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弥日山是三贝的边境,过了山便是鲁阳国。她长在八神,来到了三贝,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这一生都是被人指着让她来去。看着眼前静静流淌的溪水,顺着这河流可以翻过弥日山,过了山就是鲁阳国。
善醒想跟着河流走,翻过山到别处去,没有丞相府,没有长明庵,没有三贝,没有这里的一切。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刻,究竟活着该是什么样的,善醒想要知道,她握紧了右手,用力拽着衣角,幽深的天边星星很多,映满了整个夜空。
“今晚并无月亮,二小姐也有如此闲情逸致。”易墨凉冷冷的声调传来。
那日她毒发昏倒在木屋中,晏晋德再三嘱咐她,千万不可独自一人,可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本来她对自己也就从未放在心上,抱着何种心情过活,现在又是何种想法,种种种种,她都放得很低很低,低到让人看不见。
善醒从黑暗中清醒,她双手牢牢握住的衣角,此刻已然被攥成一团,左手上的伤还未好透,用得力气大便开始疼起来,手腕处似有千万只啃噬的小虫子,微微有些发热,微微有些发痒。她放开手,站起对易墨凉行礼,低下头从他身边轻轻走过,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臂,易墨凉沉住声音,低低问道:“本王说过,在千岁府一日,便给我好好活着,你一次一次,忤逆本王说的话,是在挑衅,还是作戏。”
手臂被抓得有些紧、有些疼,善醒却还是只低着头。她不愿意再一次重复在千岁府的过往,眼前人有种魅惑的气息,将她拉住,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丢了心神,每当看见易墨凉干净明亮双眼时,善醒总是惊慌的,这种惊慌让她失去了勇气,从八神带来的抛弃一切的勇气。
在长明庵许的愿望,原本只是在苦难中生出的虚无,可是现在她却觉得,那种虚无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垂手可及的地步,又开始离她越来越远,远到碧落黄泉。她不应该让自己陷入妄想的境地,如果易墨凉也如那些平常对待她的人一般,或许她不会如此惊慌害怕,习惯一种苦难之后,她变得无所畏惧,这种无所畏惧让她来到三贝,然而易墨凉把她之前的习惯全部打碎,重新拼装。在这拼拼凑凑间,善醒与善醒之前的所有,一瞬间土崩瓦解,易墨凉敲碎了她十几年为自己搭筑的墓碑,把她从将要掩埋自己的土里拉出,却又向自己泼出水,把她淹没在无穷汪洋中。
善醒低头不说话,这种近乎沉默的反抗,在经过了将近半个月之后,终于将易墨凉惹得发了狠,使劲将善醒身子扳过,易墨凉眼中有着嗜人心骨的怒气,他用手猛力抬起善醒一直低垂的头,下颌被捏得生生疼,经历过很多疼痛的善醒,眼里竟然隐隐有泪光,这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很快收起窘迫,她挣扎不过,头虽被抬起,眼眸还是低垂着不去看他,易墨凉看了半响,却又笑了起来,他淡淡说道:“二小姐既然不说话,本王也不好再问了。”
放开了她,易墨凉俯下身子抬头,离她很近的距离,为了让低头的她看清自己,他在从善醒垂落的眉眼处看她,平静笑望着,那笑善醒见过,魅惑的让人沉醉的杀意。她心头一震,想要说话时,眼前的人已牢牢堵住了她的嘴,头被迫抬高迎合,少年口中有和他身上一样淡薄的熏香,饱满温润双唇,紧紧把善醒的惊慌失措全然吸附,牵牵绊绊全部融入她唇齿间。
善醒瞪大了眼愣在那里,十六年的人生里她经历过很多,痛苦、折磨、无奈、失望,却从没有一个少年这样吻过她。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星光的夜色下,耳边只听得溪水流过的潺潺声,她忘记挣扎愣在原地,任由易墨凉在她唇上肆意掠夺。
渐渐站不住脚,身子有些轻软,唇齿相抵间,灭顶的窒息感使善醒心头血意翻涌。易墨凉在用力的汲取着,她身上每一处的气力,她在夜色里站的久,身上原本透着寒凉,此刻空中漫天星光散落,四月里潮湿的水汽聚拢在周围,草木香气氤氲。
她变得更为冰冷的身体失去氧气,脑中闪现大片空白,善醒本能开始挣扎想要脱离,易墨凉却将她下颌捏得更疼,一只手揽过她腰背朝向自己紧紧抵住。
