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舞会上的怪物（1 / 1）
在王宫中和铂银交谈，远不及在绝望安妮酒馆里来得轻松自在，玛嘉必须时常用扇子掩面，以阻挡周遭太多的异样眼光。但还是没用，不论都到哪里，她都是贵族们注目的焦点。铂银也是。
自从在大执事法庭引起轩然大波后，她和铂银就成了鹰格兰宫廷的当红话题性人物，有人同情，也有人鄙夷，但更多的人则是幸灾乐祸地将他们视为八卦的谈资。在密切监视之下，两人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这天傍晚，玛嘉和铂银相约在舞会大厅最西边那扇窗户下碰面。两人都化了妆，戴了眼罩，终于可以不必在意周围人的眼光而随意交谈，但为了以防万一，铂银还是偷偷吹灭了身边的蜡烛，才谨慎地靠近玛嘉。
“我不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参观，所以我才宁可选择城外的贫民酒店。”玛嘉调整了一下沉甸甸的假发，不满地睨他，“可你偏偏不相信我，还派人驻守在通向韦平菲尔德的路口，不让我和加穆通过！”
“我说过禁止你再去贫民区，我说到做到。”铂银抿了一口酒，嘴角带着微笑，在这点上他决不让步。
他看了一眼她的装束。虽说扮成复仇女神，可一时间也找不出特别有标志性的服装，所以他只为她准备了这件普通的黑色礼服。她性格火辣，本不适合这样沉重的颜色，但黑色却又很好地衬托出了她的金发绿眼，以及鹰格兰女人少有的白皙细腻皮肤。长及脚踝的纱裙也与平日色彩亮丽的蓬裙不同，为她增添了一股端庄却又神秘的气质。
当然，她还戴了蛇形假发，手持一条皮鞭，为的是配合复仇女神的造型……不过铂银很怀疑，她是为了要拿皮鞭才故意选复仇女神。
与此同时，他发现玛嘉也在偷偷打量他，眼罩下的绿眼睛闪烁狡黠的光。
“铂银，你扮的是谁？”
他和她一样也是一身黑——黑色的礼服，黑色的礼帽，黑色的蕾丝眼罩，以及黑色的尖头皮鞋，惟有手套和头发是白色的。见玛嘉猜不透他的装扮，他转身背对她，向她展示粘在背上的两只很小的蝙蝠翅膀。
“这算什么？”玛嘉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嘲笑他，“蝙蝠怪盗？”
“看不出来吗？”铂银一本正经回答，“是吸血鬼。”
“哈！”玛嘉毫不留情地捧腹，“你真是太不敬业了，铂银，你会被写入化妆舞会黑名单的。”
“其实我还带了假牙。”铂银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森白的尖牙，不过他只是放在嘴边装装样子，并不打算真的装进嘴里。
不知是不是戳中了玛嘉的笑点，她居然大笑起来，头上的蛇发随着她的笑声上下抖动。这让铂银有点不知所措，眼罩下的脸颊微微泛红了。
“好了，该进入正题了。”他不自在地轻声提醒她。
玛嘉笑够了，这才抿起嘴恢复平静：“我们今早说到哪里了？”
“那个光明信使警告你，要提防某位‘大人物’。”
“啊，没错。”玛嘉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他说，那位大人物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音乐。”
“什么？”
“音乐。”玛嘉又重复一遍，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想？”
“……这还真是个非常有用的提示。”
“你也这么觉得？”玛嘉极尽嘲讽地笑，“所以我才会一大早就跑来向你确认，如果派信使来跟我开这种玩笑的人真的是你，哼……你搞不好现在只能扮一个木乃伊了。”
“谢天谢地，幸好不是我。”铂银配合地苦笑。
“那么，你认为会是那只怪物吗？”玛嘉略微沉下脸，严肃地看了他一眼。
铂银正要回答，忽听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一队身穿小丑服的人跳着小幅舞步进入大厅，在门前排成两列。随后，两个打扮成雄鹿和雄鹰的男人在整齐的掌声中登场。
赫瑞国王每年都头戴羽冠，身披羽衣，这副象征鹰格兰王权的雄鹰装扮已经持续了十多年，因此人们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断向他抛去鲜花以示尊敬。相比之下，同样是装扮成动物，跟在他身后的那头“小鹿”却饱受冷落，不仅没人投以鲜花，甚至有人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
不过，昂理也并不在意。他独自走到角落，将闷热的鹿角头套摘下，往里面倒了一些苹果味的香粉，又重新戴上头套，开始在大厅里搜寻玛嘉的身影。没多久，他的视线停在一袭黑裙的复仇女神身上。
玛嘉立即转身背对他，装出对镜扑粉的样子，一边拼命向铂银使眼色：掩护我，快掩护我！
