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初见(1 / 1)
小叶子第一天去幼儿园很不高兴,洛安把她交给老师,狠下心转身就走。
易连川亲了亲女儿的脸颊,目送她跟着老师进教室,小小的书包背在身后,是颗鼓鼓的大草莓,那里面装的全是她爱吃的零食。
洛安回头看见他不舍的样子,想起以前和他一起送小齐时他嘲笑小齐的书包很傻。
“去哪里?”他发动车子,开口问她。
“你不是还要去上班?随便找个站牌放我下来就可以。”她望着窗外,表情是冷淡的。
他果真在最近的站点停下,待她下了车便离开,一句也不再多说。
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路况十分糟糕。
她没有搭车,沿着辅路靠右走着,有时往路牙靠一靠避开匆忙闪过的自行车。离开了这两年,她有些不习惯这样快的节奏。她其实感到迷茫,生活如此无趣且不值得期待。
转过一个弯,她在附属医院门口停下,身后急着进去的私家车按起喇叭,她便也随人群往里走。
现在的医院人多得好似赶集,除了迎生外大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即便是前者也并非都是喜事,像她。
她不打算瞒他,但想在他和阿苼结婚后再让他知道。
她把单子塞进零钱包的夹层,雪白的牙齿在唇上咬出印来,总是没有纯粹的快乐。她已经不敢想象他将有的反应。
“不给我看看么?”
她抬起头,惊慌地看着本不可能在此出现的英俊男人。
“我胃有点不舒服,医生说没事。”每次对他说谎,一字一句都像是撞在心口。
“妇产科的曹医生兼看胃病?”他慢条斯理地反问,忽然脸色一变,“我跟着你进来的。”
“你知道了。”
“这回你准备怎么做?”语气是冷漠讥诮的。
“我要生下他,但”她低头看那簇渐渐衰败的月季,心慢慢凉透,“和你没关系,你别让阿苼知道,安心结婚吧。”
“你倒是体贴,懂得为我们着想,可是怎么办?没有人愿意承你的情,我不会,阿苼更不会。你既然已经回来,我又未再婚,婚姻关系自然还是在的。阿苼,我也只好对不起她了。”
他一口气说完,还嫌不够,随手掐坏一枝花茎:“该负的责任总要负的,不是么?”
他踩在落地的花朵上,转过身大步离开。
一地散开的粉瓣如同她零落的心任人践踏。
“易连川,不必你负责。”
“哦?那你想要谁负责?”他停住,笑着问她。
“我已经打算嫁给以晙哥。”对不起,总是利用你。
“你确定他可以?”他似笑非笑地盯住她的眼,“我想你大概也不会愿意他遭遇不测滞留国外回不来。”
“你在开玩笑?”
“以现在的状况,你觉得我有那个心情?”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任由秋风吹得满心的伤。
“姚洛安,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又道,“以后找男人记得找个有用的。”
她望着他冷笑:“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易公子戴得舒服?”
她几乎可以听见狂怒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暴走。
“不要试图惹我生气。”
她在梦里哭了一夜,醒来时眼是肿的,枕巾湿了一片。
小叶子在她怀里睡得很熟,嘴角微微上翘着,不知正做着什么好梦。
温柔地在女儿颊上印一个吻,她小心地下床,穿上拖鞋,把窗帘透光的一角掩好,转身往客厅去。
易连川进来时,她正穿着长袖的云朵白睡裙,披头散发,捧着一只空了的玻璃杯坐在飘窗上发呆。
她的头发又和以前一样长了,乌黑柔软,发梢微乱,一直垂到腰际。她似乎越来越瘦,纤细的侧影,让人忍不住想好好保护。
她有什么错?只是不爱他,又不放过他。
他慢慢松开握紧的手指,不管怎样,他也不会放过她。他若在地狱,她就不能独自在天堂。
“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世?”
他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
“你回来是想报复姚家?”
他不答,她兀自说:“你也知道我不是姚家的孩子?”
