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阿姨，阿姨，”那一天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路上，丁皓林扯着邓爽的袖子很神秘地说，“阿姨，欧阳楠说长大了要和程继结婚！”
丁皓林的妈妈赶紧把丁皓林拉过来，说，“小孩子，别瞎说。”
邓爽看了看欧阳楠，笑着问，“是吗？怎么我不知道啊？”
欧阳楠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个秘密被人当众揭穿，即便只有六岁，也会觉得尴尬。她狠狠剜了丁皓林一眼。
丁皓林一边叫着“好羞哦……”一边笑着跑开了。
欧阳楠追着他，远处传来两个孩子的嬉笑声，“送你一朵花，请你嫁给他，结婚的时候不要告诉他。”“听说丁皓林是足球，一脚踢到二十八楼，二十八楼，什么都有，还有他的女朋友。”“凡事不能靠老爸，自己闯天下。”……
妈妈们听着他们的念念有词，不禁相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的孩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却见两个孩子已飞奔而去。
夕阳投射在雨后的街道上，被冲洗的干干净净的街道反射着炫丽的光，妈妈们不禁出声制止，“慢点儿跑，别摔着。”
奔跑中的欧阳楠突然停住，她的目光被迎面走过来的一队英姿飒爽的女兵吸引，停住了脚步，然后很崇拜的敬了个像模却不怎么像样的军礼，并目送着她们渐行渐远。邓爽走过来，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成队的男兵或者女兵，在他们营区大院司空见惯，她却没料到，就这么一瞬，竟然有什么东西在女儿心里产生了强烈的震憾和共鸣，并从此有了一生的追求。
回到家，邓爽觉得很有必要跟女儿谈谈。
她将欧阳楠抱在怀里，“丫头，你真的要跟程继结婚吗？”丫头是欧阳楠的小名，她东北老家的人说贱名好养活。
“是啊，等我长大以后。”欧阳楠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是应该先征得妈妈的同意吗？”
“妈妈，你同意吗？”欧阳楠歪着小脸期待地看着妈妈。
“我不同意！”邓爽爱怜的伸手掐了下女儿嫩得出水的粉红脸蛋。
“为什么？”
“妈妈问你，你为什么想跟程继结婚啊？”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而且他说长大以后要保护我。”
“瞅你这点儿出息，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邓爽恨铁不成钢地瞄了女儿一眼，“可是程继这么矮怎么保护你啊！”
“他长大就长高了。”
“那猴哥哥怎么办？去年你不是还答应张淼阿姨长大要嫁给猴哥吗？”
“妈妈，猴哥太大了。”
邓爽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懂得太多，主意太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了，她现在都能想见，今后可有得自己头疼的了，欧阳楠的教育也有得自己烦的了。
然而，邓爽并没有头疼多久，两个月后，程继的爸爸工作调动去了别的军区，程继他们全家一起走了。
程继走的那天，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十月的F城秋雨连绵，连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欧阳楠都沾染了一丝离愁。
来送行的都是程继爸爸妈妈的同事和朋友，每个人看着都挺高兴的，只除了欧阳楠，她很不解，大人们分开都不会想念吗？邓爽告诉她，程继的爸爸是高升了，所以大家替他高兴。欧阳楠不太能听懂高升是什么意思，但她本能的觉得，如果高升就意味着分开，那她宁可不要高升。
那时的她还太小，她还不知道，人生中可能有许多事会把人分开，甚至是深深相爱、发誓永不分离的两个人，让人分手的这些事中最无奈的就是生老病死，可是最不让人遗憾的也是生老病死，因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无法抗拒，可在这个世界上，明明有些人深深相爱，却为了事业、前途、金钱而分开，许多年后，他们真的不曾后悔过吗？
欧阳楠的伤心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她问邓爽，“妈妈，我可不可以把爸爸给我买的比利时巧克力送给程继？”
邓爽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程继把巧克力紧紧的攥在手里，火车鸣着笛驶离车站，带走了欧阳楠儿时的好朋友和她妈妈所谓的她儿时的一个玩笑。
欧阳楠扑在妈妈的怀里，抽泣着说，“妈妈，我会想念程继的，很想很想。”
邓爽也没再为欧阳楠的教育烦恼过，从小学到中学到高中，欧阳楠的学习一直出类拨粹。每次听别人说，“你看人家欧阳楠……”邓爽就禁不住喜上眉梢。
欧阳楠确实很出色，说她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一点都不为过，她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是邓爽和欧阳磊心中的骄傲。
邓爽觉得自己对欧阳楠的教育是相当成功的，这成功主要源自她对自己的定位，她是一个开明、民主、客观、宽容的家长，她跟欧阳楠更像是朋友。
所以当欧阳楠因为填报高考志愿跟她发生激烈争执时，她觉得自己竟像是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女儿似的。
那天，欧阳楠放学回家，兴冲冲敲开邓爽卧室的门，把高考志愿放到邓爽面前，“妈，你快帮我参谋一下，到底哪所军校好？”
“军校？”邓爽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欧阳楠将来从事的职业，唯独没有军人。
“嗯！最好是空军！”
“不行！”
“非得考陆军吗？你不能因为自己是陆军就让我也当陆军，我还是比较喜欢空军！”欧阳楠仍是埋首在大学学校的目录里，根本没发现邓爽已经变了脸色。
“我不是说空军不行，我是说你上军校不行！”
“为什么？”欧阳楠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邓爽。
“好男不打铁，好女不当兵！”邓爽冷冷甩出两句自己都说不清出处的老话儿。
“我只听过好男儿要当兵！”欧阳楠不以为然地说，“而且，你自己还不是军人？！”她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蹩脚最没有说服力的话了。
“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邓爽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以后别再跟我说我们是民主之家，别再自诩是开明民主的家长，你是我见过最独裁的妈妈！”欧阳楠使劲抽出邓爽手里的高考志愿书，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觉得妈妈一定是更年期了，又不讲道理又爱发脾气，简直没法交流。
邓爽看着欧阳楠盛怒离去，独自靠在床上。
以欧阳楠的成绩，可以考一个相当不错的重点大学，最好还是本省的，离家近点，邓爽一直就是这么打算的。女孩子嘛，学个好一点儿的专业，找个轻轻松松、安安稳稳的工作，不愁吃不愁穿，找个好人家嫁了，生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相夫教子，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多好！但现在欧阳楠坚持要考军校，这是她绝对不能同意的，她自己也是军人，当然清楚军人的苦，她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再来吃这份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