铂银无奈，只能从路过的仆人手里夺过一只大托盘，挡在自己和玛嘉面前。昂理远远踮起脚伸长脖子，盯着银色的大托盘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玛嘉刚想喘口气，身边一个兴奋的女人突然失手打碎了整盘玻璃杯，发出巨大的碎裂声——瞬时，昂理又调头回来了。
“玛嘉！”昂理认出她来，高兴地三步并两步冲向她，“我正在找你！”
“你认错人了。”玛嘉不耐烦地撇开脸。
“别想骗我，我知道你是玛嘉，你的金发和绿色眼睛是藏不住的。”昂理显出得意的样子，指着自己的头套，“看，我今天扮演的是什么动物？”
玛嘉知道，鹰格兰语言中“鹿”和“亲爱的”发音相同，昂理故意扮成这样就是想博得她一声亲密的称呼。但她怎么可能会上当？
她装出困惑的样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摇头说：“我看不太出来，是狗熊吗？还是蠢驴？”
昂理呆了呆，气恼得一把摘下鹿头，露出缠满绷带的脸，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
被他狰狞的脸吓了一跳，玛嘉下意识退后，却见他只是擦了擦汗，似乎并不打算对她发怒。昂理也明白自己的脸部腐烂严重有碍观瞻，于是急忙捂住脸，狼狈地整理绷带。
“我……我再补一点香粉。”
“不用了，扑再多粉也不会让你变好看。”玛嘉冷淡地转身，她还有很多事要和铂银商量，她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昂理身上。
“等一下，玛嘉！”昂理拦在她身前，急切道，“听、听我说，我命人造了一艘大船，比法狼西最大的战舰还大哦！我打算用你的名字来为它命名。”
玛嘉扭开脸不屑地冷哼：“我不要，‘玛嘉号’听起来太蠢了。”
“那就以我们两人的名字命名吧？”
“不要，更蠢。”
“那我让宫廷画师为你画肖像画，然后做成铜像放在船首？”
“不要，万一和法狼西开战了，第一个会被打烂的就是我的青铜脑袋！”
“……”这话很不敬，若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就脸色大变了，可昂理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讨好玛嘉的方法，她却根本连听都不愿听下去，这让他非常懊恼。
见玛嘉又要转头离开，他一冲动便拉住她的手臂，将她重新拉回自己身边：“玛嘉，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放手！”玛嘉铁青着脸瞪他，狠命甩开他的烂手。要不是场合不对，她早就开骂了——对她做了那样忘恩负义的事之后，他居然还好意思来纠缠她？
“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好，所以心情也不好，这是当然的，汉普顿怎么可能比得上王宫呢？”他竟然还自说自话下结论，“所以玛嘉，我原谅你了，我决定把你接回来住。”
“哈！你？原谅我？”玛嘉冷笑一声，实在无话可说，她甚至都懒得骂他了。
昂理却误以为她接受了，又一次拉住了她，还放肆地把手搭在了她腰上，似乎是仗着她不敢在这种场合发脾气，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玛嘉顿时被激怒，浑身发抖地抬起鞭子，作势就要抽他。可突然间，她的眼角瞥见了铂银……
碍于种种原因，他一直避开他们站在远处，但此刻，他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扔下酒杯便要向他们走来。
玛嘉立刻放下皮鞭，改为搂住昂理的肩膀，装出要和他跳舞的样子，拖着他往大厅门口走。她暗中瞥了一眼铂银，想向他使个眼色，却发现他僵硬地停在那里，大失所望的表情中混合着愠怒。
她想，铂银一定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他觉得她背叛了他，或者，她的举动让他想起了他放荡的前妻……但是她是在保护他啊！这个笨蛋！
将昂理带出大厅的一路上，她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而忽略了昂理的反应。他就像个经过哭闹终于讨到糖吃的孩子一样，高兴得忘乎所以，不但热情地回应玛嘉的拥抱，还趁机在她手心上亲了一口。
直到这时，玛嘉才恍然回神，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脚。
“不准碰我！”她厌恶地皱眉，“我把你带出大厅可不是想跟你做这种恶心的事，我是为了……”
“我知道。”昂理扶着墙站起来，掸了掸肚子上的灰，定定地看着她，“你是为了保护铂银公爵。”
玛嘉瞪大眼睛——他知道？连铂银都不明白的道理，昂理居然明白？不，她不认为他会聪明到这种程度。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凯特公爵。”昂理老实交代。
