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归故(1 / 1)
刚刚站定在白桑办公室的门口,“砰”的一声巨响,门板生生的晃了几晃,白墨摸上可怜的门,叹息一声:“姐。”
“进来!”
白墨依言拧开门,俯身拾起地上横躺着露出了里面的纸张的文件夹,含了笑意送到桌上,走到白桑身后,为她按揉着肩膀:“怎么生气了?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
空气中有一丝淡得说不出的味道,不该出现的味道。白墨抬抬眼睫,旋即垂下装傻。
“白羽今天办的事我知道了。”白桑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侧过头向着窗外看,声音中有丝余怒未消的颤抖:“很过份!”
“三哥性子急嘛。”白墨微笑着,笑中尽是宠溺,边说着宽她心的话边向窗外看:“难得给三哥生一次气,就当他送上来给你当沙包打吧。”
“他的气我懒得生!”白墨伸伸腿,打量着白桑浮着红晕的脸,他知道肯定不是因为白羽生气,但有些事的确不宜明说。起身坐进白桑对面的沙发里,侧过头,保持着无害温柔的笑容。“说懒得生还不是在生?”白墨跟了一句,惹白桑扔给他一记白眼:“本来给老爷子打理修罗场和白家的产业就够辛苦了,再被气出健康问题,我是会心疼的。“
“贫嘴!“白桑扶了扶眼镜,将落下的发丝捋到了耳后,缓和了些许神色,道:“我找你来商量些事情——关于袁子君的。把袁子君接来修罗场原本是打算保护她的,但是由于她的失忆,一直没有出现在华施集团,白苏作为律师顾问团的权限也不够高,顶不住华施集团的压力。白羽也缠得太紧,追着袁子君不放,我总不能天天把袁子君锁在我办公室里吧?不锁的话白羽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修罗场又没有人阻止得了他。”
“所以,姐姐们打我的主意?”白墨乐陶陶的扯开唇角。
“白苏向我提出要求,希望你能以袁子君的私人医生身份,护送她暂时到华施集团主持工作。”白桑撑住额头略作思索:“墨,除了保护也有限制。有些事情白苏不知道,你是知道的,袁子君聪明的话她也应该知道了。一方面要积极治疗她的失忆,一方面要限制她的行为,最后就是保护她。我怀疑有真的想要她命的人。”
“嗯。”白墨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没问题。商业事务方面的问题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袁子君我会尽心尽力的为姐姐保护好。有我在话,三哥也不敢做得过份。”
白桑并不为白羽追求谁而操心,只是不想有烦心事发生修罗场的地盘上,徒增她的烦恼。天知道她的麻烦和烦忧就够多了,不想再增加哪怕烟灰般的一星半点。
呃!烟灰!白桑怔了怔,窗台的外侧,几星白灰正被风儿吹散它原本的形状。忍不住抬了抬头,不着痕迹的向着窗外眺望。望了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扭回头来,看向弟弟。
白墨低垂着头,似是疲惫了,没有注意到她。她的脸刷的红了一层,故作镇定的轻咳了一声:“你去魅惑酒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我是走着去的,耽搁了些时间,其实呆得并不久。”白墨的解释淡若清水:“听说袁子君是方晓来因缘际会遇到的,原本是想问问他了解她多少。没想到,他也了解得很少,不比我们了解得多。”
“他还是老样子吗?”
“嗯。”白墨突然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是那么漂亮的孩子!”而后敛了笑,闲闲的又道:“还是那么专情的孩子。”
“丁平欠大了。”白桑冷哼了声,将白墨拾上来的文件夹打开,拿出全部的纸张,一一整理好重新夹进去。
“那就让丁管事好好还吧。”白墨摇摇头,叹息:“明知道还是要自己打理,何必一开始就任性弄乱了呢!”
