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1)
善醒瞧见多喜围在床边,忙得团团转便道:“我都好了,你别瞎忙,这几日都在宫里陪着,也该回家看看去。”她口中似有责怪之意,多喜听了便道:“我原也没什么大事,如今五月也不在一个人寂寞得很,来陪陪姑娘我也高兴,你可别赶我走。”
她把药端给善醒,自己坐在床边上,低着头慢慢将挽起的衣袖放下继而有挽起,善醒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五月弄丢了,你当初那样托付我,可我终究没有好好守护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放下药碗自责,另一手握紧了放在胸前有些咳喘起来,闷重的钝痛感朝她无预兆袭来,善醒拿过枕边的手帕用力捂住,从嘴角边咳出的鲜血还是沾湿了白色的手帕。
多喜扶住她道:“姑娘快躺下,我去找晏大夫来。”善醒想要叫住多喜,她直觉晏晋德不能再回这宫中,然而铺天盖地的晕眩在善醒眼前掠过,还未有开口,她就倒在床边失去知觉。
易墨凉派了人去请晏晋德,善醒躺着似是睡着般安稳,宫里医官自从善醒到来后,便开始战战兢兢过每一天,此刻也是跪着诊脉,却得不出相同的结果,为首的杨医官道:“二小姐看似不像病,倒是中毒的症状,却又断不出结果,老臣也无能为力了。”
“既然无能为力还在太医院有何用,这宫里尽是一些混吃等死之人,是该要好好诊治一下。”他坐在床边抱住善醒,头也不抬的说着。门外有人通传说是晏大夫来了,易墨凉冷声道:“都下去吧,留着脑袋好好想想如何才有用处。”
晏晋德看见善醒躺着,嘴边尚有鲜血的痕迹,紧闭的眉眼间似有无限痛意,也顾不得易墨凉守在身边,抓起善醒手腕便开始诊脉。
“二小姐的毒来的凶且猛,清明前后总会这样,等过了立夏之交便可好转,到得秋冬替换时要更留意,这里是两张方子,一张平时服用即可,一张留着保命之时服用,另开一张方子研磨成药丸毒发时吃一丸。”他似乎早有准备从医箱里拿出许多一一交代多喜,又拿了本医术与一套针灸放在桌上道:“这两样东西替我转交给杨医官,他看后自会明白。”多喜拿了东西下去,易墨凉将善醒平躺放在枕上盖好被子,又将她滑落的额发仔细拂过耳后道:“你要走。”
“这里已经没有小人需要做的事情了。”晏晋德收拾东西回道。
“善醒知道你这样离开定会责怪自己,道别过后找个时间再走吧。”他离开床边掀开帘子径自走到外间,晏晋德手中动作顿了一下道:“二小姐活着不易,国主该好好对她,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人,比得过小姐对你的情意,清明前夕我找过她却并没有说弥日花的事情,过后她写信给我言辞间虽是感谢之情,但我知道她想说的话,这事起因并不在她。”
易墨凉笑着坐在椅子上,是上好的黑檀木造的桌椅,木质细密坚硬,这屋中大多家具都是由黑檀木打造的,显得贵气沉稳,是三贝历代国主的寝宫,一般人轻易不得进入。善醒睡在床上得很沉,许是用了药的缘故,易墨凉并没有见她辗转难眠,而是规规矩矩侧卧躺着,屋里点了安静的熏香,是那日自西云寺带来的。
晏晋德道:“请国主还是快些将二小姐送回她自己居处,这样一直睡在国主寝宫不合礼数,朝中早已议论纷纷,王后在八神至今未回也终不是长久之计。”
晏晋德出宫后,易墨凉命人将书房的奏折搬来,散落的公文摊得地上到处都是,他坐在床头靠着执笔批改,时不时看看睡着的善醒,眼中含着春日潮湿空气中落下的濛濛雨,他知道这一切起因都是他,也正是这样他才会生气,老国主把他关进祠堂的那天说过,想要护住你所拥有的必要变得强大,才能与之抗争。他那时在暗无天日的祠堂里想到抗争,要变成谁都不能违抗命令的一个人,直到今他做到了,却还是挣脱不了命运无常的摆布,最终还是受到了惩罚。
多喜回到家中时,罗修治已经等在里间,他有点疲累脱了外衣倒在卧榻上睡得正好,多喜将薄被盖在他身上时被一拉跌入了温暖怀抱中,她顺势躲在里面一手搂住罗修治交缠的双臂道:“大人累了。”
“我不累了,倒是有些饿。”他紧紧拥住多喜说着,两人彼此摩挲着,罗修治渐渐撑不住低头吻下去,眼睛、鼻尖、嘴角,一路到她颈间,齐胸襦裙很快被解开,外衣半褪在手臂处,她里面穿着水红色胸衣绣大朵海棠花开,胸口处隐隐还留着前几日的痕迹,罗修治重新吻上那些痕迹,多喜吃痛张开嘴,他便咬住那舌无休止开始纠缠,她“嗯嗯”的喘息声传入他耳中更是惹人焚烧。