对了，是凯特，她怎么会把那个变态给忘了呢！……但仔细一想也不奇怪，毕竟凯特在铂银和亚刹手上吃了亏，不但没治好自己的命根，还白白牺牲了妻子身上的□□神，他会不采取报复行动才怪！
而在他养伤期间，昂理便是他所操纵的傀儡。巧的是，昂理正好拥有对付铂银的绝好武器，所以就算不亲自出马，这个变态照样可以暗中牵制住她的行动。
果然还是小看了他……
她若有所思地咬住拇指，想从昂理口中再套些话出来，可还没问，昂理就主动坦白：“凯特公爵说，你为了保护铂银公爵，一定会乖乖听我的话，我只要适时地威胁你一下就可以了……但我不想这么做。”
“哦？”玛嘉有些意外地眯起眼，“为什么？”
他抓了抓脸，显出有些害羞的样子：“我还是想娶你当王妃。你懂得怎么驱赶我身上的腐烂神，被我拥抱也不会腐烂，又不嫌弃我的臭味，而且，你比其他女人都漂亮得多……所以我不想用威胁来绑住你，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你。”
玛嘉抬头看着他，仿佛第一次透过腐烂外表直视他的内心。昂理已经给了她用简单头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所以，她也决定尊重他一次，说出她的真实想法。
“既然你这么坦白，那我也不利用你的诚意欺骗你了，我们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很高兴你没有以铂银的性命来威胁我，但我是不可能当你王妃的，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为什么？”昂理急了，瞪大眼睛激动起来，“你之前明明还答应要当我未婚妻的啊！”
“情况已经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是因为铂银公爵吗？”
“……”玛嘉沉默片刻，垂下眼睛承认，“没错，是因为他。”
她忘记了，昂理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屁孩，她一时的心软很快就遭到了报应——昂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突然暴跳如雷，一掌推开她便冲向大厅。
“你会是我的王妃，你一定会当上我的王妃……只要没有他！！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他要杀谁？铂银？！不，她绝不能让昂理碰到铂银……玛嘉慌张地追在他身后，下意识向他挥出皮鞭。
昂理被绊倒在地，愤怒地瞪大眼睛。玛嘉扑上去，狠命揪住他头上的绷带，撕扯他腐烂的脸皮。昂理奋力抵抗，手肘砸中了玛嘉的下巴，玛嘉□□一声向后跌倒。昂理趁机夺过她的鞭子，扔出窗外，同时脱下手套，露出两只缠满绷带的手。
玛嘉咬牙，狂怒地喊：“你前一秒还说过，不会用铂银来威胁我！”
昂理也大吼：“可是只要有他在，你就永远不可能属于我！”
“就算没有他，我也不属于你！”
“……”昂理颤抖了一会儿，神经质般低喃，“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说完，他扯下手上的绷带，露出对付铂银的最佳武器，气势汹汹地继续往大厅门口走。
“昂理——！”脑袋一阵晕眩，玛嘉摇晃着站起，听见了自己心脏剧烈震颤的声音。她狠狠揪住胸前的衣襟，第一次对昂理起了杀意。
之前，哪怕是被他设计陷害，被他送上大执事法庭，甚至差点被他推向断头台，她都没有真正想要杀死他！但这一刻她却深深意识到，真的不能再留他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铂银的威胁。留着他，这个蠢货迟早会伤害铂银。
必须杀了他！
拔出匕首，玛嘉快速向昂理冲去，就在她思考该捅向哪个部位时，突然，一只雪白的小猫从她眼前掠过，将昂理扑倒在了地上。
小猫抬起圆圆的绿眼睛，一脸无辜地盯着昂理，可后者却像是看见恐怖的怪物一样，将手挡在面前，尖叫着倒退。
“哇啊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杀我！呜……”
然后他两眼一闭，就这样在可爱的小猫面前昏过去了。
玛嘉错愕地举着匕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不管怎样，阻止他的目的达到了就好。她松了一口气，走到昂理身旁，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脸。昂理仿佛睡死般一动不动，玛嘉这才放心地抱起了白色小猫。
“乖孩子，我欠你一份人情。”低头俯视小猫，她的表情柔和下来。
“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小猫突然张大嘴说话，玛嘉一惊，猛地将其丢开。小猫从空中翻滚下来，落地时化成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年轻男子，白发绿瞳，和小猫一模一样。
