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保镖(1 / 1)
能够去哪里,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一是修罗场,他的也是那个人的老窝。是白家集中产出和管理杀手的地方,也是主事小姐白桑的地盘。在那里找到人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
二是花家,花家是以家族形式绵延的杀手组织,人数多得大概谁都数不清了。而那个人,是花家现任当家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媳妇。虽然那家人有时颇不靠谱的你杀我、我杀你,但谁敢动到小爷的头上去?在那里找到被花家老爷子宝贝着的人的几率是百分之二十。
另外的百分之二十……丁平咬了咬手指,早上他才刚刚从那里出来。
再就是剩下的百分之十的几率,那小爷正在满世界拎着手术刀飞来飞去,不知在切哪个政要、割哪个明星。
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是魅惑酒吧。
但是,魅惑酒吧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且不说花钱的话会花到肉疼,就是不花钱它也会有打烊的时候,那时候他又要到哪里去呢?
日光歪斜的照在他的身上,映出地面上玲珑娇小的身影,却映不出早已扎根灵魂深处的苍凉。
“……上升了零点五个百分点,年度总目标计划达到的……也就是说……”
方晓来忍不住吞下一个呵欠,微闭着眼睛听着一位位主管挨个儿汇报工作,对冗长而变化不大的东西没有评价的兴趣。
“……您已经有两天没有上班,苏习律师事务所曾致电多次,希望能够约定时间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秘书处的小李就此事多次联系您,但是您的手机总是打不通。”
是,我关机了,就是不想被你们这帮孙子找到。方晓来在心里回答。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汇报了两小时,也没有任何能教他抬个眼皮的大事,为啥说到他两天不在就一副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的表情。
“方宏的事不重要吗?”董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敲桌而起。
“事事都需要我亲力亲为,要诸位主管有什么用?”方晓来掸起一条腿,压在桌沿儿上,状似慵懒,实则不屑。
“苏习律师事务所,是我们明年想要签约律师顾问团的,方董事长不能如此不上心啊。”
他睁开眼,定定的盯着开口的董事,盯得对方面皮泛红。他要不要告诉他们,袁氏华施集团的事情已经教苏习律师事务所忙得心无旁骛,短时间内不适宜凑热闹,而应该静观其变,这么简单的道理呢?难道说方宏麾下的这帮人都是闲着吃白饭的吗?若是他方宏的元老,能有丁平一半的才能,也不枉他如此信任的把大小事务托付于他们作主吧?!
方晓来眯起眼睛,怎么总是想起丁平,难道夜有所梦、日必有所思?
“啊!”突然,一声抽气的惊呼声,伴着椅子被猛然站起的人顶出的巨响爆发在宁静得只有说话声的会议室,唤回方晓来飞得还不远的神智。
刚刚指责他不上心的董事正张着大嘴,指着窗外,仿佛看到外星人。
“有人!”他喊。
“说什么傻话,这可是十六楼!”方晓来白了白眼:“你看错了吧?”
“不,就是有人,我看到了!”一边说,他一边向椅子后面挪动身躯。
这胆子也太小了。方晓来叹息,起身走向窗口。
这是十六楼,过路的风强劲彪悍,虽然窗口并不是封死的的,但几乎没有人会推开它。由于两天以来的雪天使得天气并不美好,故而窗帘一直被拉合着,只露出一道遮遮掩掩的缝隙。方晓来走到那道缝隙前,伸手拉住它,作势要拉向一侧。
但是,就在手握上去的瞬间,一道嫩嫩的粉在他眼前晃过,闪进右手边的窗帘后。此时,思考和决定是超越了他所能探知的过程的,方晓来转身就将左侧的窗帘完全打开。
明媚的阳光透过了翻涌的云层投入室内,明晃晃的照在大多数的人的脸上,另一侧的窗帘掩住的人的脸色同时变得灰暗了些。
“没有人。”方晓来冷冷哼了一声,加快了些许语速:“该汇报的也汇报了,还莫名的受了场惊吓,看来大家都累了。散会。”
被指惊吓了大家的董事脸上青青白白的,嚅动着嘴唇,其它人很识趣的夹着自己的东西,安静静的鱼贯而出,最后走的人很是义气的扯了他一把,连拖带拉的把他拉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闭合,只留下方晓来站在窗口看着远处不断变化的云层。
一秒、二秒、三秒……
“刷!”他的右手一抖,另一侧的窗帘径直被抖了开来。
一道娇小的粉红色身影背贴着玻璃,似是在远眺云浪,觉察到背后的变化,缓缓的扭过头,定定的望着方晓来,露出淡而纯真的微笑。
方晓来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十六楼会议室窗外的人,首先是目眩,有种仙子临凡的出神。之后是恐惧,跌下去肯定就死翘翘,方宏就可以直接上报纸头条。最后是猜测,为何不告而别又在这里出现呢?
