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易家长媳(1 / 1)
道理虽说如此,第二天洛安还是天未亮便醒了。
薄米半夜才回来,这时候仍旧睡得不省人事。洛安翻身趴着,支着手摆弄手机。
总要知道他没事,她才能够放心。
她就着熹微的天光摸索着下床,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洗漱出门。
公寓的门禁还没开,她硬着头皮把阿姨吵醒,听阿姨迷糊着眼用带有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抱怨。
出了大门,她不由长长地吐了口气,包好围巾,没戴手套的手放进口袋里。
风很大,直往脖子里钻,她低着头,边走边想偷偷回去看一眼就好,不要让他知道。如果他发现了,她就说是回家拿东西。
“嘭”的一声响起,她吓了一跳,抬眼望去,有人将车子停在了落光叶子的梧桐树下,此刻正关了车门大步朝她坐过来。
她一慌,转身就想往回跑。
那人却几步赶上她,用力拉住她的手。
“救……”
剩下的字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戛然而止。
“这么早想去哪儿?如果我是坏人,你早就没机会叫了。”他放开她,态度轻蔑冷漠。
“我……我,出去买早饭。”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就支吾着开始自己从不擅长的说谎。
“你当我是小齐?姚小姐好像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吧。”
“给薄米买的。”
“哦,你对朋友可比对丈夫好多了。”
“你明明不是……”
“容我提醒,在法律上我们的确是夫妻关系。”
她的脸用围巾遮得严严实实,只余两只黑宝石似的眼在外面,也足以泄露她此刻的心思。
“姚洛安,就你对我这种态度在古代都够浸猪笼沉塘了。”
她沉默片刻,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总不会一大早守在学校里等着告诉她,她应该被浸猪笼吧。
他沉着脸不理她,盯着她的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拉着她上车。
“去哪儿?”
“买早饭。”
她心虚地望着车外:“不用了,我自己去。”
“就停在前面路口吧。”
他依言停车,看她走进路边一家招牌上写着姚记的店,可等了许久总也不见她出来。
打她的电话又无人接听,只好锁了车子去找她。
推开店门,一股油腻的饭菜味道扑面而来,他嫌恶地皱了皱眉,抬眼在不大的店堂里搜寻,好容易在角落里发现埋头吃饭的洛安。
一股怒气涌上来心头,他饿着肚子在外面等她,这个女人倒好,一个人躲在这里大快朵颐。
他大步走过去,一言不发地站在桌旁,耳朵里尽是店里客人们嬉笑闲聊的声音,而姚洛安这个可恶的女人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他终于不爽地踢开对面的一条长凳,火大地坐下来。
洛安吃了口咸菜,抬眼看见他又是一惊。
他的十指修长,在桌下握得紧紧的,强忍住掀桌子的冲动,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让我在车里等你,自己却在这儿吃饭?”
她竟然敢,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让他等,他这辈子等过的女人只有妈妈和连溪。
洛安自觉无辜:“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等我了?”
她记得告诉过他,“我自己去”。
“你?!”
洛安见他脸色铁青不敢再辩,心想abc跟cbc果然还是有差距的,沟通不畅。
“我请你吃饭吧,”她很怕他突然发作,“姚记的早饭式样多,味道也好,你试试看。”
易连川阴着脸不说话。八面玲珑的易少爷这时候竟然如此没有风度。
洛安干脆自作主张,叫来服务生又添了副碗筷。她拆开包装,磨去木刺递给他,又把菜单推过去,客气地说:“要吃什么,自己点。”
易连川还没说话,一名端了大碗小馄饨的女人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右边,由于身材膨胀严重不得不又挤占了一点他的空间。
“小伙子,往里面让让啊!”
洛安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已经不敢去看易连川的表情。
“你先回……”剩下的几个字卡在喉咙口硬是说不出来,易连川冷嗖嗖的眼神仿佛要杀人。她怀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喝了一口粥,终于决定打包带走。
为免冷掉,她把饭盒捂在怀里,十分诚恳地对走在前面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致歉:“易连川,今天算我不对,对不起。这儿离学校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快走吧,不是还要上班嘛。”
易连川一手握在车子的门把上,转身的姿势潇洒而凌厉:“姚洛安,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上车。”
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姚小姐”也不叫了。她也不想在大街上跟他吵,只得上了车。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很霸道,都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没有。”
“我不是你的下属,你……”
“闭嘴。”
洛安较起真来,他高高在上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她踩在脚底?