“吓到你了吗？”男子晃了晃利落的短发，勾起轻浮的笑容，“如果是的话，我深感荣幸。”
也许是他过于高大的关系，玛嘉感觉自己又产生了本能的恐惧。她打了个冷颤，尽量将后背贴住墙壁，举起匕首对准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他的五官算不上英俊，祖母绿色的眼眸长在他脸上也没有特别加分，可他的表情却很耐看，有种讨女人喜欢的调皮气。
“你就是杀了玛格丽特女大公的怪物？”玛嘉开门见山地问。
“啊啊，这种时候，一般人不是都会先问‘你是谁’吗？”
“我不是一般人。”玛嘉克制颤抖，故作冷静地看着他，“回答我，玛格丽特是不是你杀的？”
“是——”男子狡猾地笑了笑，“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代表你就是当初爬上我床的那只猫，我要揍到你鼻青脸肿生活不能自理。”
“哈哈！”男子非常愉快地大笑起来，好像还笑出眼泪般擦了擦眼角，“真不愧是妩媚女神，确实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
玛嘉顿时狐疑地皱起眉：“……你在说谁？”
“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身上附着的是天宫主神之一的妩媚女神。”
“噢……这个，我当然知道。”玛嘉装出早就知道的样子，耸了耸肩，心中却暗想：原来铂银猜得没错，她果然是主神，只是妩媚女神这名字听上去还蛮蠢的，一点也不威风。如果没有特殊能力，光妩媚有屁用？
在她皱着眉腹诽时，白发男子一直交叉手臂，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的表情。这时他略微清了清嗓子：“咳，现在轮到我了，你不问一下我是什么神吗？”
“问了你就会回答吗？”
“当然不会。”
“所以我才不问。”玛嘉也抱住双臂，故意摆出兴趣缺缺的样子，“反正只要把你这个真正的凶手关进监狱，亚刹就会被释放，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其他的我才不想管呢。”
男子顿时垮下脸，表情极度失望，沉默了一会儿，他央求：“……问一下嘛。”
“不！”
“问一下，我才可以用很酷的台词回绝你啊，啧，现在全被你毁了。”仿佛全盘计划被打乱，他懊丧地抓了抓头，“算了，就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吧。”
真面目？玛嘉急忙警惕地闭上眼，心想他大概要变成怪物了。亚刹和昂理都被他的真面目吓得不轻，想必一定是十分狰狞可怕的东西，她必须先做好心理准备。她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搜寻可怕的画面，试图给自己一点心理缓冲，但这招没用，因为她从没见过怪物，也不认为自己会害怕这种有形的东西。
于是她干脆睁开眼，毫不畏缩地瞪视他。
却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铂银。
“你……”她脱口蹦出一个字，又马上刹住——这个人并不是铂银。虽然乍一看长得很像，但他的眼珠是绿色的，白发也没有铂银那样的光泽，嘴角更是挂着铂银绝不会有的轻浮。
“原来，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啊。”他指着自己的脸，笑了笑，歪起头回忆，“他是铂银家族的继承人，我记得名字是塞非留，对吧？”
玛嘉懵懂地瞪着他。铂银的名字，的确是叫作塞非留-约克高登……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变成铂银的样子？他到底是谁？她完全搞糊涂了！
白发男子却没有想解释的意思，继续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说：“唔，最喜欢的人看过了，那就再来看看目前最讨厌的人吧？”
话音刚落，这张酷似铂银的脸开始模糊，服装和色彩也变了。这一次，玛嘉集中十二万分的注意力，牢牢盯住他的脸，目睹了神奇的变脸过程后，她惊得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回事？短短五秒，他从铂银变成了昂理，不仅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昂理脸上的绷带和身上的腐臭也全部复制了下来，若不是亲眼目睹，她绝对不敢相信。只是，不知是他能力有限，还是故意为之，他的白发和绿睛始终没变……
“呃啊！好恶心的人！”变身后的白发男子居然还嫌弃昂理的身体，厌恶地捏住鼻子嘟哝，“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讨厌他了，这个愚蠢的王储，大脑和身体都腐烂了呢，你照顾这种小孩子也很辛苦吧？”
“……”玛嘉动了动嘴唇，却不知怎么回答。她仍然很困惑。