可是,当她绽出微笑的时候,他的耳畔突然响起分辨不出声音的问候:“……早安,宝贝。”
深吸了一口气,他推开了左侧的窗,风猛的灌进来,吹得他发现想要掉下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风把人直直的压在玻璃上,大概连动一动都很困难。
“快进来!”咬着牙,他把头探出窗外向她喊,他对自己集团楼下出现一团恐怖的血肉碎末的画面的接受度为负数。
又是嫣然一笑,丁平俯身几乎凑在方晓来的脸上,方晓来吓得退了一步。风停了,窗子已被关上,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娇小身影安好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挑了挑很秀气的眉,丁平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嗯。早上好。”其实一点也不好,方晓来心里冷哼:“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选择把我放进来,就不怕我是来干掉你的?”丁平在整个会议室打量了一圈,被风吹得温度尽失的脸被热乎乎的暖气包裹,颇觉得舒服。刚刚那些人走得匆忙,又没有很好的习惯,坐过的椅子四处凌乱。丁平的双眼眯了眯,作为管事的职业习惯教他非常不爽这一点。伸手拉过一只坐下来,揉着酸软的腿,仰高下巴盯着方晓来拧着眉的精致脸孔,想洞察出对方对他出现在这里的接受度是多少。
“要干掉,昨晚就干掉了。”方晓来怎么也提不起警醒,面前的小姑娘掀着衣摆揉着纤细的腿,仰得可以教他看清一整张脸上透着倨傲与淡漠,略微尖削的下巴少了些尖锐感,多了丝清秀。考虑到她昨天还是自己的金主,而郁着所说的还没有得到证实,向来不喜麻烦的方晓来放柔了声音道:“十六楼不好爬吧?”
“嗯。”
“那为什么还要爬?”正常人不是应该在前台登记后,乘电梯上来的么。
“因为我想以最快的速度看见你。”
“啊?为什么?”方晓来失笑,面前的姑娘换了条腿接着揉。
“我想看到你,但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来看你。”丁平的语调淡得像水,且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走外面没有人会问‘为什么’。”
为什么听到耳朵里,像是他在偷情?之所以说是偷情,取决于他那转速超快的大脑在偷情这个词跳出来时,闪现了丁平的名字。瞒着“老公”见小美眉,不是偷情是什么。
“是为了向我递律师函的么?”方晓来拉开另一张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失笑的问道:“那也该递到魅惑酒吧。现在的我,可不是丁管事啊。”
“我只认人,不认地方。”丁平放下腿,托起下巴倚在那把蛮舒服的椅子里。
“八万是一夜的价格,小姐你已经使用过了。”方晓来调整了一下姿势和角度,在某一个角度看着她的时候,他会产生熟悉感:“不过,我有拒绝被包场的权力,也没有长期被包的打算。”
丁平点了点头,如果他能找到少爷,也不打算再来招惹方晓来,更惶论一夜八万的财散的就只为一张床,颇为不划算。不过……谁让会附带一名叫方晓来的帅哥呢。
“很抱歉,给方管事带来了麻烦。”
“生意而已。”方晓来右手一挥,作为商人,他可以从交易的角度来理解昨夜的事情。
“那,方管事介意不介意再谈一桩生意呢?”丁平弓起指背,他发现方晓来听到生意这词的时候,作为商人盘算生意本利的本能时的表情,非常可爱。
“我没有兴趣。”方晓来摇摇头,本能告诉他,不应该离这诡异的女子太近。
“有些生意不能用‘没有兴趣’来决定是不是要做。”丁平的指头开始无声的敲动指尖下的桌子,动作刻意的明显:“商人不是崇尚于利的么?没有听过是什么生意,就否决了吗?”
