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1)
“王后说什么都好,朕今日说过的话不想在多做累述。”易墨凉说完后出了王后寝宫,还是大伏天热的人透不过气来,两边栀子花浓郁芬芳的香气甜的人沉沦迷茫。
王后病倒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座宫中,医官每天忙碌不已,为了养病善雅请旨搬到了偏僻安静的乌兰宫,明人都知道王后是为了桑榆的事情拂了她脸面在闹,也有人猜测是废后的前兆,也有人说王后是为了让国主让步以退为进,众人猜测中,易墨凉驳了王后的请旨,称王后乃一国之母,国不可一日无母,后宫不可一日无人治理,王后病中琐事自遣宫中女官协助,但都需王后决策定夺方可下旨。
直到立秋,天还是没有丝丝凉意,善醒每到秋分过后毒性便会加重,今年没有了易墨凉引血制成的药丸,要克制毒性似乎更为困难,晏晋德走后留了许多的方子和针灸书籍,宫里医官每日忙碌替她看病,易墨凉每天都来看她,近几日到不见了踪影,听宫里人说是有座城池失守了,想来是为了这事在忙,她是个极耐得住寂寞的人,易墨凉叮嘱不要一个人出寝宫,善醒也就真的从来没有出去过。
到了晚间,风似乎有些吹下来,她喝了药身上难受披了衣服走下床去到外间,把守的侍卫站立在灯下,隔着门能够看见虚胧的影子,外间靠后的门连接一处院落,下面流淌从宫门外引入的潺潺河水,她站在那儿看月亮,并不是很好的月色,一些惨淡的微薄光芒。
善醒想起长明庵的月亮,山上晚间的月色是最好的,在那里每个睡不着的晚上,她都会抬头仰望,那里有她最初留的血和泪,如果一辈子在那里,现在会是怎么样的,或许已经被埋在桂花树下,或许还是忍受煎熬想着活下去,又或许和多喜离开了那里过着想象中的生活,她不敢再多想,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这周围的所有,她喜欢独自一个人,这样可以让她忘记过去与现在,选择遗忘,选择不相信。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伺候的宫女呢。”易墨凉快步走过去将另一件更厚的外衣裹住善醒,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时脸上有些薄怒,善醒看着他道:“今天的月色很好,我出来看看。”易墨凉轻柔盯着她道:“进去吧,这么晚了快去休息。”
善醒拉住了他又道:“你看看这月亮。”易墨凉拗不过她便抬头看去,很浅的一点光,微小细弱,他笑了道:“今晚的月亮有些瘦,胖点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搂善醒,将她抱了个满怀,头抵在她肩膀处道:“善醒你怎么变得这样瘦了,善醒你怎么永远快乐不起来,善醒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刚从朝中琐事中脱身,放着一大堆理不清的头绪,几天没有见到了易墨凉想她,可是想起她的时候,总是那些悲伤的神态,她一个人坐着站着躺着,脸色苍白唇色青紫,她永远都在逝去的时光中被他深深想起。
朝中有人发出声音,让他选秀扩充后宫,已衍三贝国子息增繁荣昌盛,善雅自道行之后便没有再生育,新婚夜善雅说生个儿子,以后像他父亲那样,他笑着没有反驳,道行出生后,他知道不应该把事情做得这样绝。
年少轻狂的岁月,为了孙善醒,易墨凉真是做到了,连自己都不能回首的地步,过后正值太子勾结八神事件,他受了伤被国主囚禁在千岁府,便搬到老王妃园子里养病,一来一去十几年就这样过了。
现在也不是不能,而是她不再能了,那年善醒小产之后,他亲自送去水清镇,想要她好好休养,圣仁国主知道后盛怒之下派了人要抓他回去,不得已才会写信给丞相夫人将善雅的事情威胁,不想从此埋下了祸根,从八神传回的消息,似乎贺仲鹏想要以丞相府的名义,让他送善醒回去,回去是万万不能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回去他又该如何做,于情于理他始终是站不住脚的。
她心口开始慢慢疼起来,最近每天晚上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开始,善醒额头慢慢沁出汗水,易墨凉察觉到她的异常,便一把抱起了朝里屋走去,善醒拉住她道:“别叫医官,我躺躺就好了。”
两人躺下,易墨凉抱住她道:“别怕,我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有我在,这次不会放你离开了,善醒,活着,活下去。”她缓缓点点头,虚弱得发不出任何声响,原本冰冷的身体被他抱得很温暖,疲惫不堪的倦意使得她很快便睡过去,陷入昏迷之中。