白桑整理着文件的手一顿,几番滋味上了心头,这句话恐怕会是今天她失眠的原因了。
连续几日以来,白家的少爷小姐天不亮就来砸他的房门,似乎是飙着劲的看谁比谁早,好在丁平的起居习惯向来就和常人不同,他们认为“恰好”他已经起来了,其实是他起了有一段时间,发了蛮久的呆了。
今天会是谁呢?
问题刚上了心,门就被敲响,丁平的眉心展得更平,隐隐有些明朗的颜色。他已从那比常人敲的力度更轻更慵懒的声音中辨别出了来者是谁——他在修罗场唯一希望见到的人——白墨。
白墨穿了一袭唐装,显得休闲而儒雅,跟五点半来敲门的行径实在不搭。
天色还是浓重的黑,隐隐泛着青光,廊灯和丁平打开的房间的灯照在白墨的身上,又有说不出的潇洒俊逸,带着些许的邪魅。
“跟我走。”白墨是白家性子最怪的人,他可以很热情、可以很调侃、可以很淡漠、可以很冷静、可以很优雅。本是善良的人,乐于帮助别人,且有些多管闲事;同时又冷情得很,懒得插手别人的事情,惯于作一名旁观者;偶尔理也不理,或理会时总是将别人整个半死,偷偷的乐在其中。因为他的任性与性格的古怪,他的老爷子也猜不出儿子哪些是真的上心哪些是一时冲动,也就不好动手解决“碍事”的家伙。
此时,白墨对他眼中的袁子君展示的就是冷漠,连半分逗弄的心情也没有。
丁平二话没说,迈出房门顺手就带紧。不知是谁开了半扇窗户,流窜进来的冷风吹过仅着单衣的身子,丁平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白墨本是介意女儿家的房间,打算就在门口站一站等一等袁子君收拾好东西,而且他自知也是来得早了些,但白桑性子急得紧,没半夜叫他带人走就对白墨很是信任了。白墨也无意惹她恼,这才来得早了些。
可是,他刚说完跟他走的话,袁子君就带上门,一副现在就走吧的样子,明明穿得单薄被吹红了脸,颤抖着身子呢。
“我们见过面,我是白墨,白苏最小的弟弟。以后我就作为你的私人医生,治疗你的失忆,今天是来护送你回华施集团的。天气冷,再去穿件衣服,收拾一下东西吧,我在这里等你。”放柔了声音,白墨说完转过身看向外面,修罗场的探照灯光依旧在扫来扫去,整座静谧的场子泛着人为的暗青,薄雾使原本锐利的光线变得柔和,配上遍及修罗场全场的地暖系统,蒸腾的雾气如同仙境。
觉察出身后没动静,白墨重又回头,疑惑的攒了眉。
“抱歉,只有这一件。”
白墨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慵懒的转身:“那,走吧。”
早已习惯了走在白墨的身后,习惯了埋在那旁观者姿态下的热情与善良,他信任白墨,无条件的信任。
“抱歉,我三哥太失礼了。请不要介意。”白墨拉开车门,以手挡在车顶,避免上车时碰伤或擦伤。
“三少的热情、执着、果敢、坚毅,着实令我钦佩。”丁平低头,白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听到耳里的满满的恭敬无一不透着无奈。
“这是我所听过对三哥最‘中肯’的评价。”白墨的语气严肃凝冷,其实心里笑翻了,车子驶出修罗场时,他道:“我把你送到华施集团,之后你的生活起居就由我三姐来照顾,希望在修罗场生活的这段日子,至少不令你感到厌恶。”
“怎么会!”丁平侧过头看向车窗外的世界,他最最向往的自由的世界,只是真正自由的时候,发现身陷在另一重笼子里,其实终归无法自由的。他并不讨厌修罗场,修罗场印下的是年幼时的阳光和偷偷品味的幸福。
