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妥协（1 / 1）
洛安后来再没有去过医院，但她还是会做好营养餐让金瓯带去，顺便也接上小叶子。她倒不是刻意冷血，只担心他病中见她心烦。
工作室这个月接到好几单生意，有两单是回头客。洛安格外用心地对待，在地下室连加了几天的班。
薄米从学校新招的兼职学生肖鹏很勤快，工资挣得不多，活却干得漂亮，也不知薄米是怎么把他骗来的。
“洛安，吃饭啦。”
他叫薄米老板，第一天来薄米介绍：“这是你洛安姐。”
肖鹏笑得见牙不见眼：“洛安你好。”
洛安在工作台前站了半天，揉了揉酸疼的后腰，友善地冲他笑笑。
肖鹏眼尖地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你怀孕了？”
薄米白他一眼：“不然呢？你以为是游泳圈？”
肖鹏尴尬地低头，咕哝道：“没想到已经结婚了。”
洛安这时又重新埋首研究那张改过几遍的图纸，薄米伸手在肖鹏肩上拍拍：“人家大女儿出门打酱油都认红绿灯了。”
又一颗重磅炸弹，肖鹏张大了眼，许久才说：“不是只能生一个么？”
薄米笑眯眯地把桌上洛安早列好的清单塞给他：“去，把这些买齐了。”
易连川心情不太好，连着几天砸了金瓯带去的保温桶。男人无理取闹起来只比更年期的女人还恐怖。
洛安听说自己起早贪黑熬出来的骨头汤被人接二连三的糟蹋，终于动了气亲自去了趟医院。
她到病房时，他正发完脾气，公司的几个高层鱼贯而出，战战兢兢地看一眼与老总关系扑朔迷离的老总夫人，擦掉额上的汗珠，脚底抹油地逃离。
洛安把新买的保温桶放在茶几上，转身一言不发地看护工收拾落在地毯上的玻璃残片。
从进门，她就没有看他，更不可能与他说话。她低头看了眼腕表，应该快到了。
“爸爸。”
易连川看向门口，脸上的表情已重换了一副：“宝贝，你怎么来了？”
洛安悄悄吐了口气，与门口的金瓯交换了个眼色，坐在沙发上鼓捣保温桶。
“小安。”
洛安摸摸小叶子的头发，笑道：“跟爸爸一起吃饭好不好？”
小叶子凑过去闻着浓浓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忙不迭地点头。
易连川从不在小叶子面前发脾气，自然是收好满腹的怨愤坐下来和她一起吃饭。
来了两回，她叫住去楼下买饮料的金瓯，带上门，说：“以后我就不来了，你带小叶子过来。”
没等金瓯开口，身后的门打开，易连川冷冷地看着她：“都不用来了。”
金瓯识趣地走开，洛安转身，神情冷淡地看他一眼，想进去看看小叶子。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忽然伸手用力捏住她的手腕。
“既然巴不得我死了，何必惺惺作态？”
洛安低头，落寞一笑：“我当然巴不得你出车祸死了，这样就没人跟我抢孩子。”
易连川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像甩开某种令人作呕的毒物般飞快松开她的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慢慢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压制住这一刻汹涌而至的毁灭欲。
“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给自己买一份高额意外险，受益人写上姚叶，你死了她才不至于孤苦无依寄人篱下，”洛安温柔地望着女儿，一字一句却直刺血肉，“哦，或者提前立下遗嘱，免得惹官司。”
在小叶子面前她是慈母，在他眼中，她是恶毒无耻的女人。到底有多少个面具才能活得潇洒无忧？素面朝天吧，可是她已经不能不敢。
“爸爸？”小叶子蹲在沙发上，糊了满嘴的汤汁，姿势怪异地握着勺子，疑惑地看着门口的易连川。
易连川勉强露出一个笑：“乖乖吃饭，爸爸出去走走。”
洛安站在窗口，手心贴在冰凉剔透的玻璃上，看易连川的背影出现在楼下的花园里。
天凉，他连件外套也没穿就出去了，看来是真的被她气得不轻。
她记得上一次他开快车出车祸她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一次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不问，却忍不住担心。
易连川在医院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在街上站了一会儿，又撑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坐在花园的木椅上。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心里烦闷不知要做什么。这种劣质烟味道很呛，他抽了一口便忍不住咳嗽起来。肩上忽然一暖，他惊喜地回头，见到金瓯斯文尽职的脸，眼神立即暗淡下去。
金瓯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易总，不如回去吧？”
易连川没有说话，指间仍夹着那根燃了半截的烟。
他回去时，洛安正在收拾碗筷，从背后看腰身纤细，根本没有一点孕妇的样子。他怔怔地靠在门边看了她一会儿，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从身后抱住她。
洛安吓了一跳，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想蹲下身去捡，他不让她动。
“放手。”
易连川把脸埋在她颈后，安心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眷恋地想时间永远在这一刻停留。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过去的事不再计较，往前看才能走下去，何必作茧自缚。
洛安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茶几上细致的暗纹，眼眶一热，一层水汽渐渐在眼中积聚。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十分不易，错过这次，他们之间大概再没有机会。可这样的重新开始不过是权宜之计，总有一天那些长在心里的刺会再度冒出来，刺破自欺欺人的伪装。
易连川黯然地松了手，自嘲地问：“明明是你放弃我，为什么你比我还委屈？”
洛安转过身，忧伤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放弃你，只是你不信任我。”
若他一早对她坦白，他们无需经历这样多的磨难。有些事过去了就无法重来，当时的心情已不在。
“不要拿信任来敷衍我，我以为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不必告诉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那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你因为这个要和我分开？”
洛安深深地看他一眼，问：“你爱不爱阿苼？”
易连川神色凝重地反问：“那你对符以晙呢？”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我想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从没有别人。”
“现在知道了么？”
“嗯。”他闭着眼，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
“阿苼呢？”你们不是快要结婚？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你该休息了，我要回去上班。”
他松手皱眉看着她，仿佛不解。
洛安却没有多说，神情淡淡的，似乎这片刻未曾有任何改变。
洛安在医院门口坐上车，心情依旧是恍惚的。
他们虽不完全信任彼此，但她相信他或许会隐瞒但不会欺骗她，那他对阿苼是真没有男女之情吧。
她对他始终如一，可她并不确定他是否中途走失，即使那时他以为她弃她而去。男人失意时难免会做一些不理智的事，如他因此伤了阿苼，他对阿苼将永远心怀歉疚。
从前到现在，他们之间缺少信任的基础，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已不敢轻易纵容自己沉溺，怕有一天摔得更惨。
他们有了小叶子，再过不久又会有一个宝贝，人生不总是在妥协么？
肖鹏坐在缝纫机前缝制一件墨绿色女式风衣，见洛安进屋，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
“回来这么晚，老板快急疯啦。”
“怎么了？”
肖鹏从角落的打印机上取过来几张单子，递给她：“喏，新接的订单。”
“很急么？”
“有两份很赶。”
洛安挑出来看了看，原来是订制婚纱的。这两个客户是熟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她发了会儿呆，想起很久以前设计过的一款婚纱，温润的珠光白，大大的裙摆，缀简单的蕾丝，简约漂亮。那是她为自己设计的，她梦想中圣洁的礼服就是那样，可惜从未有机会实现。
现在她想把这个梦送出去。
那张图纸夹在日记本里已微微泛黄，而她也早已没有了穿婚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