方晓来忍住冲动,没有直接告诉对方,有时商人也会对和什么样的人做生意非常重视。但他不说,丁平却不是看不出来。
“姑且听一听,再来决定做不做?”丁平低声的劝诱之后,落进沉默之中。
“说吧。”方晓来认命的发现对方会一直这样僵着场子,毫无自行走人的自觉,只好皱眉松口。
“雇佣我做保镖。”丁平拨了拨发丝,漫不经心的道:“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方晓来笑意变得很淡漠,迟疑了些许,摇摇头:“不需要。”
“方管事。”丁平移下眸子,盯着方晓来置于腿上的手指,那只手比印象中要宽大了些许,手指依然是做贯文字工作的细长柔软,是养尊处优的嫩滑,无一处薄茧,还是那样的漂亮:“既然我称您为方管事,您应该明白我都知道些什么。那么,您管理下的那几位,以及现在呆在与您十米距离之外的地方的杀手级保镖的能力,又怎么躲得过我的洞察呢?若是他们能够及得上我的能力,我也不会厚颜无耻的要求赫赫有名的‘丁夫人’雇佣我。”
方晓来一怔,移了移眸子,想起盘桓在心底的疑惑,眼神中透出一丝警戒:“你是谁?”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丁平耸耸肩膀,很是无所谓的道:“我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这样说也没错,他只记得他作为丁平的记忆,这具叫袁子君的就不知道了。
“失忆了?”方晓来皱眉,伸手掏出手机掂了掂:“以小姐您的身手,怕是不难查。能徒手爬上来还说杀不杀的……”他打开电话记录本,手指停在“白桑”的名字上……
“爬个楼有这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么?”指间一凉,手中的电话就被夹在了两只纤细的手指间,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睛桃花水般停在他的脸上,并没有注意停留的位置上写着的是什么名字。下一秒,手机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屏幕已经黑下去了,看来仅仅是不想让他打给任何人:“我的事不必劳烦方管事费心,您也不可能从我的身手上查到什么的。”
方晓来的表情异常的平静,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甚至警戒也被撤除掉:“抱歉,我不需要保镖。”
“相信我,你不会后悔多了一个我的。”放任自己放松了身体,窝在椅子里直勾勾的盯着方晓来,时间将他的身影拉得宽厚而沉稳,但没有改变独有的精致与灵秀。或者真的是受到的影响太大了,他现在的行为方式居然跟自己非常相像。于是丁平几乎不需要花心思,就知道方晓来在想什么。他抬手虚指了指脚下:“您随身的保镖正静静的等待着指令,但是,没有您的明确明令,他不会随便靠近您。而除了他和距离他百米之外睡得像猪的搭档,我再也没发现有一个与保镖沾边的家伙在你的身边。酒吧里的那几位,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您。时值多事之秋,您不认为需要一位方便贴身陪伴的保镖吗?”
说到这一点,丁平很生气。他拼性命换来的利益,方晓来居然不懂得好生利用,多向修罗场要几个高竿点的保镖。万一真的哪天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在梦中结果了方晓来,他若泉下有知一定要好好收拾方晓来这枚白痴。
方晓来在对方眼里看到两簇跳动的火苗,颇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屁股:“你在我身上很花心思啊。”
是,花了很多心思,只是被辜负的更多。丁平若有所思的盯着方晓来,他突然想到,既然他们都是人,那不必等到泉下有知,他现在就想好好收拾一下方晓来。
“一个人太少了。”
“是啊。”方晓来点点头,意识到她所言非虚,并开始盘算着调动起保镖们的积极性,向白桑要求加派人手,甚至打算把郁着调到身边来无时不刻的跟着他,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这姑娘容许他这样做。如果只是她好心的提醒,那么他不需要担心什么。如果她是在告诉他因为什么死的,那么他就更加不需要担心什么了。所以,此时的心境平静的一如死水一潭。
“你需要我。”丁平指出这个事实:“你身边再派十个杀手,也比不了我一个——而我只想有一处栖身之所。当我的记忆恢复了,肯定不会再烦你。”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调杀手来当我的保镖?”方晓来倾身,在她的眼睛里寻觅着破绽。