车子到达华施集团时,白苏已经等在大堂,径直带了两人坐电梯直达顶层高层干部于公司的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都是复式结构的精装修房间,一百五十余平的面积,按着个人的喜好装修。虽然袁子君不属于集团的高层,但作为董事长的独生爱女,也便早早的为她置办了一间。进了那间女孩气十足的房间,满满的是久未曾住人的清爽空气,一径现代化娱乐设施置满了客厅,抬头可见二楼悬着藤编秋千座椅一架——将半个身子躺在里面都会非常舒服的那种。
“暂时就住在这里吧,楼上是起居室,休息一下,把衣服换换,七点半我来接你去吃饭。”白苏说完,指指门口:“门卡插在那里,走的时候不要忘记。”
丁平送了她出门,白墨安然的倚在门外的墙壁上,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向丁平瞟了一眼,随后跟白苏走进对门的房间里。
鬼魅般的绕过重重对丁平来说不必要的摆设,踢掉对他来说太辛苦的鞋子,光着脚一步步踩在旋转楼梯上,厚重的红木在脚下无声无息,仿佛是走向献祭的流理台。楼梯的尽头是洁白的羊绒毯,铺满了整片二楼的地面,秋千上也铺了毯子,是柔和的米黄色,凝视许久,丁平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仰头倚在椅里,轻轻的摇动,脚却不肯离开地面。
踏踏实实的踩在地面上习惯了,是很怕悬空带来的不安的。
袁子君的房间,倾注了作为父亲的疼爱和惜怜,满满是娇憨的女孩儿肆意的生活气息。丁平不知道被父亲疼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陌生得无从想像。但是他忘记不掉,初识方晓来的中秋夜,与父母无法团圆的少年寂寞凄冷又无奈的声音,宁可挤在他的床上,跟艳名四扬的他住在一起,甚至准备奉献身体给他,只为了夜晚有人陪伴。
丁平摸了摸还未恢复温度的胳膊,想,他真的很想念方晓来呢。起了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青沉沉的天空悬着几颗清亮的星星,稍稍一用力,丁平将窗推开了一条缝隙,冰冷的风便在那条缝隙之中灌了进来,透骨的寒。
侧过头抵着墙,丁平转身走进了起居间……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白苏踩着七点半的时间准时敲响对面的房门。直到她敲响了第三次,十五分钟之后,门才迟迟的打开,一阵诡异的寒气扑面而来,白苏拧起眉,张了张嘴,娇小的女孩已经拔了门卡将门自身后带上。
“抱歉,来得晚了,让您久等了。”
白苏总觉得身边凉嗖嗖的,耳朵接收了这句话,自动理解为睡得太沉了没有能及时听到敲门声,向着丁平身边靠了靠,不料对方退了一步,她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被刻意又自然的一步之遥。
“无妨,我会为您安排人员装个电铃。”这样不必总是敲门了,毕竟久等不开,白苏也会纠结是直接撞进去还是继续敲下去。
华施集团的第三层是员工餐厅,白苏领着“袁子君”走进大堂时,正在吃早餐的员工们纷纷忘记了吃饭,一双双眼睛不敢置信的胶着在他们的新主子身上,禁若寒蝉的目送她们接过餐盘取食,而后找一处清静地坐下用饭。
“他们没见过我?”不可能没见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惊愕,不是茫然。
“见过。”白苏浅笑,优雅的取过一张餐巾纸:“只是从没有见过落落大方的你。”
“那,之前的我?”