善醒呼吸不过,心头涌起毒发时晦涩钝痛的触感,喉间血腥味加重,她顾不得许多,用双手敲打他背脊,修长的挺拔的身躯,坚硬强迫将她困住,不得动弹。易墨凉眼中有夜空最明亮的颜色,他没有放过善醒,平日里她不说话,闭拢的双唇习惯性喜欢抿住,独自出神时经常咬住下唇,唇间留下一排整齐齿印。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口不由得一阵莫名悲伤。老王妃对他说过,大丈夫当胸怀天下,他如今却看着她感到悲伤。这些天他对于善醒,抱着连自己都疑惑的感情。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份被他疑惑的情,使他跌进了一个局,戏中戏,局中局,谜中谜,一出好戏,一个困局,一种迷思。
善醒使出全力仍得不到解脱,喉间鲜血涌出,她嘴角又被易墨凉用力含住,想要吞下那血困难至极,口中原本两人相融的津液,顿时充满一阵血腥味,她本来呼吸不能,如今又被呛住,在微弱的挣扎中向他怀里倒去,胸口剧烈咳嗽,刺耳鸣喘声响,一吸一吸之间,只有出的气息。
慢慢放了怀中人,伸手擦过嘴角粘腻的殷红色,她在挣扎中牵动了毒气,太过窒息的吻,让善醒没有力气的,顺着易墨凉身子向下滑去,俯在溪边大块岩石上,她用手压着胸口喘气,心头阵阵痛感,血自口中不断咳出,衣襟上濡湿了一大片,捂住嘴唇的另一只手掌心全是鲜红,易墨凉低声向前淡淡的问道:“二小姐可还安好。”
她刚刚平稳了气息,此时呼吸仍然急促,低垂了头看不出任何情绪,想要站立却又撑不起身。易墨凉轻声笑了,略微弯下身体,去拉她撑在石块上的右手腕,那里有一道新生的疤痕,扭曲丑陋,他看了看又道:“二小姐这出戏,下了工本,真是唱足了。既然是戏,小姐理应把大小姐的那份,也一并作足了才好。”
夜有些沉,越发的凉,善醒一手被她拉住,身子伏在石头上,周身火热的烧,口中血腥味还未散去,他的手伸向夜空黑暗中,低头时却温柔冰冷。
“生而为人却从未有得到过人的对待。”在乙真山前,在迦叶河旁,她背着身跪坐在地,河中水波荡漾,空旷的天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冷暗幽深的河里,到处漂放着纸莲花灯。
那晚不像今夜漫天星光,也不曾像十五,有温柔的月色,善醒缓缓道出这些年想说的话,只因她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样待她。
黑夜里,善醒极力挣扎,两人的气息交汇,她用手上前死命推他想要阻止,却一把被抓住双手反压的身后,素色裙衫凌乱纠缠着他华丽的衣裳,他有些发狠又像是疼惜,手划过的地方点起燎原之火。如此混乱间,她耳边溪水却格外清楚,是贯彻如一的水声敲打同一块石头所发出的动静,那横在溪中的石头天长日久,被水磨的异常光亮平滑,她心中也似横着一块石头,易墨凉蛮横粗暴的要将她打磨。
刚平息下来的胸口起伏不定,她渐渐丧失了最后一点气力,被他拥住放在双手圈起的一方牢笼里,易墨凉单手扶着她后背,嘴角噙着醉人笑意,善醒被她往前一带靠在他胸口,两人彼此归拢,她战栗的厉害,脸色发白,被他吻得红肿的双唇,到更显出那份诡异与暧昧。
空气中湿漉漉凉气,密密麻麻袭满了全身,善醒渐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拉过她散落的衣服,易墨凉替她盖住了赤裸的前胸,玄色胸衣前襟上用绿色的粗线,绣了初春淡淡的柳叶,少女恬静淡漠的故事里,她站在那里等候。
嫩柳绿叶的胸衣上方,横着无数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痕,锁骨处伤痕被他吮得通红,微微泛出血丝。黑暗里他看见,在那正中有着珍珠大小般的朱砂痣,无声发出一闪一闪光亮,危险、诱惑。
她定定的望着,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手俯上胸前拉起衣服,却抖得系不拢衣带。周身烧得麻木,是毒发的钝痛,还是身上此时的疼痛,仰或是被强迫侵犯的悲痛,都不得而知了。在长明庵生活过的她,早已把那些痛化作风,经历过了就吹散了。
第一次,她从易墨凉这里,收到了不同于以往的痛,这些痛化作风吹散了,却仍旧吹在她身上、心上。善醒眼中没有泪,只是愣愣看着他,没有任何话语,两人彼此静默,易墨凉也静静的,回望着她。
“生而为人却从未有得到过人的对待。”在乙真山前,在迦叶河旁,他负手站在她身后,河中水波荡漾,空旷的天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冷暗幽深的河里,到处漂放着纸莲花灯。
那晚不像今夜漫天星光,也不曾像十五,有温柔的月色,易墨凉听见这些年她想说的话,他知道再没一人像自己这般待她。
他与她,并非识于微时,也从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