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断魂分付潮回去2（1 / 1）
“陛下……”一声温和而微哽的叹息中，秋离兆和俯身轻抚上了曦华的臂膀，“请陛下保重圣体，莫再如此了。此人说来也算是个情种，只可惜因妒生恨，误入歧途……他害死了彦儿，死在您手上也是罪有应得，您就不要再为他伤心自责了。”
在场众人见他强忍丧子之痛和儿媳另有所爱，甚至已与他人结下珠胎的屈辱理智地安慰曦华，都不由得唏嘘感叹。秋离家的两个儿子先后被封为王夫，却没有一个得到善终，连一男半女都未曾留下，秋离兆和至今没有对曦华有过半句怨言，依旧对她忠诚爱护如故，也着实是不易了。
管他旁人如何感慨万千，曦华只如失了魂般呆愣不动，对秋离兆和的劝慰毫无反应。
这时，只听殿门外起了一阵惊异的喧哗，隐约似乎有人唤着“王夫殿下”，殿内众人都是听得一愣，就连精神恍惚的曦华也蓦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了一丝愕然的光芒。下一刻，一个身穿蓝衣的斯文少年已是疾步跨进门来，可不正是秋离彦？
“王夫殿下？这……这……”殿内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不是已经被锦燏给杀了吗？怎么又会回来？这来的到底是人是鬼？碍着秋离彦的身份，没人敢这么问，可大家的头脑也都乱了，平日里的规矩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没有一个人想到上去行礼见驾。
曦华石化般定在原地，已是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秋离兆和则是浑身一震，目光微闪后扑上去抱住儿子惊喜地呼喊起来：“彦儿，你回来了？爹不是在做梦吧？老天保佑，祖宗显灵啊……”
秋离彦却无心理会父亲，匆匆自他怀里挣脱，踏着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迹赶到了“锦燏”身旁。伸手一探，确认了那已是一具完全没有呼吸的“尸体”，他顿时脸色惨白地跪坐下去，痛苦地掩住了面庞：“阑夜大哥，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刚才，他一回宫就听说，父亲和曦华因为怀疑锦燏与他的失踪有关，正在明方宫对其严加审问。他知道锦燏是守信之人，脾气又硬，既然答应了替自己保守秘密，便是钢刀架颈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的，他担心锦燏受到责难，急忙赶来想要替他澄清，却没想到，悲剧已经发生了。
“彦儿你说什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曦华的头脑已经略微清醒了一些，意识到摆在眼前的很可能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或者说是错误，她一把抓住秋离彦的手急问道，“你这一晚是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阑夜锦燏把你抓走的，他到底有没有加害于你？”
“姐……陛下，这种话你也信？相爷身为刑监司之主，难道也不知道给人定罪是需要实证的吗？”秋离彦牙关紧咬，悲愤的目光在父亲和曦华之间流转着，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两个世上最亲的人露出这样愤恨的神情。
略去与绵绵有关的具体情节，只说自己要出宫见一个不愿公开身份的朋友，又把自己当时如何求锦燏帮忙的来龙去脉大致说出之后，他怒视着面上血色褪尽，身躯颤抖不已的曦华哽声冷笑道：“你怎么就不明白，阑夜大哥之所以会胡乱认罪，就是因为你的怀疑伤透了他的心！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相信他，惟独你不可以！你居然连查证都不曾就杀了他，你怎么可以这么武断，这么残忍？”
虽然没有人告诉秋离彦事情的经过，但他进门之前已经看到了插在廊柱上的，犹在滴血的潋影剑。他知道那把剑是哥哥送给曦华的，她一向贴身收藏，不让任何人沾手，既然锦燏是死在此剑之下，那么动手的除了她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自与锦燏交心之后，秋离彦已经完全把对方当成了生死兄弟，如今见锦燏为了遵守对自己的承诺而含冤惨死，急痛攻心之下，他忘记了君臣礼仪，忘记了有旁人在场，竟是大声指责起曦华来。
秋离兆和脸色剧变，忙上去把儿子拉到一旁急声道：“你疯了？怎可对陛下这样无礼？就算阑夜锦燏没有把你怎样，可他胆大包天，竟敢当众侮辱陛下，帧酢踱一点，也已经是死有余辜了！就为了这么个胡作非为扰乱宫廷的妖孽，你居然也跑来陛下面前胡闹，你到底是中了他什么妖法，是非轻重都分不清了吗？”
秋离彦并不接话，冷冷望向父亲的目光中透出丝反感和轻蔑，这样的眼神让秋离兆和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忽然，只听一声闷哼，曦华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朝前一倾，虚弱地仆倒在了锦燏的“尸身”上。
结界之内发生的事情外面的人看不到听不到，但里面的锦燏和清颜对外面的情形可是一清二楚。原本对曦华已然心灰意冷，决意离去的锦燏，在看到她脸色惨白呕出鲜血的一瞬间，那颗曾被她亲手毁去的心竟仍是隐隐作痛。
清颜见了他这样子不由得万分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让我教训她，不理她的死活总成了吧，怎的你还要可怜她吗？如是想着，她一把拽住锦燏，拖着他便走。
“陛下！”
此时，大殿之内已经彻底炸了锅，一片惊呼混乱之中，秋离兆和匆匆奔向门口大声呼喊：“来人哪，快去请御医……”
