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 / 1)
晏晋德慢慢转过身去看窗外,层层站着的侍卫、太监、宫女,一排一排明火照的这黑色像白天一样,书房内点燃了安息香清甜中微微苦涩,他说道:“尚无任何消息。”
虞拾夕收到林子沐信说虞洛彬想来是跑往海外之地,他带兵搜遍了整个中原之地仍不见其踪迹,故此只有推测他早已不在,因此请示虞拾夕的旨意。他看完信笺时一时怒火攻心将手中尚未看完的折子用力掼出去,正巧砸在进门的韦天昊身上,后者拾起奏章道:“国主何事如此,圣体保重。”
“这忤逆之子,胆敢做出叛逃的事情来,罪当该诛。”他抬手拿笔要写公告,韦天昊道:“他手上带着五月,请国主三思,如今派了人搜寻要顾忌三贝,倘若伤了五月易墨凉追究起来,两国不免又有纠葛,朝中尚未平静,如今实不可再引发任何争乱。”
他听了那话渐渐平下心,额角紧紧绷住眼神可怖而愤怒的道:“这孩子我从小养到大,还是改不了他倔强叛逆的性格,从小便是这样做什么事也不说话,只是随着性子不想一点后路,这次朕决计不会这样放过他,只有吃了苦头才会知道这人世的艰险。”
“随性而为的他,我真有点羡慕。不是谁都可以做出这等事情,你与我都不会,当初就是这冤孽牵绊才落得如今地步。”韦天昊轻声叹气,他想到他的妻子,那位柔弱的善良的却不被上苍眷顾的女子,是他害了她一生。韦天昊顿了段又对虞拾夕说道:“离尘珠过了这些年还是查询不到,恐怕早已不在女婴腹中,如有想来她也长成人,如不是那便是从腹中取出落入他人之手。前些日子臣翻看了古书,知道从断症诊脉中也可查得离尘珠的下落。”
“天下之大人数之多,从何查起。”虞拾夕问道
“天下之大人数之多,都非我所查,只要丞相府一人便可。”韦天昊道
虞拾夕听见他说话,愣了下脸色瞬变道:“是二小姐。”他说完继续问道:“如何不是丞相府大小姐。”
“大小姐如有那颗珠子断不会头胎得男,腹中有离尘珠的女子头胎只会生女,珠子随那女婴一起娩出进入女婴腹中,历来离尘珠都如此保管,况且她是丞相夫人亲身女,断然不会是她。”他音声渐渐严厉,用力握了手又道:“国主查过那二小姐,她并非相府亲生女,八神二十几年前宫中抱出女婴一事与前任相府大小姐失踪恰巧同时,这事情定有蹊跷。其中缘由臣一时未想明白,但由此大胆推断这二小姐如果是相府大小姐女儿便极有可能珠子在她腹中。”
虞拾夕听了韦天昊一番话,不由得心底慢慢急促喘息,他紧握的手中微微发凉有些寒意,停了半响道:“这件事情可还有其他人知晓,你这样说那二小姐自己可否知情。”
“除了国主其他人一概不知,这事情二小姐知不知情都不重要了,现如今要做的是找到她取得珠子。”韦天昊沉着脸,这些年寻找离尘珠,满手沾上了数不清的冤魂,安心为了他承受索孽加身的折磨,到现在三分是人,七分似鬼,回头看去满路异样紫色的花,彼岸之所,无间地狱。
翌年四月三贝的易国主传旨昭告天下退位,易墨凉奉旨接过易昇煌手中的王位继任成为三贝第五代国主,天下大赦,赋税减半,同时各地太子余党仍在不停作乱,易墨凉一面采取镇压一面用以怀柔政策稳定民心。
善醒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赏香院里给妓女们洗衣服,杨大娘在后院神秘的告诉她三贝国换了天,她们所在的小国坦达恐怕是要被三贝国侵占了,她又说了无数三贝国的好光景,言语中似有羡慕之情,如果真三贝国攻打的话,百姓当然是乐意归顺的。杨大娘利落揉搓衣服,口中念叨。善醒却是从三贝换了天后一句话也没听进,她“蹭”的从矮凳上站起,过度用力致使她左膝承受不住一下跌坐在井台边上沾湿了蓝灰色粗布裙裾,杨大娘吓了一跳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她涣散眼神慢慢聚拢推开拉住她的杨大娘往后院门外跑去,街上如往常一样混乱繁华,各式叫卖人声鼎沸,小贩支出的棚子破旧油腻占了一大半街市,她一口气跑到靠河边人烟罕至的大石块前,河水湍急四月里透着清凉,善醒口中隐隐有血的腥味,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异兽镇纸她开始在石头上死命磨起来。