“你没有权利……”
一个急刹车,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洛安身子往前一倾,又被安全带的弹力反拉了回来,放在腿上的饭盒差点甩出去。
饶是能忍的洛安也有些动气了,可没等她有所反应,身边的人便松了安全带,动作敏捷地朝她压下来,柔软的双唇瞬间被占据。
洛安错愕地张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似的,全身的感觉仿佛都集中到被碾压的嘴唇上。
车子停在马路中间,后面被挡住的车排起了长龙,刺耳的喇叭声融入上班高峰的喧嚣。洛安清醒过来,猛地用力推开似乎还很投入的某人。
两人沉默地对视,洛安的脸红得像发了烧似的,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三儿,前面咋回事儿啊?”
“咳,小开把妞呢!”
“我呸!大清早的跑马路上接着折腾呐!”
……
洛安反应过来之前,易连川已经下了车。
停在后面的车也正好看准了超车道空闲的时机加上油门,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地仍旧湿着,近处一小块略微凹陷的地方积着的水尽数溅在了易连川身上,干净的白衬衫上一片泥污煞是醒目。车里不知是谁还探出半个身子,吹个不知死活的口哨。
洛安愁得眉心打结,易连川大概很少被人像刚才那样戏弄,虽与她无关,但总归没有她就不会发生。
易连川却只是坐回车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烦恼。
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反倒去解上衣的纽扣。干净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作,弄脏的衬衫很快被剥除,再名贵也只落得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角落的下场。
她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光着身子开车,没想到他却变魔术似的从车里翻出一件簇新的白衬衫,慢条斯理地穿着。
后面的车子不住地鸣喇叭,洛安一急,干脆把饭盒搁到前面,伸手去帮他系扣子。
有人帮忙,他乐得清闲,甚至无耻地摸摸她的头发:“没想到一个吻就能让你这么贤惠。”
到处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洛安觉得前所未有的煎熬。她根本不应该上车,不应该跟他吵,不应该多事给他系扣子,一步错步步错。
她跟着他回家,看他拿出钥匙开门,寂静的楼层里落针可闻。
他率先进屋,她低着头跟随他的脚步。
哪知他突然停下,转身将门关上,同时也困住了她。
动作很轻,她还是心一紧,手里的饭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想蹲下去捡,他却贴得更近,英俊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与她呼吸相闻。
“昨晚那个男人是谁?”
男人?她的脑中有片刻空白,愣了几秒才想起他指的是祝宇承。
“朋友。”
他笑:“男女之间怎么会有纯粹的朋友关系?”
她侧过头不看他:“信不信随你,他知道我已经结婚。”
“哦?那罪加一等,企图勾引有夫之妇。”
“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跟他没有任何不堪。”
“还有更难听的,想不想知道?”
“什么意思?”
“易家长媳的八卦很多媒体感兴趣。”
她惊讶地望着他,她不过是个小角色,怎么可能会吸引媒体的关注?
“不信么?”
他放开她,不急不慢地换了拖鞋往里走。
她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把散落的头发掖到耳后,弯身捡起饭盒。
他把外套丢在沙发上,优雅落座,在她的注视下从茶几下层拿出一只厚厚的牛皮纸袋。
“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很久了,我很意外你竟然从来没有看过。”
他示意她打开。
她把饭盒搁在餐桌上,走过去。
是一叠照片,拍的全是她与祝宇承。
画面清晰,角度精准,若非她是当事者,必会觉得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她不禁后怕起来,不说别人,吴毓枝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以后我会注意。”
他静默半晌,忽然问:“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觉得他简直自负到了极点。
“难道是因为不想做小齐的继母?”
当然不是,小齐是那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只是“继母”于她而言又是多么陌生的字眼,她自己心智尚不成熟,如何担得起母亲的责任?
有时候她会想,小齐的妈妈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当初为什么不计名分地生下小齐,是她存着母凭子贵的心思,还是她与易连川原本相爱、豪门世家惯用的棒打鸳鸯伎俩,留下孩子赶走了妈?
易连川对小齐说不上好,也算不得不好。矛盾,也许这个词最能够描述他对小齐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