“不许去！”曦华刷白着脸撑起身来，厉声打断了秋离兆和的话，“我不需要什么御医，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他对我的惩罚！”
低头望向那满身血污的“尸体”，她的唇边渐浮起了一丝恍惚的凄笑：“犯下如此不可原谅的大错，本该一命抵一命才是，可惜我现在还不能……锦燏，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就去找你，欠你的情，让你受的苦，等到了那边，千倍万倍，我都还你……”
锦燏本是恍惚地任由清颜拉着自己走，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蓦地顿住了脚步。清颜正想与他一同施法逸去，却忽觉手上一沉，她那别扭的师兄，已是脚下生根般定在云头，好看的修眉拧成一团，原本死气沉沉的艳眸中闪过了一阵阴晴不定的光芒。
怎么着？这样你就要变节？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她那个气呀，真是恨不得立刻扑下去把曦华给撕碎了，可问题是她不能。磨了磨牙，她只能气哼哼地停下来静观其变。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身上担着社稷万民的安危，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御林苑监生出这样轻贱自己的念头呢？”
清颜在天上跳脚的同时，地上的秋离兆和也气得连连顿足，话音未落，又见曦华脸色一变，突然捂着小腹弯下身去，那样子看起来痛苦极了，不消片刻，额上冷汗已是涔涔而下。
“姐姐！”这时，秋离彦也顾不得再责怪她，急忙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姐姐，你怎么了？别再逞强了好不好？让爹爹派人去请御医吧，我求你了！”
秋离彦还不知曦华有了身孕，她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这情形，怕是受刺激太多动了胎气，她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此时此刻，想到孩子有可能保不住，她却是情不自禁地惊慌万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却不能不顾孩子，身为母亲的责任感终于让她妥协地点头。
秋离兆和见状赶紧对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也是知道轻重的，立刻使出浑身解数飞一般掠了出去。
御医还未赶到，曦华已是痛得支持不住，手足冰冷地瘫倒在秋离彦怀里，更可怕的是，她身上那袭金黄色朝服的下摆处，竟是隐隐渗出了一滩猩红。
“不，我的孩子……”
曦华惊恐地蜷缩成一团颤抖起来。她自幼性子倔，不服输，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除了父母去世，儿子夭折和秋离俊为救她而死的那有限几回，她很少落泪，更不会在人前落泪，但此时此刻，唯恐失去孩子的深深恐惧却让她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滂沱而下。
是她命中注定不配拥有至亲至爱之人吗？在夫死子亡的痛苦中沉沦了那么久之后，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上天赐予的第二次幸福，可转眼之间，一场飞来横祸却让她亲手杀死了那个深爱她的男人，如今，就连他留给她的这点血脉都要保不住了……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好好呵护他们之间的感情才让一切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可孩子是无辜的，这报应，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在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小生命头上啊……
“锦燏，你可以怨恨我，报复我，但是请你不要带走我们的孩子！我爱他，我要他，就当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留下他好吗？”已痛得神志不清的曦华地低声呜咽着，秋离彦身子一震，眸中隐约掠过一丝惊色，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她虚弱的身子搂得更紧了。
如果说从看到曦华呕血起，锦燏决意离去的心便已动摇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心底所有的怨与恨都已被她身下那片逐渐扩大的血迹瓦解。咬了咬牙，他一拧身就要回去，清颜气咻咻地抓紧他的手，却被他以更大的力气挣开。
“燏师兄，你还管她做什么？死了活该！”
“她是该死，可孩子不该死，我不会把自己的亲骨肉白白送给冥君那贪魂无厌的老小子！”
当无辜被骂的冥君在另一个世界里猛打喷嚏的时候，锦燏已是头也不回地化作无形光影掠回殿内上了曦华的身。那孩子有他一半的血脉，即使在娘胎之中尚未完全成型，身上也已经有了神兽一族的灵气，在他的法力引导下，两股灵气合为一体在曦华腹中流转，那生机受损的弱小生命在融入父亲汹涌澎湃的强大灵力旋涡之后逐渐复原，稳稳地留在了母亲体内。
这一切，曦华自然并不知晓，但她感觉得到身上的痛楚一点点减轻了，下身也很快不流血了。
锦燏，是你英灵不远，在保佑我们的孩子吗？谢谢你，还肯给罪无可恕的我这个最后的机会……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听到匆匆赶来的青田觞气喘如牛的声音传入殿中的那一刻，她心里一松，终于虚脱地沉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