男子耸了耸肩，轻松地笑道：“不过，我可以帮你除掉他哦。”
“……什么？你是说除掉昂理？”
“是啊，你不是很想杀了他吗？”
直到这时，玛嘉才恍然明白过来，她猛地举起匕首抵住他的下巴，咬牙低喊：“你这混账！原来你在读我的心！”
“没有啊。”白发男子举起缠满绷带的手，一脸无辜，“是你自己把你的内心投射在我身上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在你眼中，我变成了你心中所想的人而已。”
玛嘉猛然想起，玛格丽特女大公死时，亚刹抱着她颤抖地说他看到了怪物，而在刚才，昂理被吓晕之前，也说了相同的话……原来是这样啊！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她眼中的小猫，在昂理看来却是可怕的怪物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制造出的幻觉？”她一针见血地下结论。
“呵，你终于猜到了。”他又恢复成高大男子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是主神之一的幻象神。不过说一切都是我制造出来的，那也实在太冤枉我了。我虽然会主动引导别人去想象，然后根据对方的想象变换外表，但有时候，连我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我引导的作用呢，还是对方本来就一直在想象……”
“这是什么意思？”玛嘉不耐烦地瞪他。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有时候头脑会背叛我们，会让我们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只是想象出来的吗？”
“我没有想过。”一丝凉意爬上背脊，玛嘉暗中打了个冷颤，可表面上却还是装出平静的样子。
“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关我屁事。”
“……”幻象神冷笑起来，“玛嘉，你对我撒谎是没用的，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在怀疑了。”
“我没有，我相信我自己，我对我的头脑有绝对的信心。”
“哦？那么记忆呢？你对你的记忆也这么有信心吗？”
玛嘉张开嘴，却哑口无言。她听见了幻象神愉快而充满嘲弄的大笑声，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她突然害怕起来，扭开脸，不敢看他的模样。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她的记忆？没错，她的确失去了记忆，但这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是狮斑牙的公主，之前的人生中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况且既然都已经失去这段记忆了，他应该没办法利用她的想象变身了吧？
然而，他的话中有话，让她非常不安。他已经引导她想象了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这一次，又会用什么样的主题捉弄她呢？憎恨的人？关心的人？……还是……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全是汗。她的余光几乎瞥到了幻象神变化后的人，她急忙低下头，拼命抓住匕首。
她感到呼吸困难，吞咽了一下，却愈加喘不过气，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
“玛嘉……”
突然，一个低哑的声音钻进她耳里，攥住了她的心脏。同时，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前方。
她猛地倒抽一口气，仓皇地将手挡在面前，却已经晚了，她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有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双眼下垂，松弛的老皮将眼睛挤成三角形，下巴上的花白胡子茂密而卷曲。整张脸十分惨白，平淡无奇，惟有眉心处的一颗硕大红痣格外醒目。
不……不……这不是真的……
玛嘉捂住嘴，贴着墙壁滑下，蜷缩起身体拼命往角落里躲。她的嗓子失声，她的手脚不听使唤，她抱住快要爆炸的头，痛苦地□□。
苍老的男人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
“嗨，可爱的小玛嘉，让我碰一碰你好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