他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她把脸埋在膝间,瘦削的肩微微颤动。
她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在别人的剧目里过于投入。她曾渴望母爱,吴毓枝冷眼待她。她敬重的父亲,到死也不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小心翼翼地配合,怕拂了吴毓枝的意连母女也做不成,怕姚家真的对不肖的儿子撒手不管,怕易连川知道那样不堪的关系而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淖。她顾虑重重,却从没有人知晓她的顾虑,只将她放进设好的局里。
“等很久了么?”她拉开椅子在符以晙对面坐下,两个憔悴的人相视而笑。
符以晙摇摇头,招来服务员。
“一杯橙汁。”
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她,但他总是迟到或者让到手的机会溜走。
她从包里掏出那枚戒指,放在桌上,推给他。
“谢谢你,以晙哥,但是我不能接受,”她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你会找到与你心意相通的伴侣。”
“我回来前碰见过阿苼,”他把戒指捏在手心,强装释然,“你们复合了?”
她点点头,抿了口橙汁。
“这样也好。”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送出那枚戒指。
周末,易连川带小叶子去植物园,父女俩同行留洛安一个人在家。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哄着孩子:“你妈妈要在家休息。”
她笑了笑,在客厅的沙发上干坐了一整天。
她把电视开着,不换台,也不看,那里面是外面鲜活的世界。
电话响了很久她才听见,接起来一听,是薄米。
薄米说想辞职,还说想和她合开工作室。
听到这个提议时,她正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洗手台上,自己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呕吐。
她按下冲水键,扶着墙壁虚弱地起身,一眼看见对面镜子里面色惨淡的女人,那就是她么?
“洛安,你在洗手间?”
“没有。”薄米一向厌恶别人在洗手间和她通电话,她觉得那是对她的不尊重。
“我听见冲水的声音了!”
“哦。”
她弯身拧开水龙头,掬了凉水扑在脸上,又漱了口,站在那里发呆。
“刚才的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你是答应了?”
“嗯。”
以薄米雷厉风行的风格,即刻跟现在的老板递了辞职信,开始着手工作室的筹办。
洛安原来那间网店重新开张,不过是以工作室的名义。薄米深知自己在设计上难有突破,索性和洛安分工,洛安主掌设计,营销采购等琐事全由她管。
为了节省开支,薄米把工作室租在地下室,其余的资金几乎全部用在了宣传和购置材料上。
她还亲自跑了趟外地,把洛安原来的那些存货打包运过来。
洛安有了事做,渐渐地不再那么郁郁寡欢,每天除了待在家里画图,做饭,就是去接小叶子 。
薄米有一天来家里看干女儿,看见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不禁吃了一惊:“又有了?”
她一怔,点了点头。
“易连川呢?”
她坐在椅子上缝包扣,垂着修长的脖颈:“不知道。”
他每天都来接小叶子上学,但几乎从不和她说话。
“孩子都俩了,你们还闹什么别扭?”
“没有,我们很好。”
好到晚上常常梦见他,穿黑色的礼服,系领结,面带微笑地站在某间古老教堂的圣坛下,等红毯那端的阿苼由父亲牵着款款而来。好在梦里没有她。
怀孕三个月她的体重与怀孕前持平,甚至还有往下走的趋势。小叶子倒是胖了不少,大概是零食吃多了,尤其是甜点。
易连川对小叶子简直是没有底线的溺爱,但凡她想要的,他没有不满足的。洛安很怕这样下去会把孩子宠坏,可她知道他不会听她的意见,只要是能跟她唱反调的机会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是在一天半夜接到金瓯的电话,说易连川出了车祸,左腿骨折,轻微脑震荡,其他无大碍,要她放心。
可既要她放心何必又半夜三更地来吵她?
金瓯不是不知道他们目前的情况,可惜一片好意无人受领。
她还是立即打了车去医院看他。
他的亲人都在国外,和她一样孑然一身。她坐在车里笑了笑,她竟然同情起他来。
他做了手术仍在昏睡中,她站在床边,得以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的脸比从前更加棱角分明,也许是身上疼痛,紧紧地皱着眉毛。
她忍不住凑近些,将手指按在他的眉心,试图抚平那些不快和痛苦。
如果可以,她宁愿和他只如初见。她又想起他们初见面时,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她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喃喃自语:“还是不见的好。”
易连川第二天醒过来时,病房里空荡荡的。
金瓯来后不久,洛安也来了,手里提着给他准备的早饭。
“你来干什么?”
他头上缠着绷带,冷冷地望着她。
她把保温桶放在活动桌上,温和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他扭头看着关上的门,气得血气上涌,竟然就这样走了。
金瓯耸耸肩,打开保温桶,凑过去闻了闻:“夫人的手艺真好,做饭也利索,一大早回去,这么快就又来了。”
“她昨晚来过?”
“你不知道么?”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