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在这开满桃花的村子里,没有太过的担忧与顾忌,生活安静平和,天光耕种,日落安睡。夜深了,便点起灯来,等候未归家的人。
善醒用筷子把太大的饺子一分为二,吹凉了递给五月,易墨凉坐在她身边安静的吃着。不一时五月吃饱了,便嚷着要去玩,善醒唬着脸道:“刚吃饱出去瞎跑,回来要生病了,先好好坐着等下再出去。”
“小爹爹和五月一块去。”五月嘟着嘴,拉着易墨凉的手使劲推到。
“五月不许胡闹,你易叔叔还没吃完了呢。”顾三爹也在旁喝道。
易墨凉看着粘着自己身上,那小小的身子低低歪着的脑袋,心下一阵刺痛,便起身抱着她对了善醒道:“我吃好了,先带五月回家,她该午睡去了。”
路上的风景很好,溪水流过和着五月稚嫩的歌声悠悠传出,“东边的风,西边的花,东边的哥哥西边的歌,唱着唱着到天涯。”
五月走走停停,摘着河边的野花编成花冠,递到易墨凉跟前笑笑说着:“小爹爹送给醒姨。”
“既然是五月编的,当然要你去送给醒姨才对呀。”易墨凉蹲下了身子,接过五月手中的花冠又道:“五月编的真漂亮,你醒姨一定会喜欢。”
他俯身蹲在五月身边,眼前的小女孩摇摇头,神秘的对着他小声说道:“小爹爹,昨天晚上我看见醒姨在哭呢。”
易墨凉没料到五月会这样说,便又问道:“你一直睡觉怎么会知道。”
“哼,我晚上睡不着偷偷看月亮,看到她躺在床头上很难过的样子,还用手擦眼睛呢,这不是哭了嘛。”五月笃定的说道,小手拿着花冠一摇一摇。
仲春的风吹散了路边树上的桃花,一瓣瓣飘落到河里,沉静的四月的花香,慢慢抚过人心头,他听见五月的话,淡淡笑容嘴角擒着醉意,伸过手抱起她道:“你告诉醒姨了吗?”
五月摇摇头道:“没有呢,我不敢告诉她,我怕醒姨说我晚上不睡觉。”
“既是这样,我们就不告诉她。”易墨凉道
“为什么呀,醒姨不是很伤心吗?”五月问道
“她伤心了,我们去哄哄她,摘更加漂亮的花去送她,好不好。”易墨凉抱着她,一路往村后的山坡上走去。
午后阳光,很好的照在五月头上,绑着红头绳的辫子上,那欢快的羊角辫左右摇晃,抱住易墨凉的脖子道:“好啊,好啊,我们去摘桃花送给醒姨,她一定很高兴的。”
近水的山坡几株桃花静静站立,河水顺着北边流淌,过了弯便看不到尽头,易墨凉神色漠然的淡淡笑着。五月早已不耐道:“小爹爹快过来,我摘不到呢。”
风很轻,带着春天独有的草香味。善醒回了家却没有见到人,空落落的没有声音,她不免害怕起来叫道:“五月,五月,老爹在家吗?”空气中的灰尘懒洋洋散在各处,她正疑惑,外面传来稚嫩的笑声和男人低缓的话语
“醒姨,醒姨。”五月见到她,便挣扎着从易墨凉的怀中下来,跑到善醒眼前,献宝似的把那桃花做的花冠递给她道:“这是我送给你的。”
她一怔慢慢蹲下身来道:“好漂亮的花冠啊,谢谢五月了。”她亲亲五月红扑扑的脸蛋,不出意料的她全身都是汗,头发也散了下来,那水晶晶的大眼晴透着疲惫的兴奋。
“醒姨,你不高兴吗?”五月见她这样,担心问道。
“我很高兴啊,可是五月要睡午觉呀,醒姨找不到五月刚才在担心。”她起身拉过五月的手又道:“我们换好衣服午睡去了。”
经过易墨凉的身边,五月抬头吐了吐舌头。原来她的小爹爹没有说错,即使送了桃花花冠,醒姨还是会生气的。易墨凉嘴角笑起,反手敲了敲五月小小的脑袋,皱了皱眉头,眼中满是宠爱。故意视而不见他们两个的举动,善醒替五月擦干净身体换好衣服,便哄着睡觉去。
天色有些变,慢慢暗下来,空气中水汽更甚似是要下雨,善醒看看天色,快步走向院子中,把晾晒的萝卜和辣椒从棚架上拿下来。她左手自从划伤后,便有些微微使不上力,只好用肩膀顶着那棚架,身后熟悉的味道走近,一把接过那沉重的竹棚架,她转过身换手反托住,两人一起把院中的东西,一件件搬进屋内。
此时雨密密点点从空中撒下,泥土带起的腥味传了一屋子,善醒拿过椅子上的土布围裙,从易墨凉身边走过。不一时厨房便传出切菜的“擦擦”声响。
屋外隐约有些声音,易墨凉抱着柴火也走进了厨房。他蹲下身靠近,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竹片熟练的生火。善醒悄悄往边上挪动,空出了地方让他好生火,自己从灶台上拿起那晒干的萝卜仔细切起来。
炊烟袅袅升起在暗蓝的空中,雨下得有些急促,沿着屋檐径直垂落,在屋外空地上溅起一涡涡凹陷,厨房善醒有忙碌的身影,她掀开锅盖,从缸里面舀水想要烧开,火已经点燃,易墨凉看见善醒要烧水,便又开始添加木柴,好让它烧得更旺,两人各自忙碌做事情,并未说过一句话。
