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成全（1 / 1）
对易连川而言，一切来得十分突然。
洛安编织借口频频外出，最常用的就是和薄米见面。而事实上，他打电话问薄米，三次有两次她并不知情。
他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偷偷跟踪也是一时兴起。令他恼怒的是，她见的竟然是符以晙。
天知道他有多介意符以晙的存在，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符以晙始终位列他的拒绝往来黑名单首位。而姚洛安竟背着他又和这个该死的男人见面。
他走过去，拍开符以晙扶着洛安的手，丝毫不掩饰此时颇为不佳的心情。
姚洛安那是什么表情？
“你先回去，我和他说。”她莫名其妙地对符以晙说了一句。
易连川的眉皱得更紧，仿佛他们之间，他才是外人。
“嗯，有事给我打电话。”
符以晙毫无顾忌的深情凝视，他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住揍他一顿的冲动。
洛安点头，动了动胳膊轻轻甩开他的手，垂着眼不看两人。
望着符以晙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的放肆模样，易连川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以为你明白。”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我，”洛安转身望着窗外，“我和他以前有误会，现在总算是说清楚了。”
“所以呢？”
“我们离婚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心里此时只有荒唐两个字，没有看见她扶在窗台上的手几乎是颤抖的。
“人生苦短，我和他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不说话，她又说：“这两天就把手续办了吧。”
“不可能。”
“就当是我求你……”
易连川冷笑：“求我什么？”
“成全我们。”
“孩子，孩子呢？”
她沉默，不敢说出那两个字，仿佛只是说也会伤害到她的宝贝。
这样的等待是煎熬，成全与否都是痛。
她觉得自己此时无耻又残忍：“我们本来也是要离婚的，只不过把时间提前了一点。”
“你以前说爱我，是骗我的么？”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自嘲一笑：“可不可以留下，为了孩子？”
“对不起。”
他狼狈地转身：“你让我想想。”
这晚，他没有再回来。
对洛安而言，这自然也是个无眠之夜。
亮着灯，麻木地收拾着行李。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有他在的地方不敢再待。
最后还是去了薄米那里。
薄米只当两人闹了别扭，顾着工作，也没多问。
连着几天没有易连川的消息，眼看一个月的期限过去了一半，她的心愈加不安。
天热，她睡得不好，常常躺在床上等天亮。
她搭了最早一班的公交车回他们的家，在小区里坐了很久才上楼。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只觉得屋里静得出奇。
还是她离开那天的样子，连一件小摆设的位置也没有动过似的。她站在桌边，取出花瓶里已经枯萎的百合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手指在桌上一摸，沾了一层灰。
早晨的风凉爽怡人，被风刮起的窗纱在熹微的晨光里舞动，寂寞地等待窗外偶尔经过的飞鸟。
“早。”沙哑的女声响起。
她吃了一惊，回头看见只穿着男式衬衫的阿苼。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么？他对她的爱竟是浅薄至此，经不得一点考验。也好，他不伤心就好。
即便这样想，她的心仍旧像被人揪紧狠狠地拧了几拧似的，面上却佯作平静。她告诫自己：姚洛安，他不是你可以喜欢的人，他很快会忘记你，你也必须忘记他。
阿苼喝了口咖啡，看着她：“他在房里睡觉。”
“嗯。”
没有她的放弃，阿苼一样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们的约定还作数么？”
“当然。”
“谢谢。”
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尴尬又多余，不过也不能白跑了这一趟：“请你转告他尽快安排时间去办手续。”
“恐怕没那么快，你们没有签婚前协议，律师那边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分割财产。”
洛安低头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那也请你转告他，我不要他的财产。”
“你就这么急着想甩掉我？”
易连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下有青黑的眼圈。
洛安匆匆看他一眼便转开，几天不见，他憔悴许多。
她的沉默在他眼里就是默认。
他身心俱疲地望着她，问：“孩子的事你想好了么？我希望由我来抚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敢抬头，嗓子眼堵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我不想要了。”
“我要。”
“不是。”