那日是五月初一,多喜说要出去买些菖蒲回来,罗修治不放心她一人出门,便道:“一起去吧,我想出去走走。”多喜怔了没有说话,很快她替罗修治整理好了衣服道:“大人可有想去的地方。”
“陪你去买菖蒲,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罗修治笑得格外妖媚,他牵起多喜的手出门,边上站立的随从先要跟着,他道:“都不用了。”多喜见他这样心里反倒平静许多,她出门的时候洗漱后换了衣服,松香色竹叶襦裙,对襟处绣着老绿荷叶嫩红并蒂莲,鹅黄纱织半臂,微微露出里面石榴红银线喜字回纹胸衣,乌黑发髻上斜簪着新开的玉兰花,是位娇柔喜气的小妇人。
晏晋德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午后天光很好湿漉漉带着槐花甜香味,他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畏惧的靠着,眼中充满惊恐与不安,见有人进来便一头磕下去,吊钟海棠从你身边开过,那日也像今日这样的时光美好却又流逝。”
两人买了菖蒲一路走着,多喜跟在罗修治身后抬头便可看到他修长挺拔的背脊,其实他是个长得过分美丽的男人,眉间一点朱砂,更是在这妖冶的脸上添了诱惑危险,多喜低头脸颊上微微露出笑着的酒靥,罗修治牢牢拉住她手道:“什么事这样好笑,讲出来我也一起高兴。”她停下脚步抬头去看罗修治,杏眼弯弯格外喜气。
“大人是位好人,多喜能够遇见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顿了顿又道:“十年了,大人对我的好叫人不能忘记,越恋越深,越深越恋,明知道这样不可以,还仍旧不愿放手一直攀附,我没读过许多书,却还是懂得为人一点点的羞耻,大人做了那么多,为我是不值得的,如果当初听了罗少夫人的话,在庵堂出家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越少人知道才是越好的。”
晏晋德转身停住脚步,他低头带着些急切的心疼看向多喜道:“你一直说这样的话,我便不愿意再听下去,凡事都没有如果当初这四个字,你与我不是陌路之人,你却一直说陌生的话,困在网中央的我们,怎么可能摆脱得了痛苦,可是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为你承担所有。”
两个人停在路边,天上剩下半个太阳,远远望去寂寥安静,蒙着一层青色的光,是暮色中黄昏的落日。罗修治在那光亮中紧紧盯着多喜,她嘴角一荡一荡的酒靥,总是盛满了哀伤与不安,从前他是不想去问,现在是不敢去问,太多的事情让人要去无言以对,他不愿意放弃握在手中的这个人,便只能沉沦在苦海中。
“恩,以后我都不再说这样的话了,大人愿意为我做所有的承担,多喜也会为大人做所有的承担。”她上前靠近罗修治拉着他衣袖,继而又握住那宽厚温暖的手,他不忍再说下去,自带着醉人的笑容道:“是我的话说太重了。”
“是我说了傻话。”多喜笑着回道。
“是啊。”他牵住多喜一直走,祈福大街很长,落日慢慢沉没街上点起了长灯,两人的影子渐渐映在地上,很长的大街似乎望不到头,整齐排列的街灯延伸很远,多喜站住了脚步道:“就走到这里吧。”
五月生日的那天,善醒去宫中有槐树的地方采槐花,芳儿急忙忙找到她道:“圣仁国主让小姐去抚康宫。”善醒愣了半天回过神来道:“是圣仁国主。”她放下手中槐花跟着太监侍卫去到抚康宫,李大年出来迎接她道:“孙二小姐,圣仁国主让老奴在此等候您,请跟老奴走。”她被带到宫里靠南边的偏间,老国主正在书桌上写字,见她来了便淡淡开口道:“都下去吧,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允许进来。”
善醒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她害怕眼前低头写字的老人,很多年以前他派人要杀了她,很多年以后善醒直觉这位老人还是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