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云聚（1 / 1）
符以晙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诧异地看洛安泪痕满布的脸。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也未曾见过她哭得这样伤心过。
“小安，你怎么了？”
他把行李搁在地上，跟着蹲下身，在她旁边，挡去那些探究的目光和匆忙的脚步。
洛安后来已经哭得没有了声音，站起来时两条腿是麻的，肚子因蹲着的姿势受到了挤压，微微有些不舒服。
符以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心里的苦涩一点点蔓延。他不应该再有期待，却克制不住瞬间涌起的失落。
他拉住她的手臂：“跟他吵架了？”
洛安摇头，挣脱他的手，茫然地往外走。
天空是晴朗的蓝色，万里无云，可她的世界一片灰暗，永远不再有阳光。
符以晙送她回市区，一路无言。他深知她的脾气，不想说的任你再问也是枉然。
“小安，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
“谢谢。”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吴毓枝骗她的。
她打车去温茹那里，刚一下车，大雨瓢泼而至。来往的车卷起大片水花，打湿了她的裙子。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她愣了一会儿，想起包里有把遮阳伞，这才摸出来，撑开。
雨打在玻璃窗上，一道道水痕流下来，似乎玻璃也会流眼泪。今天店里客人不多，温茹正站在柜台后算账。
洛安走过去，推开门，回身收了伞，见温茹已经走过来，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也没说话，忽然就转身快步往里走，拿了条大毛巾出来，替她擦头发。
“去换身衣服吧，都快做妈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洛安低着头，红了眼圈。
温茹找了件宽松的家居棉服给她换上，倒了杯热茶。她捧在手里，没有喝，凑近了垂着眉眼，让水雾渗进眼里。
“阿姨，您说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当然是女孩子好。”
“您当初没想过再生一个女儿么？”
温茹眼神一暗，笑了笑，说：“我其实有过一个女儿。”
她没有看见，洛安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杯子，兀自说着：“小承的外婆瞒着我送人了，我连那孩子的面也没见上。”
洛安低着头，绷紧的嗓音泄露了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为什么？”
“我那时不做事，父母也丢了饭碗，养不起两个孩子。”
“所以，所以就送走了女儿？”
“老人家总是觉得儿子比女儿好。”
是啊，总归女是草，男是宝。
她的孩子自然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宝，可是她大概要不起了。
“您想过把她要回来么？”她觉得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人海茫茫怎么要？说丢在街上了，我去找的时候已经不在，”温茹转头望着窗外，语音凄苦，“但愿她是被好心的人家收养了。”
简单的两句带过那样痛苦的过往，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撑着虚弱的身体去找自己被遗弃的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只是让她和她的父母蒙羞的存在。
洛安恨，但对温茹怎么也恨不起来。她理解她的痛，知道她不会再轻易对易长牧卸下心防。一个女人年轻时为爱放纵过一次就已足够，她的代价也太大，几乎赔上了一辈子。所幸还有个祝年平，如果她只遇见过祝年平多好。
这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她甚至想过死，可她不能。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易连川，所以她必须安抚好吴毓枝。
A市罕见地连下了几场雨，天总是阴沉沉的。
易连川回来时，洛安又站在窗前发呆，桌上是糊了的泡面。
听见响动，她回头看了一眼，先是一愣，而后微微一笑：“提前回来了？”
“嗯。”他皱着眉放下手中的行李，把她的泡面收拾进垃圾桶，走回来弯身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再不回来，你要饿死我女儿了。”
也许是那个字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恐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
她轻轻地出了口气：“饿了。”
“我去做饭。”
她看着他进厨房，拉开冰箱门，翻翻捡捡，过会儿回头瞪她一眼。她心虚地别开眼，拿起遥控打开电视。那里面的菜自他走后便没怎么动过，亏他离开时多番嘱咐。
