道那下面隐藏的得意。
没法活了,连从小蠢了吧唧的穆小灿都跳级跑到了我前面。
“你小学读的是五年制吧?”
穆小灿笑了笑,仿佛不屑解释,大度地帮我提着行李在前面引路。
我自觉羞愧,默然跟在他身后。
我到寝室时,三个室友早已收拾妥当。高个子的林文婷和我一样来自S市,她住在对床,我进屋时正低头靠在椅背上慵懒地打磨指甲。一脸严肃的闫平和模样贤惠的祁优都是山东姑娘,穆小灿带我采购回一堆东西后,她们很好心地帮着我整理。
穆小灿见插不上手便走了,很快又折回来,给我一张新的手机卡。
晚上,穆小灿领我们四个去吃饭,罗亿哥哥也来了,多年不见他已出落得高大英俊,走在路上很是惹人注目。他高兴地和我说起A理工的种种趣事,同时不忘关照我的室友们,温柔又体贴。祁优讷讷地喊他学长,连闫平也悄悄红了脸,只有林文婷独自走在后面。
我给方娓娓打电话,她听有人请吃饭立即说要过来,不大会儿就见她风风火火地在店门口东张西望。
我站起来朝她招手,她眉开眼笑地走过来,打个招呼,在我和罗亿哥哥中间加了把椅子坐下。
我吃了很多菜,几乎每份菜的半数以上进了我的肚子。我的确是饿了,在火车上怕去洗手间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今天又忙着收拾行李,这会儿才顾得上大快朵颐。
穆小灿把他那份甜点让给我,我一时不察吃下两份,反应过来时打了个饱嗝,立时忧郁了。林文婷她们吃得少,方娓娓更夸张,从头至尾只秀气地喝了一杯橙汁。
穆小灿不知什么时候已偷偷结好帐,出去时很绅士地掀开帘子站在一旁让女士先行。
“现在还早,不如在校园里走走顺便消食?”
“我想回去睡觉。”
穆小灿皱着眉瞪我:“吃那么多不会撑死么?”
我很生气地瞪回去,大声吼他:“撑死也没你什么事,你干嘛把自己不吃的蛋糕扔给我,我又不是饭桶!”
“没人逼你吃。”
“你……我是不小心吃掉的!”
穆小灿看我一脸气急败坏竟无耻地笑笑,说:“那你吐出来。”
“拉出来给你要不要?给你做狗屎包子!”我慌不择言地吼完这一句,愣了半秒,脸腾地涨红了。
他们屏住呼吸盯住我,连经过的陌生人也停下来围观,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嘴笨的大学生。
沉默片刻,方娓娓眨眨眼,很无辜地说:“杜燃,你好恶心哦。”
我握紧拳头,真想揍她一顿,比这恶心的话她肚子里存了一箩筐,这会儿倒当着别人的面嫌弃我了。
我放弃地大步往前走,穆小灿还敢追上来,两手插在口袋里,我走两步他只要轻松地移一步。这讨人厌的家伙连腿也比我长那么多,以后他在辈分上还是我的学长。
我越想越生气,忽然停下来,用力踩他一脚。
穆小灿夸张地叫一声,好像很疼的样子,拧着眉责备我:“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野蛮,说不过别人就动手动脚。”
他显然在说谎,小时候哪有他说话的份,都是我逞完口舌之快后顺道揍他一顿。他的管家爷爷来园里接他时,他常常是边擦眼泪边哼气,还不愿说是我揍的他。
自从和穆小灿分开后,我再没碰到像他那样锲而不舍地惹我生气的同学,骂人的功夫自然日渐生疏。
我换好新的手机卡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我碰见了穆小灿。爸爸听出我不高兴,笑着安慰道:“你们小时候认识,分开这么多年还能做同学,也是缘分。”
孽缘,我郁闷地在心里哼了一声,穆小灿的存在就是在反复提醒我我是没有妈妈的,虽然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可我就是不高兴他这么说。我又不是打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