多喜来看她的时候,秋日正走到风景如画的时刻,她把绣的长命符递给善醒道:“姑娘你看,这是保佑长命百岁的,我绣了送给你。”她笑着收下了,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多喜,善醒问道:“你有心事,是罗大人待你不好了。”
“没事,大人待我极好。”她推开善醒的手起身拿过一个青白釉的保温隔栊道:“比不得宫里的,姑娘多少吃一点。”都是很平常的素斋,多喜烧的一手好菜,在长明庵时两个人饿了便把扔掉的食物混在一起,悄悄热了吃,残羹剩渣却吃得异常欢喜,离开长明庵时多喜说过,今后两个人,她与她在一起。
善醒忧虑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这样做叫我着急,是宫外有什么消息了,还是五月有不好的消息了,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她着了急,从椅子上一下站立,过度用力又咳喘起来。
多喜扶住道:“姑娘别急,也没什么大事,昨晚和我大人拌嘴了,今日也没等他便自己进了宫,心里不痛快,与其他的事情无关,你别多想。”
她扶善醒坐下又道:“你一直担心别人,把这点心放在自己身上该多好。”夹了菜放到善醒碗里,两人面对坐着。
有多久没有这样坐着吃饭了,善醒有些难过,多喜也有些难过,她停下了说着:“姑娘,我从没有想过,还能和你一起坐在这里,离开长明庵的时候,我是那样害怕,你说活着不容易,让我一定好好过日子,当时我知道你是来三贝送死的,我骗你说会好好的,可是如果当时姑娘死在三贝,多喜是绝不会一个人独活的,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骗了你。”
她说说停停,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古典的杏眼里聚满哀伤,少女时眉眼弯弯,现在变得极为娇柔而端庄,眼前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觉得自己错的很彻底,这种彻底摧毁了她十五岁以后的生活,人心这样不可理喻,疯狂地几近残忍,吞噬她心里最后一点奢望。
多喜又道:“一直想要留着的,一直想要丢弃的,这么多年,这么多数不清的日子,原就不该是我的,现在这样总算是苦尽甘来。”她说着说着,脸色发白,唇色也慢慢变得苍白。
善醒上前用手探去,只觉得她浑身发烫便道:“你生病了怎么也不说。”她想去叫医官,多喜拉住说:“我回去了,大人还等着我,回去了找大夫也是一样,宫里毕竟人多口杂,大人也不喜欢。”
恰巧此时罗修治的人,前来进多喜出宫,今日她并未告知易墨凉多喜要来,因此按照惯例,宫外来人一律不得超过一刻。
宫内外人轻易进不得,罗修治马车停在外门等候,善醒扶多喜出宫门道:“我没事了,你也不要有事,你过得好我才能安心,五月还没有下落,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说过,这世上你和我,我们两个在一起的。”
多喜笑道:“受了凉发烧也不是大事,等我病好了,给姑娘做好吃的送来,你最爱吃我做的腌菜,到秋天了咱们去挖野菜腌备着过冬吃。”善醒点头送她,周围搀扶着宫女,多喜突然推开旁人跪在地上磕头,善醒惊得也蹲在地上道:“你是怎么了。”
“姑娘小时候救我性命,这么多年了我始终记得你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情形,是那样的柔和温暖,给了我惨淡生命中最初一点光亮的是姑娘,这么多年我始终记得,姑娘救过我性命。”
善醒害怕起来不肯就这样放她走,便道:“我去和国主说,今天留你在宫里,今晚就在这里,我不能这样放你回去,多喜,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边上太监恭敬说道:“二小姐,这里是内宫外门,出了此门便算宫门外。”善醒远远看见另一边宫门口停着的马车,她死命拉住多喜道:“我们回去,现在就走。”然而多喜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自顾说着:“姑娘,你要保重,我走了。”
她一把推开善醒,门外候着的侍女托住多喜扶起,善醒跨不过那扇门,渐渐消失的马车拉回了善醒,她回身朝内宫跑去,身边跟着的芳儿吓得拉住道:“小姐切莫急行,伤了身子。”善醒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了跑去,身后一溜的宫女太监护着她不敢再劝,长长的廊道里,善醒朝易墨凉议事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