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病愈(1 / 1)
易连川出院后搬回家里,住在小齐原来的房间。
小齐已回美国读寄宿制学校,曾经的温暖终如昙花一现,所幸方盛霄也回了美国,偶尔能去看他。
易连川在对孩子的教育上观念十分传统,女儿宠着就好,男孩子则要严厉教养。当然,妻子只要在家相夫教子做全职太太。
洛安显然不能满足他的期许,实际上,他从不知道她何时起在事业上有了这样大的抱负,怀着孩子加班赶进度。
他委婉地提出家里不需要她那份工资,洛安嗯了一声没有了下文,继续在灯下熬她的设计图。
换在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让薄米炒了她,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关系依然微妙,并未如他所愿尽释前嫌。
小叶子的出生他错过了很多,这个孩子他不想再留一点遗憾,每一个过程他都要参与。
洛安觉得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男孩,易连川听了很是高兴,买回来一堆粉蓝色的婴儿服。
洛安靠在沙发上翻杂志,见他乐此不彼地往家里搬东西心里不由一阵郁闷,他大概一早拟好孩子的教育计划了。在他眼里足龄读小学跟成年了似的,丢在学校不管不问。
倒不如生个女儿,和小叶子一样被疼爱。如果他坚持送到国外去,她就和孩子一起去。
洛安怀孕五个月时,家中来了不速之客。
她说不清再见易长牧是怎样的心情,总之是不愉快的。她明白生活从没有如果,注定也好偶然也罢,是易长牧间接造成了温茹一生的不幸和后来的种种。
她无法坦然地将他尊为长辈,连一声六叔也叫不出口,饭桌上她沉默地吃菜,完全将自己当做不相干的人。
易长牧比上次见面老了许多,没遇到之前仍有无数念想,她在世界的某处地方美满地生活,或者仍痴心恋他,无论哪种可能,总归是好的。可他亲自将她的骨灰埋葬,这世上他牵挂的人不再有,生活又有什么值得期待?
“小茹说,我们还有个女儿,”他喝了口酒,除了喝酒,他似乎一直没动过菜,“希望我可以找到她。”
“找到又如何?”一直未开口的洛安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
易长牧看着这张与温茹神似的脸,心里的落寞更甚:“是啊,找到又如何,她定和小承一样当我是陌生人。”
“你只给了他们生命,却从未尽过一日父亲的责任,你还想他们怎样对你呢?”
眼前的易长牧再不是当初意气风发,恨不得将世界踩在脚下的风流少爷,而只是一个几乎生无可恋的孤苦之人,她这么揭他的痛处心里没有一丝解脱痛快,只觉得更为沉重。
“如果你是她,你会原谅我么?”
四目相对,洛安一慌,忙别开眼:“我不是她,更不会站在她的立场去判断。”
易长牧没有在A市久留,离开那日,易连川带着洛安去机场送他。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切的话,临登机了才不舍地道了声:“保重。”
洛安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看他独自过了安检口往前走,忍不住捂着嘴放声大哭。
易连川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问:“怎么了?”
“我是不是很残忍?”
“什么?”
她推开他,泪流满面:“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亲身父亲么?”
“当初我怀着小叶子出走就是因为吴毓枝告诉我我是易长牧的女儿,你是我堂哥!”
易连川脸色铁青地愣在那里:“我,我不是。”
“几个月前,以晙哥说你才是姚家的人。”她讽刺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边擦眼泪,边丢下他往回走。
易连川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大步追上她狠狠抱在怀里,嗓音微颤:“对不起,我应该早告诉你的。”
错的这样彻底。
洛安没有动,由他抱着,机场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晚上,他硬要和母女俩挤一张床,哄睡了小叶子,他爱惜地亲亲孩子的额头,搂着洛安靠在床头,轻声问:“你那时想过……想过不要小叶子么?”
那是她不愿回想的过往,只差一点,她永远不想记起手术台上冰冷的灯光和托盘里声响刺耳的凶器。
从机场回来,他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她面前战战兢兢。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我们是堂兄妹,问你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是不是符以晙告诉你真相后,你就回来找我了?”