过了很久,那大石面上被磨出许多玉石的碎屑,善醒拿起来看看,又在河水里清洗过后,用衣服擦干净,模糊中她看见,那原先光滑如亮的面上显出四个大字,正是那日她看见老王妃信中的四个字,原来这一切都已经变成真的,善醒茫茫然坐在泥土地上,手中紧握那小小一方玉石。
她眼中泪水扑簌簌滚滚落下,点点滴在衣襟上,洇出一片水迹,玉石棱角压得她手掌心生生的疼,刻出一条条红的白的痕迹,他与她之间的痕迹,痛的苦的恨的怨的。十年了,他终究取得他所想要的。
待回赏香院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前门口脂香钗影,歌舞昇平,到处奢靡景象,后院忙乱不堪,送茶送酒送菜,丫鬟与小厮说笑调情,她挽起袖子去到厨房就听见有人叫:“孙大嫂让我找到现在,你哪里去了这半天,白荷姑娘说要吃你做的梅花糕,你快做了我好送去,晚了又是一顿骂。”个子娇小丰满的丫头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她边上,胭脂浓重的香味混着酒气朝她脸上扑来,善醒喉间一甜口中鲜血往丫鬟身上吐去。
“哎呀,这是作死了不是,你往哪里吐晦气呢,人老了不知臊在这里装挺尸。”那丫鬟猛的用手推开善醒,用手帕子忙不迭擦拭,众人都已上来看热闹,也有好心的人上来劝道:“她本来病着,这几日累了才这样,冲撞了你是她该死,姑娘歇歇让我们来,白荷小姐刚才找你呢。”
善醒被一推,人失重撞在灶台边上,腰间一疼倒清醒过来,她扶着桌子道:“是我的错,冒犯了金香姑娘弄脏了您衣服,我替您洗干净熨平,绝不留下一点污秽。”她想要上前,被金香一拍道:“你还上前做什么,算我今日不该来这里,没的遇到晦气,快把糕做了。”
这里争吵闹着,前院似乎人身更甚,只闻得惊恐惨叫声一阵一阵响起,有人慌张的来喊道:“快跑,有乱党来了。”慌乱中早有卫兵捉了他们带往前厅,一溜的人紧缩着不敢出身,横眉怒目的带头大声道:“谁是这里说话的人。”
他们被带往军队中,善醒一步步走得艰难,黑夜中看不清前方的路,磕磕绊绊的身上多处是伤,但也不敢停下脚步,耳边姑娘们娇弱压抑着啼哭声,她伸手拉住边上的人道:“白荷姑娘别害怕,到了军队就好了,再忍忍。”
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有人把她喊醒出到帐子外边才知道是坦达国与三贝的边境之地,原是虏劫女子当军中营妓,正巧看到妓院便一股脑全都带了来,青楼女子原是卖笑为生,倒也很快便住了下来,善醒被安排在杂役处当差,她整日忙碌过活,原是逃命赚些银子想回三贝找多喜,现在又被劫持到军营一时没了方向,几日看下来这军队是三贝太子余留党羽,占了坦达一方小城与三贝做最后挣扎,当善醒认识到自己靠近易墨凉有多近时,正值早秋时节,白露刚过。
叛军到底抵不过三贝精装兵马,几个月下来军心涣散,一击即溃四处窜逃不已,她也跟着人群逃命,荒山野岭餐风露宿中毒发越来越严重,用来保命的药丸早已服用完,她一拐一拐去到河边取水喝,脑中嗡嗡作响似有千万条弦敲打作响不停断,她心口难受蹲坐在泥草地上,身后忽然一群山贼壮汉喊道:“好个来处啊,兄弟们多久不见荤腥,想不到艳福天上掉下来,白嫩嫩小娘子,哈哈。”
白荷的声音响起,不多久那群壮汉一个个压着姑娘们脱衣脱裤,金香也死命抵抗着,善醒被人拖着走了好远,身上衣服尽数被撕破,水没过被抓的双手不能动弹,只感到伤口浸到冰冷的河水刺痛感,渐渐她承受不住力道,耳边鸣声越来越强,垂死挣扎之际,她抬腿踢往身上压着的彪形大汉,她反手拿过身边石头往前扔去,一手抓住衣襟,转过身子要逃,又被人拖住甩手便是两掌,她口中满是鲜血心头钝痛难忍不住咳喘起来,善醒慢慢想要朝向死亡奔去,耳边忽的马蹄声踢踏而来扬起尘土,周围惊叫厮杀哭喊声一片,浑厚有力的声音好似在喊她道:“二小姐。”
山中扎下了营地,秋初满山的风吹得树叶飘落层层叠叠覆盖,参久前后忙碌着安排军队发放粮草,前方起伏不平的山脉日光渐渐亮起,他挥了手叫住身边的侍卫道:“派人带快马去接晏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