“保镖干掉垃圾不如杀手专业。”
“的确是好理由。”方晓来点点头,再一次打定要郁着保护他的念头。
“所以,你需要我。”捏了捏手指,觉得疲惫感再次涌上来,阳光变得越来越温柔、越来越舒服。
“我不需要雇佣额外的保镖。”
忍住涌上的睡意,丁平托起下巴,微微一笑“假如从你的性命安全的方面无法打动你,那接下来的理由一定可以。”
他对方晓来的身体,是有无限的眷恋的,即使换了新的身体,也不介意与他贴挨在一起——或者说更有种抑制不住的渴望与期待呢。于是,他支起了身体,走到方晓来面前,探手揽住方晓来的脖子,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柔若无骨的贴合在他的胸前,盯着那双充满了审视的眸子,低声道:“一个人总是太寂寞了。我会随时陪在你边,不会给你寂寞的机会。”
这是勾引吗?方晓来捏着她的胳膊,想要推开她,但是她伏在他身上的姿态和角度令他想起一个熟悉至极的人——丁平,呼吸顿时一窒。
“我不可能信任你。”他的心挣扎着,但是却无法推开她。
“嗯,很好,不要信任任何人。”又是美美的呵欠,她已经撑不住精神,在他的肩膀蹭了蹭,询问的声音里粘着慵懒:“答应吧,方管事。呵……”
无疑那声方管事打破了他最后的一道防线,跟那个名字、那个人牵扯上了些许关系的,终是他无法拒绝的啊。
将怀中已然睡过去的女孩抱了抱,方晓来低下头打量着那张唤起他的记忆的脸,有种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的冲动。
“我是一个人,但是并不寂寞。因为,我没有机会放任自己去寂寞。”抬头,远目,云浪之上,那个人就像太阳一样,不论多少阴霾掩盖也无法改变其存在着的事实。
当丁平醒来的时候,时钟越过了四点,窗外的天空已泛起凝重的黑。
方晓来正盯着电脑发呆,注意到对面的沙发中沉睡的身影缓缓的动了,也便收回天马行空的心思。懊恼还是有的,只为那几分神似,便同意这来路不明的人作保镖,是他傻了吧?明知是傻了却没办法再说拒绝的话。
“醒了?”
丁平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而清爽,不见刚醒来的惺忪。
“为了达成你的心愿,你将成为我的私人秘书、生活助理和保镖,以实现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不过在那之前,需要我们来签订一份协议,而且……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侧过头打量着方晓来,丁平很潇洒的挥挥手:“反正我失忆了。”
“取名字定称呼这事儿,为人师者、为人父母者才有的权利,我怎么能逾越呢。还是你取一个,我乐于遵从你的意思。”方晓来将手中的几张钉在一起的纸递过去。
“嗯。”接过之后,从第一页刷刷翻到了最后,抬手取了一支签字笔,略微思索了一下,写了一个字在需要签名的位置,递还给方晓来。
方晓来接过来,略微诧异的问:“不看看里面的条款项目么?”
“没有必要,我相信你的人品。”
我也很相信我的人品。方晓来叹息着签上名字,仔细的端详着对面的小姐随手签的字——非
常简单的一个“零”字。
“零?”
“对你来说我的存在与不存在都无所谓,何必计较名字,就当我是个不存在的‘零’吧。”丁平适时的垂眸,声音中透出无奈与清冷。
“你好,零小姐。”方晓来很大方的伸出手来。
“是零,不是小姐。”丁平斜眼看着他,无视那只半空中的手。
“好吧,零,你好。”方晓来很执着的向她伸着手,更正了称呼。于是,一只纤白的手滑入他的掌心,他不由自主将那只手握得紧紧的,真切的感受到那手掌的细嫩柔滑,绝对不像纯粹的杀手该有的。
似乎觉察到不对头,丁平在他的掌心晃了晃手,已收回了手,垂眸淡然道:“人家会害羞哦。”
害羞?认真睨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几度寻觅也没有见到半丝红云,方晓来不禁问道:“你不感到高兴么?”
“高兴。”
之于丁平来说,这明明就该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干嘛要感到高兴呢?不过……
丁平坐进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与他面对面——果然近距离欣赏更适合方晓来。
重重的疑云泛在心头,方晓来埋首在工作中,一天了,总算是有点精力处理工作了,他在心头幽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