以晙哥顺便说了你将与阿苼结婚的消息。
他的问题很多,她一个也不想回答。
她就着灯光用钩针织着一只小帽子,天再冷一点小叶子就能戴了,可以再添上几颗草莓。
这一天的惊涛骇浪,易连川不甘忍受被她忽略,蛮横地夺过她手里的帽子扔得远远的。
洛安叹了口气,任由他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她脖颈间:“你想说什么?”
“我母亲怀着我嫁给了我父亲,她那时才十八岁,举目无亲,跟着我父亲出国是走投无路。我父亲是个君子,直到我母亲真正爱上他,他们才在一起,生下了连溪。”
他顿了顿,仿佛很不愿提起那个名字:“连溪是小齐的妈妈。”
千万种可能,洛安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你知道我不喜欢小齐,可他毕竟是连溪的孩子,我总要抚养他长大。连溪生他时难产……连溪身体不好,本就不该生孩子。那个男人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连溪很爱他?”
“是,但那个男人不爱她,”他闭上眼,继续道,“我母亲受了很大打击,我父亲在赶回家的路上意外亡故,我母亲不久后也去世了。”
洛安心中一痛,侧过身,将他拥住。对他而言,那是怎样一段灰暗难熬的时光。
“方盛霄因为连溪的事一直怪我,他从小喜欢连溪,因为我的阻挠始终未能如愿。他很花心,我以为连溪和他在一起必会受到伤害。如果我那时没有自作主张,也许他们会很幸福。”
“你只是很疼爱连溪。”
“嗯,连溪是我们家的宝贝,她小时候可爱得像个天使,和小叶子一样。”
沉默了片刻,洛安问:“你回来是针对姚家?”
“我说不是,你信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
他担忧地凝视她的眼:“答应我,不要乱想。”
洛安看着他不说话,她只想知道真相。
易连川干涩地笑笑,问:“你不觉得我对你一见钟情?”
洛安挫败地瞪他一眼,如果那算是一见钟情,那便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一见钟情了。
“小齐的爸爸是谁?”
易连川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想她还是没漏掉这个问题:“你也认识。”
洛安想了想,试探地问:“姚承希?”
他摇头,宣布答案:“符以晙。”
洛安倒吸一口凉气,地球果然是一个村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他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这是连溪的心愿。”
洛安哦了一声,不知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毕竟小齐是他的孩子。
“你确定他不爱连溪?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易连川恨恨地看她:“你难道不知他爱的是谁?”
洛安没有回答,毕竟他们那时已经分手,他想重新开始无可厚非。
“男人多数现实,即便为了排遣寂寞也会和不爱的女人在一起。”他打定主意不让符以晙在她心里留有好印象。
“你也一样?”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额头上:“我是剩下的少数男人之一。”
洛安红了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所以你要珍惜。”
符以晙无意伤害连溪,但即便无心之过也并不意味着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他那时需要一笔数额不小的启动资金,姚筠希可以帮他这个忙,他在明知姚筠希对他有意的情况下携她回国,接受她的帮助。
如他知道连溪背后的易家,选择会否有所不同?
连溪说他所爱另有其人,易连川觉得这大概是男人拒绝女人最高明的借口,不想他真有一个深爱的青梅竹马。
见过一面,他深以为符以晙是瞎了眼,那个姚洛安有哪点比得上他的连溪?相貌平平,与美丽无关,个性沉闷,毫不可爱,满身的烟火气。
他等啊等,却不见她追上来讨好,莫不是旧情难忘?他深以为姚洛安是瞎了眼,那个符以晙有哪点比得上他?
天之骄子未被事业磨平棱角,却让一个俗气的女人打磨得渐渐没了脾气。怎么不是一见钟情?也许他天生有颗犯贱的心,越得不到的越想抓在手里。
易连川将符以晙推进一个困境,若不爱连溪,那他就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形象不复完美;若爱连溪,那他至少曾在他们的感情中走失。一旦爱了便从一而终,任何的瑕疵都是心尖的刺。
他和洛安之所以还有机会,因为他们虽然分开,但从未有第三者真正插足,只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与旁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