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1)
“修治昨天带了信,舞阳城千亩田地都已在掌控中,粮草之忧不必担心,招收的兵马也已训练有成,只是现下国主那边还无任何动静。”晏晋德平静继续说着,慢慢拿出罗修治的信交给他。
“事情都在朝着计划进行,现在不宜过快脚步,八神派来的探子可有好好回报千岁府的事情。”易墨凉看完信对了他道。
“那些探子每日回报,我们故意放出的风声想必都会收到,只是八神国主似乎有意,把王位传给二王子贺仲鹏,大王子近日来因受贿卖官之事,惹怒了八神国主,现下正在天青寺修身受过。”
晏晋德把这几日探子的消息如数告诉他,随后又道:“上次去八神,沿路埋伏的刺客,在被抓途中都已自尽,并不能确实是谁人所派。”
“八神王位之争是个契机,那大王子上次我拜会过,是位有勇无谋,贪财好色之辈,也难怪贺国主喜欢他的二儿子。”易墨凉嘴角微笑,对着桌上烛火烧了信纸。
“既八神送来大小姐做新娘,我们也应当做回礼才是。派人送份大礼去大王子府,切莫声张。就说是本王想与未来八神国主交好。”
他伏在桌上快速写了信,飞舞草书一气呵成。折叠好交给晏晋德道:“这几日我会留在南山,等过年了再回去,这信替我交给善雅。”
“王妃身怀有孕,你可想好退路。”晏晋德接过信问道。
“如此八神也好一边放松警惕,一边加快脚步。”易墨凉心里清楚,离尘珠一日不浮出水面,丞相府仍旧是世人眼中的宝藏,八神一计不成,索性把大小姐嫁入千岁府,使之成为众矢之的,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易国主在祠堂里说对他说过,成亲之后从此为人处世便更要谨慎,这‘谨慎’两字,他轻易不会对易墨凉说起,知道了是国主派人去追杀的孙善醒,他更加不可以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焦虑与急切。
不得已把孙善醒留在南方镇,清明之前才接回去,但想不到的却是,从而引出了在顾家村里,厮杀的另一支人马,他得知后沉思良久,才从中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从来世间情事由不得人,他要好好收藏这份新婚大礼留到以后。
房中似有声响,易墨凉冷淡笑容褪去,快步起身走进去扶住善醒,替她披衣盖被,倒来茶水。善醒神色仍旧处于混沌之中,晏晋德上前想要替她诊脉,易墨凉直觉的将她朝自己怀里一搂,把床畔搭着的外衣往善醒身上盖住,用手遮拢后,把她一只手托在自己掌心中。
晏晋德见此光景,神色闪过戏谑之余,也有惶惶不安,他上前道:“二小姐天赋秉弱,不宜思虑过甚,今日之事断不可再发生,这世上没有比人命更为珍贵的了。”他说出这话时,自己也存着羞愧的心,尤其是对孙善醒,这个他救了一命又要害她一命的人。究竟事情可否朝向计划中走去,以前他能够确定,现在却不能够。
她想要说话,奈何被易墨凉抱在怀里,此刻人沉的厉害,抗拒不了的温存,让善醒皱拢起眉头,易墨凉却已是看见了,便又问道:“你可还有地方疼。”
摇摇头,善醒吃力开口道:“小女很好,多谢晏大夫。”
“二小姐这几日好生将养,切莫下床走动,放宽心静下神,过几日晏某会再来替二小姐诊脉。”他一贯慵懒的神情重又显现脸上,贵气优雅眼中满是打量神色。
善醒被看的不知所措,只好低了头又道:“晏大夫的恩德,实为感激。”她挣扎了想要下床,被易墨凉一把拦住,怒声道:“你这又是要去干什么。”
善醒未有答他话,只是对了晏晋德虚弱笑道:“上次大夫说过好吃的梅花糕,我今日做了许多,晏大夫如不嫌弃,可去灶房拿些与晏夫人食用,也算是我对大夫的微薄谢意。”她微微笑着,脸上柔和动人似流水般细细滑过。
晏晋德也拦着她道:“既这样,二小姐不必下床,我自不客气去灶房拿。”他说完道了别,转身出门。身后易墨凉送出院外道:“这几日可有需要注意的,我也好知道。”
“你既然不杀她,便好好对她吧。”晏晋德眼中浮现出第一次遇见自己妻子的光景,满山青绿色的草,风吹着刮起阵阵波浪,湖色衣衫女子袅袅走过,胸前飘带随风飞舞。
他想这可能就是相遇。
带着善醒送的梅花糕,他缓步下山。院中灯光未灭,晏晋德推门而入,文妍儿俯趴在桌,烛火露着微微一点光,烛台上满是冻结的蜡油,他轻轻抱起自己的妻子向床边走去。
“你回来了。”文妍儿开朗笑道,虎牙俏皮露出,她想要下来便道:“我灶房还热着饭菜,去给你拿来。”
