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断魂分付潮回去1(1 / 1)
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秋离彦望着头顶那片蛛网遍结,爬满藤蔓的洞壁好一阵茫然,半晌之后才渐渐想起了昨夜之事。
倾尽平生所有的温柔给了绵绵深情一吻之后,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哽咽地低语:“阿彦,你知道我是蛛妖吗?而且,是最可怕的那种,传说中会在缠绵在之后吃掉爱人的黑寡妇!”
“我只是个凡人,寿数有限,很快会老,会死,没有办法陪你走过千秋万世,如果,可以用这种方式和你永远融为一体,或许也是件好事……绵绵,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一滴泪,缓缓坠落在他颈间,灼热得仿佛燃烧的心,下一刻,却有一道冰冷的劲风射进他的背心,他的身体迅速麻痹,意识也渐渐消失。沉入黑暗前,他用尽所有力气看了绵绵泪水滂沱的脸庞最后一眼,然后安静而满足地合上了双眼,没有任何的怨恨与恐惧。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么,绵绵弄晕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看看自己身上,衣裳已经穿好,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发现颈上的那道伤口竟然已经消失,皮肤光滑如初,毫无痛感,连伤愈后本该结出的血痂也没有。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此时他方才注意到,自己身下的并不是什么床,而是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只是被人细心地垫上了一块厚厚的褥子,因此丝毫感觉不到坚硬和寒冷,而他身处的地方也并不是先前所见的山间小屋,只不过是一个岩洞而已,洞里到处挂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其中最大的一张足有八仙桌大小,色泽银白,熠熠生辉。
秋离彦早知绵绵是蛛妖,因此对眼前的景象也并没有过分惊讶,但当他发现对面的洞壁上几行不知用什么手法刻上去的字以后,却是蓦地心头一震僵住了身子。
“情深缘浅,愧对君颜。人妖殊途,永不复见!绵绵留。”
哑声念出那仿佛字字凿在自己心坎上的诀别之语,秋离彦的脸色一点点变白,手足也一寸寸变凉。
不,不,绵绵你怎么可以这样?什么叫人妖殊途?不管是否应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今生今世,我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可能斩得断,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的意愿就一走了之,还如此决绝地告诉我永不复见?这不公平,我不同意,我不允许!
“绵绵——”顾不得自己长发未束一身狼狈,他疯了似的冲出山洞狂奔嘶喊,“绵绵,你这死丫头,给我滚出来!是你让我背离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是你让我心甘情愿为你疯狂,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却一走了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还不如不直接杀了我!你该死,你混帐,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就算追到天边,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平日里斯文腼腆得犹如少女,说话总是轻声细语,走路做事也总是稳稳当当慢条斯理的当今王夫殿下、秋离家二少爷竟会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似的满山乱跑,大吼大叫?若是被秋离兆和看见,铁定气得当场昏死过去,但此刻的秋离彦显然已完全无心顾及自己的形象,只是凭着本能拼命追逐着自己宁愿失去生命也不愿放弃的东西。
可惜,绵绵还是如她来时一般诡异地消失了,他找不到属于她的任何踪迹,终于,他筋疲力尽、心如死灰地扑倒在地上,任凭绝望的泪水吞噬了自己的心魂。
突然,他感觉到胸前有样什么东西硌了自己一下。怔怔地把手伸入怀中四处摸索,他在触到一件似曾相识之物后呼吸一窒,随即手忙脚乱地把它从衣襟里拽了出来。银钥匙,是绵绵给他用来开启她家房门的银钥匙!不过……却只剩下了半把。
这一定是绵绵留给他的,他刚才急着追出来,所以才没有注意。
那房子是假的,是用山洞变出来的,但这钥匙却是真的!这是绵绵留给他的纪念吗?可她为什么只留给他半把呢?难道说,另一半,她想留在自己身边,算作是与他唯一的一点联系,一点念想?如果她真是这样想的,那就证明,她人虽走了,却把心留在了他身边。
“绵绵……”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他握紧了手中的银钥匙,就好像死死抓住了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