他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电视里的节目上，不时看一眼他的背影。终于伸手把那支黑色的手机拿在手里。
点开电话簿，很快找到阿苼的号码，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
整个过程，她几乎是屏着呼吸。
她约了阿苼，只说想见一面，阿苼便答应了。
对易连川她只说要和薄米出去。
她换好鞋拿了包出门，他刚洗过澡，正拿了毛巾擦头发，水珠沿未着上衣的身体蜿蜒而下。
“带我去吧。”连眼神也是湿漉漉的，显得无辜。
她压下心里莫名涌出的涩意，故意板起脸：“不要总跟着我，薄米都在笑你了。”
有些路是要自己走的。
阿苼很守时，洛安本就提前了十分钟，可到时她就已经坐在那里了。
见洛安走过去，她招来服务生说了句什么。
洛安刚坐下，一杯鲜奶便放在了她面前。
“孕妇不宜喝咖啡，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洛安摇摇头，握着玻璃杯没有开口。
很少见到像阿苼这么洒脱的女人，骨子里透着一股自信和傲气，又恰到好处不令人反感。
“你一直在帮易连川收购姚氏？”洛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她直觉阿苼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女人。
阿苼笑着抿了口咖啡：“不错。”
“他告诉你的？”随即又摇头，“应该不是。”
“你喜欢他么？”她抛出第二个问题。
阿苼一愣，眼中的意外一闪而过：“我自以为掩饰得不错。”
“他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无可比拟。”
阿苼坦然地与她对视，耐心地等她说明来意。
洛安佩服她的勇敢，只是好奇：“他知道么？”
“大概不知道吧。”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在我和他结婚前告诉他？”
“我跟他其实很像，都有些自以为是，”阿苼修长的手指状似随意地搅着咖啡，“他那样的人，没想到一回国就结了婚。”
“我可以离开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阿苼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
洛安倒也不急，阿苼当初的笃定她如今已明白几分，心里有数才能沉得住气。
“你变了。”
“我变不变不重要，阿苼小姐愿不愿意和我谈个交易？”
“你说。”
“让易连川放弃姚氏，我和他离婚。”
阿苼撇撇嘴，手肘撑在桌上支着下巴，精致的脸上一双眼精明灵活：“这么伟大，为了家族牺牲自己？”
洛安勉强笑道：“谈不上牺牲吧，我们……我们并无感情可言。”
“没有这桩交易我一样有把握可以拆散你们。”
洛安心里生出一丝厌恶：“你也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他很喜欢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不会轻易离婚，或者，你不介意我一直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你做他背后的女人。”
阿苼的脸色终于不太好看，她的确高估了自己，否则不会与他错过。
“收购姚氏是他一直的心愿，放弃谈何容易。”
洛安不懂生意，她更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姚氏，甚至不惜以婚姻为代价。她不知道如果她求他放弃姚氏他会不会答应，她不能冒险。
找阿苼帮忙是最好的办法，一下解决吴毓枝抛给她的两个难题，各得其所。
“让他放弃未必就是要他心甘情愿。”
阿苼冷笑：“你要我背叛他？”
“是不是背叛就看你如何定义了，我觉得姚氏的价值不值得他这么执着，何况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去弥补。”
阿苼抿唇不语，洛安的话的确打动了她，可她一向磊落，不屑于这些手段。但看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了。
半晌，阿苼回了一个字：“好。”
洛安说不出此刻的心情是释然还是伤心，只想到他们终于要分开了。
“一个月够么？”
阿苼想了想，道：“可以。”
“谢谢你，我也会尽快履行承诺。”
现在只剩下离婚了。
她怀着孩子，就算两人闹僵了，怕也不好离。
她两手空空地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他在书房工作，开着台灯，是护眼的暖黄灯光。
她站在门口，他看文件看得专注竟然没有察觉。
“怎么了？”
他抬起头，她只觉得眼中温热，伸手一摸，满脸的泪水。
他走过来，边低头擦她泪湿的脸，边问：“好好的怎么哭了，出去买什么了？”
她避开他的触碰，转身往外面走，他跟出来，揽住她的肩。
“孕妇情绪波动激烈是正常的。”她这么理直气壮地敷衍道。
他忍着笑长长地哦了一声。
“那孕妇大人可曾用过晚膳？”
她摇头。
“想吃什么？”
“清炒菜心。”
他不由扶额叹息：可怜的女儿，你妈妈是铁了心要让你长成一颗小青菜了。不过等你出来了，爸爸一定好好给你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