“别忙了,我在王府吃过。以后晚了别再等,这样冷的天故意替我生病呢。”晏晋德眼中满是宠溺之色,靠近文妍儿额头用自己鼻尖摩着。
“生病才好呢,晏大夫便可替我看病,天天照顾我了。”她双手箍紧他脖颈,吐气如兰。
“这几日我实在忙,都没空好好看看你,我的妍儿生气也是应该的。”说话间他已是把她抱回床上,两人拥被而卧,文妍儿似有心事,一手握了晏晋德问道:“那二小姐可还活着。”
“怎么想到问起她了。”晏晋德反问道
“她是个可怜人,弥日山上虽是相处时日不多,可是我知道她心里有痛,只是强把这许多苦咽下。”文妍儿说得真切,她心里强压下的苦痛蠢蠢欲动,良久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晏晋德手背上。
两人皆是无声息,良久晏晋德道:“那年你为何独自一人来到弥日山。”文妍儿也不答他的话,只是静静拥着他慢声细语道:“到底我与他同门一场,天昊师哥是最疼我的。小时候我们一起学医,他对我说女孩子应当找个疼惜自己的良人,他是真的把我当成妹妹在宠爱。”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也不过是一样的人。”晏晋德淡然说着,温暖手掌轻轻抚过文妍儿肩头。
“那年我不该到弥日山来才是。”极度倦意与温暖簇拥下,文妍儿慢慢睡倒在晏晋德怀中。
夜太黑,月色照在树荫上稀稀落落,南山的冬季晚上很冷,易墨凉点燃炭火盆,然而善醒身上毒性稍稍克制,燃烧的炭气使得她呼吸不过,靠着床框死命咳嗽起来,全身酸痛不已使不出半点力,太过沉重的喘息让她眼眶微红。易墨凉冷眼看着她,手中药碗递向她道:“最后一次,以后好好活着。”
“王爷究竟为了什么。”她声音微哑,长久的病痛超出她生命的负荷,善醒撑起上身抬眼看向他,没有接过那碗药只是又问道:“王爷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你活着。”他把药送到善醒唇边,对面苍白无力紧闭嘴唇的人,死死盯着他,眼中悲伤绝望,她低头一口又一口喝过易墨凉递来的药,直到最后再没有问过他。
将近年关,晏晋德上山看过她一次,毒性已和从前一样得到很好控制,她又恢复每天早晚喝药的光景,易墨凉对她说过,好好活着。
再一次,善醒选择活下去。
那封托晏晋德带的信,善雅看了一个月,易墨凉从千岁府大门走进时,她不顾四个月身孕,匆匆迎出院外,下人们排成一队跪在地。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他笑着任由善雅亲密挽着,穿着厚重冬衣,到了里屋她脱去裹住的外衣,小腹已是微微隆起,善雅整个人看上去富态艳丽,红润脸上满是喜悦之情对了易墨凉道:“夫君此去一月有余,可还顺利。”
善雅眼中粉红微笑,粉红光芒遮盖冬意寒冷,易墨凉见她如此,拿起手边杯盏喝茶后道:“事情还算顺利,如今大虞太子接管朝政,有些事情不免要从头开始,原本谈拢的开放大虞边城通商一事,怕是要再费些功夫了。”
“母亲前日来信,说是姨母病了。”善雅并没有接过易墨凉的话头,默默为他揉捏着肩膀,轻声开口说着其他,过后又道:“我知道原不该向你说起,姨母从小疼我待我如女儿般,出嫁时她送了前国主御赐与她的手镯给我作嫁妆。”
她没有再往下说,微微低垂着头侧脸看向他,神色哀伤中透过楚楚可怜,眼眶渐渐聚满水汽。易墨凉伸手拉过她坐在身边笑道:“既这样等过完年,你去看看姨母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身体不好,自己要懂得照顾才是,护卫都跟着,下人们也一起去。”
善雅听见他这样说,哭泣脸上浮现娇俏笑容,反手擦去泪水道:“也不是大事,劳师动众的落人口舌。我悄悄回去就可以了。”
易墨凉转身拉住她细腻白嫩的手说道:“千岁府的王妃难道还是小事。”他说完从衣袖中拿出杏黄色小锦盒递给善雅打开,手环大小的珠链细腻,闪着纯真浓郁的翠绿色。
“不知你喜欢什么,这是我送你的,有什么要的告诉李德才,他自会替你张罗。”他站起身似要出门,善雅叫住道:“怎么,这么晚了要出去。”
“好多公文堆着,如今回来了总要先看掉一些。”他对着善雅从容笑道,眼神疲惫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