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他让她安心的留在府中，她便安静的住着，日子倒也过得快，每日每夜一样重复着，秋天的雾气夹着湿润吹进了屋。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吧。”多喜绣着手中的百花图，看了一眼善醒又道：“姑娘抄了半日也乏了吧，闭眼歇歇。”
她放下了手中的笔道：“我去后院走走，脖子怪酸的。”说完出了屋门。因快要下雨了，空气中湿润到也不怎么冷，她拢了拢额前的散发，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湖边。
出发八神前，她的母亲——相府的夫人找过她，她用一贯厌恶疏离的口气对着她说，既是孙家人，当担天下事。她不明白，从小她的世界就是长明庵，庵堂的长明灯，抄写的经书。无数的苦难流淌在迦叶的河中，那条始于大虞国流经八神最终到达三贝注入黑幕海的河。
河的终点有着一座山叫乙真，终年热气奔腾，山顶的溶洞中有着千百年来的传说，那是消失的图索帝国埋葬财宝的地方。然而，那溶洞的热气阻挡了猎取者的步伐。
“拿到了离尘珠便可止住溶洞的岩浆，那是上古的神珠，至阴至寒之物”。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怎样取得财宝，然而世代离尘珠只归八神丞相府孙家所有。
善醒一路怔怔的想着，原来她还是孙家的女儿，原来孙家还是她的家，原来一切不过才是开始。天色有些昏暗，雨怕是就要来了。她转身要朝里走，黑影自她身前掠过。
秋天的雨下得急，才一会就密密麻麻的湿了满地，多喜起身关窗子，等了许久却还未见善醒回来。以前在长明庵也是这样的天，她被罚跪在雨里念诵百遍的经文，身上的伤痕被雨水冲刷的冷冷刺骨血红遍地，庵堂中香火缭绕佛家的大门流淌着雨水，她模糊的看着前方想着这次怕是活不过了。
再醒来时一个小女孩正歪着头俯在桌上，边上放着木盆上头搁了块白布。多喜是知道的，这是相府的二小姐，从小寄在庵堂，她起身下床跪在了善醒的前头，眼前人淡淡的看着她道：“活着吧，虽是不易，还是活着吧。”那年多喜七岁，是长明庵的俗家子弟。
她等得急了，撑着油纸伞一路找过去。雨下得很大，她的裙子湿了一圈，“姑娘，醒姑娘。”顾不得礼数她在雨里大喊了起来。
有人撑着伞出来询问，不一会儿，李德才带领了下人们四处找寻，王府中的灯一字排开的通通点了来。
长明庵里的长明灯是点了祈福用的，晚上从长明山向上望那庵堂，远远的忽明忽暗的火光像是野兽眼睛，伏在山上向下静静望着。庵堂里端庄娴静的妇人拿着木鱼有声的敲打着念诵经文。妙音师太走近了对着她道：“夫人，天色不早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对着那老师太问道：“这几日在此礼佛念经，时日过得平静祥和，比起丞相府中吵得人不安宁。”老师太没有多言，放下了手中的茶具出了房门。
屋子上的黑影翻身跪在了她身前道：“事情已办妥。”
那夫人点了点头，道：“可否回报了王后？”
“属下以命人去宫中回报，此时王后应以知晓。”
“带去的信可交到二小姐手中。”
“是的。”
“下去吧。”妇人淡淡的挥了挥手道。
她起身推了窗，屋外的云很厚天上并没有一点星光，想必是要下雨了。她不喜欢雨天，那逼厌的潮湿的水汽打在人的身上。
潮湿的雨天在很多年前也有过，她还是年轻的丞相夫人的时候，深秋寒凉冷静的雨天里，她坐在屋里手中缝着婴儿的虎头鞋，脸上有着甜美慑人的笑容，带出颊边一荡一荡的酒窝，太医刚才来看过，说是孩子就在这几天了，让她静心好好休养。
才不过成亲三年，这已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了。善雅一个人太孤单了，整日吵闹着时刻要人相陪。她嘴角微微翘起，孩子很安静，轻缓在她肚中翻滚着，这么安静的可人，她柔柔抚上滚圆的肚子，爱不释手。
夜里她突然疼起来，丞相府的灯亮了整条大街。小婴儿很漂亮格外喜气，像极了她的一双杏眼，右手心有着和善雅一样的暗红朱砂胎记。她满足安心的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她的女儿却不见了。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翻江倒海似的泼在她身上，潮湿阴冷的雨水，她哭喊着用尽了力气也没有见到她刚出生的女儿。血留了满身，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自此以后她再不能生育。
善醒睁眼的时候，一屋子的人跪着。“姑娘，你终于醒了。”多喜梗咽着声音，上前扶起她。宫中来的太医正坐着开方子，只听得笔划过纸的“刷刷”声响。
她周身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头沉的发痛，自觉浑身发热，靠在多喜的身上，问道：“这是怎么了？”
医官对着易墨凉道：“二小姐舌质红，苔黄干，脉数，想是染了风温之症。这药方子用3碗半水煎至1碗，分2次温服。每日2剂，上、下午各1剂，先吃着过几天下官再来瞧。”
他接过方子看时，见上面开了麻黄，杏仁，生石膏等药物，不等发话，李德才早已接过方子打发人去抓药。
此时医官起身看了床上的善醒一眼，道：“二小姐好生将养着，老夫过两日再来为二小姐请脉。”
屋中跪着的人皆大气不敢出，各个低头摒气。她靠着多喜，好容易定下喘息，全身的汗水湿透了背，此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待要说话，又是一阵咳喘，用手扶着胸气闷的透不过。
“不予他人相干。”善醒咬牙说了一句，便又开始喘息起来，易墨凉见她这样，背过身大喝道：“都给本王滚。”下人们吓得跪着从门里门外低头倒退爬着，房中空出了许多，她闭了眼只是大声的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