善醒看着蹲在地上干活的易墨凉,明亮的眼神仔细看住炉火,虽是一身粗布衣服,却也遮盖不了满身的贵气,他坚毅下巴带出脖子挺拔的线条,嘴角紧紧闭起,眉头稍微皱拢。善醒知道,他完全投入一件事情中,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曾经这样的神情打动了她,静默的月色之下,他总是独自一人坐着,柔和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当地开出皎洁寒凉的花。偌大王爷府,只有他一个人,孩子般的孤独与彷徨。
善醒觉得哀伤,一阵阵痛楚和着血味涌上心头。她紧紧忍着咬住下唇。手中一滑,刀早已切过指尖,她本能的哎呦喊出口,往后退了一步。
在她身旁的易墨凉看见,开口说道:“用刀时心不在焉,你想要切菜还是切手指。”善醒本来心中想着一件事,晏晋德下山时说不可过度郁结思量,她原本夜里睡得便不好,如今中了毒更加不得安稳,到了顾家村情形似有好转,不想前几日五月说的话,又引出她故意选择的遗忘,一来一去间,好容易被制住的毒性,慢慢又疼痛起来。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易墨凉站立起身,伸手拉过善醒手指放在嘴里,口中顿时一阵咸腥的血味,善醒直觉往后退去,恰巧用手扶住灶台上烧开的锅子边缘,她惊得又往前一跳,撞在易墨凉怀里。
“孙善醒,你要一直这样下去,本王也不好说什么,但顾三爹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若贸然死在他家,害他吃人命官司,可就是忘恩负义了。”他话语里句句刻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看得只是受伤的她,神色却极尽关怀,嘴角似有嘲讽,一只手紧紧箍拢着善醒。
她眼里褪去刚才分神时的彷徨,换上冷淡与恭谨脱开易墨凉怀抱,低头道:“是小女在想事情,一时没有留意到。”她用手捏住左手食指尖端,那刀一切伤口虽不大却极深,血慢慢溢出,她又用身上围裙包住手指,用力按压想要止血。
“顾三爹是小女救命恩人,小女虽不曾读过许多书,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她说着转身拿刀继续切菜,伤口离开按压,不一时血又涌出,她眉头微微皱起,把手指含在嘴里允吸,突然想起刚才易墨凉也是这样为她止血,脸色一红,心里牢牢被抓住一般酸涩难当,转身想要离开灶房。
她被易墨凉横里伸出的手挡住了去处,道:“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活在世上,本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小姐说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但我想小姐应该不懂得才对,如若你知道其中一些些道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他已经捏住她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道,是有些疼痛,幸而伤口不算太大,盐水洗过后用布包着,草绳死死的扎住,倒也不怎么流血。
她想要继续去做饭,易墨凉拉住了她道:“我来吧。”
善醒眼神一顿,手中动作没有停下的道:“王爷尊贵之体,如何能够做饭,还是让小女来做,这样才好有一些些的知恩图报?”
她微微皱起的眉梢里,有和这雨天黄昏里一般的凉薄,神色哀伤,脸色严谨,口气却已然变得不像平时。易墨凉嘴角牵起不可见的一丝笑意,他恼怒善醒的漠然,口中责怪她不知做人的道理,心里却又不愿意她真的为此而伤神。
很多时候,易墨凉都在善醒身上看见自己,孤独、悲伤,从不愿意走进任何人的心里,也不愿意让其他人走进去,然而善醒的这份孤寂与决绝,又更甚于他,至少他曾今是千岁府快乐的小王爷,而她从来不曾拥有过,所以她才会不害怕失去。
如果一直不害怕失去,那么他便要开始无耻的掠夺,开始在她身上做出,一种诀别的选择,惟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彻底消失,消失在沉溺于遇见她不可自拔的痛苦中,孙善醒,他注定要遇上,而又注定要伤害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