凝神想了想,白苏认为自己无法形容得出来,只好笑了笑,淡淡的道:“吃饭吧,希望合你的胃口。”
两人之间的静默只持续了两分钟,之后便是一阵团簇的喧哗,几道身影破风般的径直前来,正在吃饭的员工们默默的将头埋进了餐盘里。送上盘子的人在做完他的事之后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是谁?”含着勺子,丁平扫了他们一眼,刻意在为首的人脸上看了几秒钟,回过头低声问。
“据说,为首的是你的未婚夫,罗宸遇。”白苏缩了缩身子,她们现在处的位置是角落,刚刚是不想打扰员工们吃饭的情绪,现在则庆幸他们没有注意到她们:“后面那几个是支持他接手华施集团主持工作的元老级部门负责人。”“带我回来,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几个?”斜了他们的背影几眼,这么看都没引起他们的注意,这几个也忒弱了吧?丁平又将一勺粥搁进了嘴里。
“你回来,谁也不用对付。”白苏从不指望娇小姐般的袁子君做什么重大决策,只要她坐在那里,牢牢把住华施集团的大权就行了:“我会帮你的。”
真正的袁子君会无条件的相信白苏吗?丁平专心的喝着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会。哪怕白苏的故事都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真心的要守住华施集团。可是,白桑所代表的白家的意愿呢?他是白家修罗场的杀手,烙印在杀手的灵魂中的是对主子的忠诚与遵从,究至根底,他需要服从的只有一个人——白桑!
“辛苦您了。”而对白苏,在她与白桑的意志一致时,他选择服从。
白苏怔了怔,她表达不出正常的感情,即使是真心的话都会说得冷酷无情。曾经焦急过、曾经自闭过、曾经唾弃过自己,直至遇到袁华施,体会到发自内心深处的对她的疼爱。无法表达又怎么样,她心里懂得就好。于是,不论袁子君的性子再任性、再肤浅、再放肆、再恶劣……她也一一的承受,陪着袁华施一起纵容、保护和疼爱袁子君。
但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除了长得与袁子君一般模样,却不见了那被宠坏的骄纵。挺得直直的背和优雅至极的动作,配上淡得恰到好处的一声“辛苦了”,这真的是袁子君吗?完全不应该是一个人啊!
丁平侧过头,在思考是什么样的经历能使袁子君喜欢上罗宸遇呢?那书卷气很浓的男子眉眼间是纯真直率的坦荡,却跟几个修得成了精却不知道道行多少的老狐狸在一起,迟早会教坏的吧?为什么会喜欢罗宸遇呢?以他的眼光看,这是半个书呆子呀!
他在不自觉的以兄长的身份品评号称袁子君未婚夫的男人时,似乎忘记了他喜欢上方晓来的时候,对方一样是个纯真直率更兼了别扭没耐性的人,即使五年过去了天天想日夜思的揣摩他以致于向着没心没肺的狐狸的方向前进,也没改掉一身的纯情与善良。若是袁子君去品评方晓来的话,估计能令她看得上的只有他的财产。
“还差一步,他们就把华施集团的大权独揽了!这也就是急着带你回来的原因。”白苏简洁的道:“他们把握住了华施的产业运营,罗宸遇是负责业务部门的,几个老狐狸明着让他出头,暗地里不怀好心。你要做的,是拿回作为董事长的权力,夺回主动权!”
“到时候,由您来处理华施集团的事务吗?”丁平抬睫,一双狭长的眼睛盯住白苏。
白苏被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试探与淡漠紧紧的攫住,呆愣了几秒后,摇摇头:“你的产业,还是要由你来作主。”
丁平敛了眸,搅搅粥:“我相信您,您作主吧!”
他无意卷入与自己无关的是非中,华施集团早已是白桑的所有物,白苏若不知其打算而妄为算是情有可缘,白桑怎么也会看在亲姐妹的份儿上对白苏网开一面。但若是自己不识趣,那被白家牺牲的时候,不会有人为他说一句好话,改变不了白桑半丝意志。他自认就是之前的那身体也没有如此的大脸,还是少惹事为妙。
白苏失了胃口,轻轻的戳着米粥,不发一语。
“很抱歉,我现在跟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丁平放轻了声音说边勾起优雅的笑:“但是我相信您。至于罗宸遇么,与我无关。”
“无关!”白苏一下子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义!
含着笑,丁平专心的喝着粥。他毕竟不是袁子君,袁子君的一切他也不肯照单全收。特别是这书卷气息浓郁的罗宸遇,结果如何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