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与你相遇(1 / 1)
“你不是问我去学校找你做什么?是小齐要见你。”
洛安疑惑地看他一眼,小齐现在读的是寄宿制学校,易连川很少去看他,或许很多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昨晚刚从医院接回来,现在在房里睡觉,去看看他吧。”
“他怎么了?”
“发烧,已经没事了。”
洛安皱了皱眉,忍着不快走过去轻轻推开房门。
小齐的房间没有一点儿童房的梦幻气息,纯蓝的色系干净却显得沉郁。孩子
小小的身子此时正孤零零地埋在满床深蓝色的棉被里,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乌黑柔软的头发贴服着额头,睡梦中仍皱着卧蚕似的两条小眉毛。
洛安不由觉得心疼,他能有怎样的梦呢?没有妈妈,爸爸聊胜于无。
她与易连川结婚之前,小齐还是每天都可以回家的。易连川有时下了班会去幼儿园接他,或者是金瓯。
有一回,也就是她遇见他的那次,他碰巧又去晚了,小齐的老师临时有急事,托她留下来陪小齐。
他们一起等了很久,天都快暗了,他才来。
她总记得,那天花池里的芍药开得正艳,大团大团的火红映着天边一轮渐渐西沉的红日,满世界暖融融的霞光里,她看见他不疾不徐地甩上车门转身向着她走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魔似的想起尘世间兜兜转转,为的不过是这一刻与他相遇。
“爸爸!”
小齐忽然的叫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局促地拉着小齐的手站起来,心跳的频率依旧紊乱。
易连川却只是礼貌性地朝她颔首,然后弯身抱起小齐,很忙的样子。
她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心里一阵罪恶的失落。她把散在地上的几件东西拿在手里,准备去站牌搭公车,这才发现小齐的书包落下了。
“小齐的爸爸!”
易连川蹙眉侧身,这个称呼实在有把他归入家庭主夫的嫌疑。
她以为他没有听见,手忙脚乱地把中午刚开封的芝麻酱拿上,拎起自己的和小齐的两只书包急急地跑。
易连川放下小齐,拉开前座的车门,小齐刚钻进去,洛安就赶上来了,站在原地小声地喘气,一语不发。
易连川转身望着她傻愣的模样,心情不由烦躁,他一向讨厌她这种中规中矩的乖乖女,虚伪无趣,呆板木讷。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她盯着只剩下小半瓶的芝麻酱,讷讷地道歉。
易连川就明白了,他的背后想必已占湿了大片,黄色的粘稠物光想着都觉得一阵恶心。他火大地开始解扣子,动作太急,竟扯落了一颗。
她蹲下身去捡,搁在手心递给他他却不接,只恶狠狠地瞪她,说:“小齐,下来。”
小齐撅着屁股退出来,惴惴地看着两个大人。
“拿去扔了。”
她接过犹带体温的衬衣,小声地建议:“洗干净了还可以穿的……”
“扔了。”
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敢再多言,乖乖地去大门左侧的垃圾箱扔衣服,又很快地跑回来。
“对不起,我会赔给你的。”他光裸着上身,她不敢抬头,像个犯了错正在受训的小学生,也不顾在小齐面前失了威严。
她越低声下气,易连川怒气越盛,他刚谈崩了一个大单,心情坏到极点,洛安不幸地撞到了枪口,无辜地做了出气筒。
“上车。”理智告诉他就此打住,适可而止,可一看见她那副自甘受虐的可怜模样,他就没法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话。
她以为他现在就要她把衣服赔给他,顺从地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坐前面。”依旧口气不善。
其实,他对女人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在国外那么多年早已把所谓的绅士风度拿捏得出神入化。
他把小齐安置在后座,又把一大一小两只可爱到蠢的书包丢进去。她趁他不注意朝小齐吐了吐舌头,慢吞吞地钻进前座。
这个点又开始堵车,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温暖的橘黄连成两条蜿蜒的长河,将潮湿温润的空气氤氲成朦胧的薄雾。车厢里静极,她侧头看窗外,那么久维持同一个姿势,脖子简直要僵掉。可她不敢动,易连川是光着上身开车的。
“爸爸,你冷不冷?”
易连川温和地笑:“不冷。”
她心虚不已,直觉得这两个字寒意森森。
毫不容易挨到停车,洛安一看,前面是一家精品店,整幅的玻璃幕墙,流光溢彩,装潢如此考究,又是黄金地段,价格必定不菲。她不由担心,刷爆她的卡可能也付不起他一件衬衫的钱。
“Chelsy,是我,帮我准备一套礼服。”
“不必费心,只是私人宴会。”
“我让人过去取。”
易连川挂了电话示意她下车,她哦了一声,推门下车。
训练有素的店员脸上堆着得体的微笑,她却局促得仿佛误入一间挂满照妖镜的屋子,满室的金碧辉煌蜇得她眼花。多像姚家,富贵奢华,以示贫富有别。
“你来替易取衣服?”
她反应了片刻,才知道“易”是指易连川,小齐好像是姓易的。
Chelsy是个很年轻的女人,跟她差不多的年纪,但眼角眉梢透出来的妩媚风情却是她无法企及的。卷发,短裙,细带恨天高,时尚却不流俗。
Chelsy没有过多注意到洛安,只是把手里提着的一套黑色礼服递过来,问:“易有什么事来不了?”
她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实话实说,说他因为没有穿衣服所以不能来。
好在Chelsy没有多问,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费心思跟她这样一个“助理”或是“保姆”类的小角色周旋。
回去时,易连川明显已等得不耐烦,频频看表,似乎很赶时间。
小齐耷拉着脑袋窝在座椅里,垂着眼摆弄胖乎乎的几根小手指。
她走过去,手指轻叩玻璃:“易先生,衣服拿来了。”
易连川瞥她一眼,很满意她不再叫他“小齐的爸爸”了。
“你是小齐的老师?”
她摇头:“小齐的老师有事,我只是临时帮忙看一下班。”
“你是说学校擅自把我儿子丢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她的脸蓦地涨红,也不知是因为他说她来历不明,还是因为最后那两个字。
“我不是来历不明的……我是K大的学生。”
易连川套上衬衫下车,抱着手臂看她受惊似的往后退,离得他远远的。
“你等一下,”她拉开后车门,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证件递给他,“学生证,还有身份证。”
易连川没有伸手去接,借着霓虹灯光瞄了一眼,把小齐叫出来:“知道她是谁么?”
小齐点头:“知道,是洛安姐姐。”
他没有再问,从车里找出纸笔,匆匆写了一行字,再把小齐抱出来,连同那张字条一同塞给她。
“把他送到这个地址。”
不待她问,他已上车:“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需要浪费这么多时间。”
“爸爸!”
他回头,以眼神询问。
“我要拿我的书包,”小齐低声说,“回家写作业。”
他挑了挑眉,长手一伸,从后座拿了书包丢出来:“这种乖学生脾气不知遗传自谁。”
小齐抱紧书包,失落地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