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1)
善醒第二次见到贺仲鹏,屈原祠堂外几十株的晚桂花都已经掉落,深冷的秋天遍布整个屈原祠更显荒凉,贺仲鹏坐在椅上喝茶,他看着善醒朝她说话:“我知道表妹从小被送到长明庵里寄养,姨母对你并未尽到人母之责,丞相府虽是你家却又不是,你我都是无家之人何苦钻那牛角,你跟我进宫见国主,往后自在生活岂不是好?”
“本来商人行事看重利益,小女没有任何报酬给予太子爷,只能是镜花水月,如此太子爷还是要小女。”善醒问道
“你拿我当做商人,真是岂有此理。”贺仲鹏不恼反倒笑起来又道:“当初你自愿到三贝去,听说是迷住了三贝千岁府的王爷,看来传言倒也不假,如此有趣至性的女人,本王也想看看。”他笑了站起来走到善醒眼前,微微眯起眼来又道:“千万不要做过激之事,我知道那日带走五月和你在一起的是大虞的虞洛彬,他惧怕虞拾夕的威严自然不敢把她带往大虞,离开虞拾夕的庇佑,小小一个毛头少年本王还是有办法将他找到交给你的。”
贺仲鹏走后善醒一个人呆在祠堂里,她知道贺仲鹏不比易墨凉,任何事情都会发生,她不能不顾虑到五月与虞洛彬,但是真要去到八神宫中又是千万不能的事情,她想到了孙夫人与八神王后,无论如何真要走到那一步,她也是可以自己剖腹取珠的,但是闭塞如她也知道贺仲鹏一向是不做无谋之事的,如今这样行事其中必有缘故,善醒来不及细细考量,她一直处于混沌的纷乱中,又经历了一场奔波,此时累极,靠着床的身体慢慢沉重起来。
桂花开得极盛的时候,善醒还在为去到八神而想出路,便传来贺国主仙逝的消息,举国哀恸各国派来使节凭吊,贺仲鹏忙着主持大礼,又要登基自然把她给遗忘,在八神角落的祠堂里她孤身一人住着,今年清明之时她与五月逃亡在外没有见过晏晋德,身上原本带着的药丸渐渐稀少,秋冬交替之际最易毒发,善醒躺在床上,胸前衣襟、枕畔、被单上已全部是口中咳出的鲜血,那颜色逐渐变褐色干涸成一片片,她想着到三贝让人去大虞接回五月,又想着索性留五月在虞洛彬身边,或许她到大虞去找五月,多喜的托付不能忘,她答应过天上的顾三爹要照顾五月,这誓言不能忘。
祠堂里只看门的人此时都已熟睡,这几日她摸清了祠堂附近的地形和交换看门的时辰,善醒等过了毒发的痛楚慢慢起身简单收拾拿过床上的包袱朝后门走去,初冬厚重湿气透着凉意消无声息在善醒身边流动,她急忙朝山下奔去一路不敢停歇怕一回头便又跌进无底黑暗中。
黑暗的宫中,贺国主的棺椁停放在正中央,守灵的侍卫和宫女在外屋静悄悄站了跪了一屋子,和尚念经声规律响起超度亡灵。贺仲鹏粗布麻衣手脚冰冷跪在前方,他至今还陷在国主死的那个夜晚,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他的父亲,厉声指责他禽兽不如,圣神宫殿中兄妹乱伦的事情,贺仲鹏知道他讲出孙善醒定会遭此反应,贺国主颤抖着声音询问他女儿的消息,直到最后倒在地上,这是贺仲鹏料想不到的,原本为了做交易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却不料国主承受不住病发而亡。
他在满屋子沉重的气息中,露出死亡哀伤的笑容,也是在这灵堂之中,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父亲带着两兄弟给老国主守灵说过,成王败寇只在一念之间,善恶是非在宫中最不能存在,只有这样才能做人上人,他如今站在和他父亲相同的位子,贺仲鹏告诉自己,就算是错了也要走下去。
照例国主的所用都要陪葬,老太监拿过来一只精致小巧金丝楠木雕刻喜鹊报春的盒子,贺仲鹏看了道:“那是作何而用的?”