心情略微平复之后,他的头脑逐渐清醒起来。抬头看看天色,他想起了与锦燏的约定,时间不早了,他得赶快回宫去,一旦过了午时,锦燏就会把他的遗书交给父亲和曦华,要是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白白着急伤心一场,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擦干眼泪爬了起来,寻到一条山涧稍稍梳洗整理之后,便匆匆踏上了回宫的道路。
☆ ☆ ☆ ☆ ☆
大殿一角,肉体凡胎不可见的无形身影怅然驻足,一声无人可闻的苦笑伴着心碎的伤痛悄悄弥漫开来。
其实,区区一把凡间之剑,即使正中要害,也是要不了锦燏的性命的,只是,在被那个他掏小酢跷爱着的女子一剑穿心的那一刹,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他们酒后缠绵的那次,她也因一时气恼刺了他一剑,但他感觉得到她并无当真伤他之心,所以从未介意。可这次不同,那剑,在他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不差毫厘地刺进他的心脏,显然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的。
她就那么恨他?就因为他谎称自己杀了秋离彦?还是因为他当众揭穿了孩子的事?原来,雪真曾对他说过的话一点都没错,如果在他和秋离家的人之间,两者必须择其一的话,最后被牺牲掉的只可能是他。
那仿佛被生生剐碎肉体又焚毁灵魂的痛苦让他彻底绝望了,那一刻,他只想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到那个几千年来首次唤醒了他心底的柔情,给了他全新的生命,却又亲手扼杀了他所有希望的女人。
所以,他故意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已经死了,然后留下一具用幻术造出的假尸体,自己隐了身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他留在假身上的那些法力,足以让它维持人形直至完成一场程序齐全的葬礼。
他的死自然是假的,但从被刺中到整柄长剑透体而过,他所承受的所有剧痛和所流的每一滴血却都是真实的,那自暴自弃的蛮横一送,甚至生生捣碎了他的心——或许,这样也好,只有亲手毁了这颗执迷不悟为她沉沦的心,他才能彻底解脱,获得重生。
隐身立在殿角的锦燏通体红光闪烁,流转全身的灵力很快修复了受伤的躯体,也把胸膛里那些血肉模糊的碎片重新凝结成了一颗完整的心。但是,它真的完整了吗?完整的,只是外壳而已,曾经充盈于其中的某些东西,怕是再也无法找回了。
方才,他看出了曦华扑来抱住他倒下的身体时忘却了一切顾忌和怨恨的惊痛,但是那又怎样?他受刑负伤的那回,她也曾为他心痛过,但他要得到她一丝一毫的柔情眷顾,总是只能在首先确保了秋离家人的利益之后才能实现。
他并非世俗之人,可以不在乎和心爱的女子有没有公开正式的夫妻名分,但若是连在她心里的实际地位都永远低人一等,纵然他再豁达,又如何能够忍受?所以,他不想再因她一时的忘情而心软,不想再重蹈覆辙,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
是时候该离开了吧,这里,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和事。合了合眸,锦燏转身跨出了殿门,情绪低落的他并没有察觉到,空中,一片黑色的烟雾飘浮在他头顶,跟随着他的身形缓缓移动,一对妖异的红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透着嗜血的杀意。
忽然,天际又是一道青光闪过,血眸似乎颇为吃惊,又有些不甘心似的一眯,随即,黑烟倏忽化去,消散无踪。与此同时,锦燏猛地一抬头,挥手设下一片阻挡外人视线和听觉的无形结界后,掠向空中截住了那道青光。
“清颜,你来做什么?”盯着面前那只青底彩羽的大鸟,他神色不安地问道。
大鸟一旋身化为彩衣少女,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地怒吼道:“我来做什么?还不是因为感应到你出事了吗?这恶毒的女人,竟敢出剑杀你!我今天要不灭了她,林间清颜四个字就倒过来写!”
“清颜,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的私事不用你插手!”牢牢按住暴跳如雷的小师妹,锦燏蹙眉道,“凡间兵器伤不了我们,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我根本就没事。我们走吧,凭着法术褴杀无辜是违反天规的,你别惹麻烦了成吗?”
“燏师兄,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怕我惹麻烦还是不想让她死?”清颜咬牙瞪他,见锦燏长睫一颤垂眸不语,她愤愤地甩开了他紧箍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到现在还护着她?她又不知道那把剑杀不死你,这样对你动手就是存心想要你的命,这种没良心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这话正说到了锦燏的痛处,浑身一颤,他的眼中再度泛起了绝望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