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哪有巧合是缘分（三）（1 / 1）
穆小灿显然将我当作老乡兼密友，我去上课他时常坐在旁边，自习室那么多间也能与我挑中同一间。儿时恶梦重现，他简直阴魂不散。
闫平祈优很高兴与穆小灿来往，说他英俊幽默，周道细心，林文婷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对穆小灿倒也挺客气。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被电话吵醒，睁眼一看，是“穆讨厌”，按掉。他锲而不舍，我终于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披件外套，顶着一头乱发去走廊接听。
“穆小灿！”我气得大声吼他。
“我在这里！”
探过身一看，这家伙正站在楼下笑嘻嘻地看着我，大冬天的露一口白牙，也不嫌冷。
“干什么？！”
“约好去爬山，你忘了？”
我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强忍着搬起脚边的仙人球砸下去的冲动，断然回绝：“我不去！”
他笃定地看着我，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一只，举高，冲我扬了扬：“楼外楼的灌汤包。”
我仿佛看见那包子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饥肠咕噜忍不住先吞了几口口水。
“你，你等着！”
我飞快地换好衣服洗漱下楼，要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包子，一早去排队也不一定能抢到，小姨家的淘气包去国外好几年了都还惦记着。穆小灿这家伙倒真有两下子，从这件事上，我对他有了些微改观。如果他不是那么讨厌，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天气好的周末爬山的人很多，因为我的拖累，穆小灿和我很快落在后面。他那些同学大概不喜欢我，爬这么个“土丘”也能崴到脚，娇气。
半山腰有一大块碧绿的草地，傍着湖，最适合聚会野餐。我坐在草地上羡慕地看着小孩和狗快乐地疯跑玩耍，不远处年轻的妈妈温柔地叮嘱：“宝宝，慢点跑！”
穆小灿坐在我身边，他大概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果是小时候他肯定会得意地嘲笑我一番，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第一次觉得长大其实是一件好事。
“我背你下山？”
“不要，我自己走。”要不是他硬要我来，我的脚怎么会受伤。
“你的脚不能走路。”
我不想理他。
他仿佛有无限耐心，笑着又问：“还是你喜欢用抱的？”
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要他抱。方娓娓一早幻想，有一天她的王子像电影里那样单膝下跪向她求婚，然后用公主抱抱着她旋转。
“我很重，你抱不动我的。”
穆小灿忽然弯下腰一把抱起我，我吓得立刻搂住他的脖子。
“再胖一点也还可以。”他故意掂了两下，很轻松的样子。
“快放我下来！”
这里是坡地，摔下去会伤得更重，穆小灿总不是很让人放心的样子。
他不听，径自抱着我往下山的路走。
游客好奇地看着我们，我虽然心里坦荡，这时也忍不住觉得不好意思。
“放我下来啦，别人会看见。”
我低着头，怕遇见熟人，这种可能性极小，但小概率事件常常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比如，我绝对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品迦。
他穿白T恤上衣，黑色运动长裤，头发稍微长了一点，脸上架着一副黑色墨镜。和他同行的是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听他们说话，偶尔开口，逗得他们仰面大笑。他大概是个幽默的人。
也许是我盯着他的时间太长，他突然转过头朝我看过来。我下意识地把脸藏在穆小灿胸口，害怕他发现。
走了几步，穆小灿轻呼一声，很疼的样子。
“你怎么了？”
我紧张地抬起头，看见他的脸红得厉害，像是被太阳晒的。
“快放手。”
我这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掐了他，还是在胸口，瞬间脸涨得比他还红。
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庆幸的是陈品迦没有发现我。也许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记得我。
穆小灿带我去坐下山的缆车，一把铁制的长椅，前面有一道保护栏，坐上去，脚下便是茂密的山林和山路上攒动的人头。
我紧闭着眼，浑身僵硬，两只手死死握住栏杆，悬空的感觉糟透了，我觉得想吐。
“别怕，没事的。”
穆小灿徒劳地安慰，缆车晃动了两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直冒汗。
无比煎熬的五分钟终于过去，穆小灿内疚地抱我下来，我虚脱地趴在他肩头，风一吹，后背凉飕飕的。我不顾形象地大哭，我怕高怕掉下去怕摔死了爸爸会难过。
穆小灿轻轻地拍我的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我哭得累了，让穆小灿扶着我，自己走。
我又看见陈品迦，他仍旧没有看我，但我总觉得镜片后的那双眼曾经停留在我身上。他们上了一辆商务车，开车的是个年轻女人，大波浪圈圈耳环，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贝壳般漂亮的牙齿。