“老奴不知,这盒子一直放在先王身边从不曾离开,要不是先王驾崩,别人动一动都是死罪。”老太监低头回报退开身走向门外,贺仲鹏道:“盒子留下。”
天还没有黑透,宫中便点上了灯。琉璃瓦的明灯照耀盘龙点金漆廊柱,映出深深的暗色的影子。他端坐在高高椅子上,手中泛黄信纸黑色字迹,国主丧期未过他仍穿着白色孝衣,八神冬天也如这满城白色蔓延开来。
“张全。”他厉声叫着门外太监,一把掀翻了桌上盖着的无数奏折,笔砚冼台打翻在地,吓得所有人跪在地上不敢出声,贺仲鹏暴怒而起对了门外侍卫道:“朕要去屈原祠堂。”
善醒很早就起来打水,她开门的动静有些大,床上躺着的人嘀咕了一下,翻身又再沉沉睡去,后院水井边挂着腌制的腊肠与腌菜准备过冬,她轻轻呼气白色雾气从口中冒出,远远看来不太真切,借着天光将亮的一点深蓝她坐下开始洗衣服。
有人拿来更加多的衣服给她道:“孙大嫂,姑娘们和丫头们的衣服分开洗,昨天粉娟姑娘说她衣服上沾了其他的颜色,要你仔细点。”管事彭大娘边说边把衣服放在井台边上开始打水,她看了善醒又道:“孙大嫂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病了啊,快叫个大夫来瞧瞧。”
“不碍事,我昨夜里给红梅姑娘做夜宵睡晚了,等吃了饭休息休息就好了。”她挽起袖子用力搓着衣服,身上扎着粗布围裙溅到水渍洇成一团,过不了多时彭大娘又问道:“这要乱到几时才罢休,听说前日衙门外又死了人,世道不太平老百姓过得苦,有钱的人照样快乐过日子,昨天晚上杨妈妈给白荷姑娘破身子,最高都叫到这个数了。”她边说边把手伸出对着善醒笔划了下,在彭大娘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后院中只有几个早起做事的小丫头,穿着大红的衣服,梳着丫髻走动在回廊中,善醒想起五月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擦着头上的汗,一个小丫头上来叫道:“孙大嫂今天要做腊八粥,昨天你让我泡的豆子现在可要将水到了好煮粥。”
十二月初八,易墨凉用过饭来到宫里看望易国主,他路过锦华池塘看见满眼衰败荷早便对了身边侍卫道:“把这池塘填了吧。”国主照例不愿意见他,易墨凉对着宫门外请安后对了太监道:“国主近来可安好。”
“国主一切安好,只是近来不愿意进食这向一直病着,已经请了医官诊治。”李德才躬身回答道
“把宫中御膳房的厨子换了,找两个符合国主口味的来。”长长回廊上挂着的核桃木八角宫灯每一只均绘制了各式的吉祥纹路,他一路走过那灯里透过的光便忽明忽暗的照在身上地上,晏晋德站在长廊的最远处朝他行礼,靠正殿的西面是他从小跟着国主学习的地方,如今暂做了书房,他坐下后问道:“可有消息。”
“探子回报贺仲鹏的人马跟着虞洛彬到晋溪镇,不知何故只带走了二小姐,五月随着虞洛彬走散,至今不知所踪,连大虞的人都在找寻,听说虞国主发了布告活见人,死见尸。”晏晋德坐在下首平常说道
“他定是恼火,大虞如今稍有安定,正是联姻重夺权的好时机,虞洛彬却罔顾纲常带了人私自离宫,对外不好交代当然只有发此布告以示天下,他派了人到处搜寻,看在上次他助我将太子铲除的面上,这事三贝不可阻拦,毕竟五月还在虞洛彬手中不得不防,派人暗中跟着追寻找到五月。”他皱眉拿过那桌上放着的奏折想要看时又放下道:“派人看住太子余党,战事一触即发,调集所有士兵看住各个城门口,不能有任何差池,城中全面戒严,所有人不得进出。”
“我派人去做,王爷可以放心。”他说完顿了段又问道:“国主还是不肯见王爷。”
“事到如今国主自然是不肯见我,当初他把太子从流芳城里接来便料到会有今日,不是太子就是我,只是发生的这一切不在他计划之内,国主是在责怪自己为何会放手,并非不想见我,而是不想见自己。”他喃喃说着,右手抚上胸口一顿皱眉脸色微变,晏晋德知他是心病发痛便道:“这几日你太过劳累才会累及病痛,虽不至危急性命长此以往病理入侵,到时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了。”他说着站起把易墨凉书桌前摆放着白瓷小盒子中挑出一些粉末就着他鼻尖使其缓缓吸入,片刻后易墨凉似有缓解,胸口压迫是灼烧感渐渐消退,他揉着太阳穴问道:“她可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