三人俱是沉默，电光火石间，易连川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要杀死它么？”
他用了她从不敢说的那个字，这令她立即联想到那个血淋淋的画面，她是个刽子手。
“姚洛安，没想到你是这样自私心狠的女人，”他气急，“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把我的孩子弄没了，你这辈子都别想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孩子你以后会有的。”
“滚！”
这是他第二次赶她走，上次觉得难堪，这回却是委屈和心痛居多。她比他更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她怕，怕孩子生出来后有问题。何况，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孩子以后如何自处？
她不能一时心软害了孩子一辈子。
“我们先离婚，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好么？”
“孩子生下来再离。”他阴沉地看着她，抛出自己的底线。
洛安知道再争无果，也不再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
“不用。”
是啊，自有人愿意做她的司机。
先前压下去的怒气再度被挑起，他狠狠地瞪她一眼，转身进了卧房，门被甩出极大的声响。
阿苼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开口，仿佛不曾存在过。
洛安下楼出了小区，沿着路边树荫下的人行道走着。
包里的手机响了很久才听见，摸出来，也没有看，直接放在耳边。
“喂？”
“是我。”
她的心一凛，吴毓枝要催她了。
“嗯。”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剩半个月。”
“离婚的事可以先缓缓么？”
“怎么，他不同意么？”
“他要等孩子生下来。”
吴毓枝发出令人极不舒服的冷笑：“你还想要这个孩子？”
“不，不是。”
“那就好，”吴毓枝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不如我教你一个办法，你立即离开A市，不要让易连川知道，过个一两年他自然想开了，离婚手续也不是非得你出面才办得了。”
言尽于此，她也明白了吴毓枝的用意。
何必一两年，情已不在，放不下的只是孩子和抹不开的面子。一旦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哪还有感情可言？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生一世，何况那个人还不值得等待。
当晚，阿苼发来一条信息，只有四个字：事已办妥。
洛安看完删掉，没有回复。
两天后，洛安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南方一个小城的火车站。她茫然地望着忙碌拥挤的人群，看他们满布风霜的脸上尽是为生活奔波的疲倦，心里的感觉竟是羡慕。
她在一家小旅馆住下，开始四处找房子。
旅馆的女老板四十上下，终日化着烈焰红唇的浓妆，坐在柜台后不是在修手指甲就是在磨脚趾甲，她似乎对打磨指甲有着偏执的爱好。
有一天洛安又是一脸疲态地从外面回来，老板娘终于忍不住问：“不合适？”
“嗯。”
老板娘把指甲锉往柜台上一放，探出半个身子：“我有个朋友正好有套房子要租出去，要不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好。”
没想到老板娘大声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洛安被她问得愣住了，站在那里看着她一言不发。
“不怕我把你卖了？”
相处久了洛安才知道这位于姓老板娘寡居有一子，刀子嘴豆腐心，有了她的帮忙她总算是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该来的避不了，她总算没有任何理由来拖延孩子的事。
有一天从天桥上下来，她顺手接了本杂志，这种类似妇女之友的杂志几乎遍布大大小小每一座城市。
她很快预约了时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独自坐在诊所内冰冷的座椅上等候。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端，她听见手术室的门打开，刚才进去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目，脸色白惨惨的。
“过来吧，到你了。”小护士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你这个月份大了，要引产，大概比她还惨。”
洛安闭眼躲开刺眼的手术灯，脑中不断回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可她没有因此平静下来，暗藏在心底的恐惧一点点扩大。
直到冰冷的针孔将麻药推进皮肤，她依旧在那些令她痛苦的往事里不能自拔。
她想喊停，可她不敢，她怕这一次退缩以后再没有勇气躺在这里。
孩子仿佛感受到她的挣扎，急切地动了动。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两行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