这个周末真是难过，只除了楼外楼的灌汤包是个小小的安慰。
穆小灿仿佛在和我作对上有无穷的精力，偏偏我的室友都认为是我不识好歹。
我背靠在商场内的长椅上长叹一声，看见他拎着几只购物袋神气活现地朝我走来。
“走吧！”
我极不情愿地站起来：“可以回去了？”
“不行。”
“你还想买什么？嗯？”我耐心耗尽，大声质问。
一个男生这么爱逛街，简直不可理喻。
他似乎觉得委屈，难得的没有和我抬杠，只是眼神暗淡下去，低声回道：“吃饭。”
“哦。”
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可恶。
我已经连续吃了一星期的素，几乎快要忘记肉的滋味。穆小灿再一次拯救我于水生火热。他点了很多菜，一点也不担心吃不完。他自己不怎么吃，尽给我夹菜。
他送我回宿舍，临走把两只购物袋塞给我：“给你的。”
我不要，从小爸爸教育我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穆小灿不等我推让，转身就走。
我只好把那两只袋子提回去，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件羽绒服，一红一绿，很标准的苹果色。这么糟糕的品位，又要被林文婷她们嘲笑了。天渐渐冷了，我没有厚棉服，穆小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林文婷正在给祈优修眉毛，闫平看着，见我回来，祈优忙问：“你俩去哪儿过的生日？”
我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生日？”
她们很默契地一同把目光投在我身上，像看一只怪物：“穆学长啊。”
“他没说，我怎么知道……”
我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幸好还不算晚，我丢下东西，转身往外跑。
楼下就有家味多美，我买了只尺寸迷你的蛋糕，急匆匆地跑到穆小灿宿舍楼下。我给他打电话：“快下来！”
老远见他从宿舍楼里跑出来，隔着一些距离便问：“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这么晚还往外跑？”
我把蛋糕送到他面前：“生日快乐！虽然小了一点，但是很甜很好吃的。”
穆小灿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往前走了两步，接过蛋糕，然后飞快地抱住我。
我穿了很多件毛衣，圆鼓鼓几乎像个球，我意外的是一个蛋糕竟让他感动成这样。我拍拍他的背：“好啦好啦，快把蛋糕吃了吧。”
穆小灿紧紧抱着我，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脸蹭在冰冷的羊绒衣料上。
“杜燃，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愣在那里，从来没有被表白过，穆小灿是在和我开玩笑？我推开他，疑惑地看着他。
穆小灿握住我冻得冰凉的手，似乎很无奈：“到底有没有心，我已经做得这么明显。”
我不说话，太突然了。
“不要急着做决定，好好想一想，”他顿了顿，“不要讨厌我，至少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你不是很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小时候。”
他不好意思地冲我笑：“记仇的家伙，你不理我我才逗你，再说还不都是被你欺负。”
这天起，我很怕见到穆小灿，故意躲着他。
寒假很快来了，考完试我立刻买好票收拾行李回家，连方娓娓也没有等。
穆小灿在宿舍楼下截住我，他什么也没说，不容拒绝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
我们一直沉默，穆小灿送我上火车，火车快开动了也不见他下车，反而在我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你还不下车？”
他淡定地看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票给我看。
“你去S市干什么？”
“有事。”他把刚买的零食递给我，自己用手机玩游戏。
我吃掉所有零食，很快便睡着了，醒来时头靠在穆小灿肩上。
穆小灿一直没有动，身体都要僵掉了。
到站后，他提着我的行李，一只手臂挡掉挤过来的人群。我这才想起他一件行李也没有带，还有他要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回A市。我从来不曾关心过他的事，一直都是他主动地靠近。我终于觉得自己是自私的。
爸爸在出站口等我，半年不见，我激动地跑过去，像无尾熊一样抱住他。
“有没有给我做好吃的？”
“有，都是你爱吃的。”
穆小灿站在一边微笑，礼貌地打招呼：“叔叔好，我是杜燃的同学穆小灿。”
爸爸笑一笑，有些疑惑。我和他说过穆小灿早已搬家到A市。
“我先走了。”穆小灿把行李放下，转过身往车站里面走，背影显得那样孤单。
原来他只是要送我。
我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
“去我家吃饭吧。”
“不去，你爸爸要误会的。”
“误会什么？”
“我们的关系。”
我的脸刷的红了，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误会就误会……”
“什么？”
“穆小灿你烦不烦？”
他看着我笑，等我开口。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穆小灿成了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