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5章 疼痛的折磨（1 / 1）
绝情蛊虫最后一次发作，比每一次都要疼痛，甚至连昏睡过去都摆脱不了折磨。这是常人忍受不得的苦楚。可也正是这种逆天的毒物才能助她冲上南绝神功巅峰，与当世真正的第一高手有一拼之力。
胸肺之间淤塞不同，六清咳嗽一下，心口起伏波动，缓缓睁开眼睛下床。
房间小巧精致，一眼望去尽是女儿娇气。六清披上道袍站在正中，对着一张半人高的铜镜看自己的脸。
剑眉朗目，如瓷细腻，眼角之下一道玉色长痕蜿蜒至下颌处。
人可以假装忘记过去，或者像她一样抛弃过去，可这不能代表他们就此剔骨重生，成为另外一种人。因为你永远不会忘记苦难，你的身体会记得当年的温暖，你忘不了恨或者……爱。
在这种时候看一张和从前没有一分相像的脸，总让自己觉得恍如隔世。
六清眼中微微模糊，可也只是一瞬。一瞬过后，她清醒过来，两手扶住铜镜边缘，手掌之间微微用力。一声低响好似水流击石，她两手一放，铜镜立即破碎成为糜粉，细碎的粉末如流沙般缓缓洒落在桌案之上。
“六清？”一听闻声响，端着早膳的人呼唤着推门而进。青色的儒衫飘飘扬扬，尽显书生温雅。她一眼望见眼前景形，脚下一僵，再也动不了一分。
颗粒状的细沙被带进来的风吹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安静的诡异的内室里显得极为突兀。
六清缓缓转过眼落在来人身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道：“琳琅老板。”
琳琅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僵硬的端着托盘一动不动。
她向来以眼力见长，南雪化身六清之事她虽不知，可却是第一眼便认出其不同的人。东珠夫人并未向她隐瞒此事，毕竟一个人不管是如何改变，身上总会留下一点过去的痕迹。琳琅一直认为，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没有人能抹杀过去。可眼前的六清，这样，要怎么说……眼前的人依然是身长玉立，风姿翩然，六清那张面容没有因为剧毒的折磨而扭曲，发生一点变化。只是，原来的六清活的还很鲜明，就像是个故意沉默寂静的人。所有都是可以虚假的，让人觉得似乎只要褪去道袍换回面容，她就可以恢复尉南雪的风采。
尉南雪天真骄纵，狂傲不羁，嚣张跋扈，明艳的就像春日百花盛开的图锦，一片好繁华不断。
六清观主淡然温婉，沉静如水，就像是蕴含深意的水墨画，一笔一划都足以让人揣摩良久，深觉韵味无穷。
而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气息内敛，深眸无限，似乎所有鲜艳的颜色都在她身边黯然褪去，再无凸露，就像是一尊最完美高洁的雕像，让人叹为观止止步不前。说不出的虚假，但可以肯定并不真实，就像一个虚幻而荒诞的梦……
琳琅心中一空，突然明白了东珠夫人离去之前笑容的含义，明白了姜崎子前辈突然白了的双鬓，明白了尉罗一去不复返的绝望。
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抛弃了，再也找不回来。
一向灵牙利口的她静静站在原地，悲哀的几近麻木，眼神空洞的望着彻底改变的人，再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六清将身上道袍细细穿好，举手抬足之间顺畅如同流水。眼波转动大化无情，平淡的就像春日的阳光。她将衣冠整好，开口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前两日痛的不可进食，不得安寝。后来蛊毒平缓下去，她被东珠夫人封住全身重穴，昏睡过去。噩梦连连，悲哀沉重，没有尽头。
“七日。”
琳琅沉静道来，几步走到桌案之前把托盘中的粳米粥、点心松卷放置在桌案之上，“你昏睡之后就被夫人送到这处，第二日太子临门，我没有交出你，太子不愉，查封了花开富贵，一应仆从尽数下狱。”
六清手掌微微顿了一下，低垂眼眸喃喃道：“睡了这么多天。”
琳琅心中一叹，道：“你昏睡的这些天都由护体安神丸护养着，现在醒过来先用点清淡的饭食。”
六清顺着她的手坐在木凳之上，微笑道：“你的手艺总是好的，可惜我再品味不到了。”
绝情蛊助人提升功力，对人的损害也是极大，当年首次催发蛊虫南雪便失了味觉，后来失去嗅觉，这次不知道又伤到了那里。琳琅听她的声音一如往日闲适平淡，并无自怨自艾的感觉。心中感叹哀戚，缓缓把盛好的粳米粥推到她面前：“很甜，你趁热喝吧。”
六清几年来食不知味，早已忘记了粳米甜粥的感觉，只是看到粥已经到了面前，点了点头端起来。
屋室之间安静了会儿，六清碗中的粥喝了小半。琳琅夹起翠玉玲珑的包子送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六清放下手中的完，拾起竹筷夹起咬了一口。
味同嚼蜡。
她面色不变的吃下，一低筷子敲了敲堆满了的碟子，“楚渐行知道你是东珠夫人的人，他封了花开富贵，应该是向夫人示威。”
琳琅知道她一般也就吃这么多，收回手轻轻放下筷子，道：“元兴帝动不得夫人，可眼见着太子胡作非为却不加阻拦，着实奇怪。”
“没什么可奇怪的”六清轻咳了一声，“元兴帝之所以肯容忍夫人，是因为夫人是琯姑姑一生之中唯一负欠之人，他以姑姑夫君自居，自然要为姑姑还这份人情。日前我三分真七分假的招认了刺杀长宁王一案，元兴帝相信了是夫人主使，只怕对她的耐心也用尽了。”顿了顿，她又淡淡道，“我的面容与当年被囚禁的姑姑有九分相似，碍着夫人和姑姑的情面他不得处置我，可以他心狠手辣的品性又不肯放过我，所以才会把我交到太子手里，任凭他处置。”琳琅看着她消瘦的侧脸，蹙眉道：“所以太子查封花开富贵，陛下不会管，而你若再不出现，元兴帝亦会参与此事。”
“是。”她的手指夹住的筷子轻敲碗碟，淡淡道：“太子心狠不下于陛下，我若再不伏法，只怕受牵连的不紧紧是古意门和清水观。”
闻言琳琅一下立起身子，急声道：“你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刚醒过来就要回到太子府那般龙潭虎穴里去。太子既然一心想要报仇，如何肯放过你这罪魁祸首？”
“无妨”六清眼睫上扬，轻轻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天下之大，可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太子府更安全。”
琳琅即刻冷笑一声，“你是死了心要回到他身边？”话一出口，再联系六清说过话，她大惊之下脱口问道：“楚渐行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是”六清在她注视之下缓缓起身，“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所以后来才会设计逼我来京城，逼我见阿暖，逼我留在太子府。”
“一早……”琳琅头脑乱了一阵，慢慢冷静下来后又抬眸冷叱道“他既然认出了你，还逼迫你插手慕容家的事，眼见着你被陛下抓做而无动于衷，果然够狠心。”
六清沉吟了一会儿，又微笑道，“慕容输与莫采歌的经历同我与楚渐行颇为相似，楚渐行想要以此刺激我恢复本性，至于元兴帝对我拘捕用刑之事……”她停顿一下，又笑道：“我早就说过，自私若要排行，元兴帝自然是问鼎天下，他也算的上是其中翘楚。”
琳琅听她说的平淡，心中凄然，“你身上受的多少苦楚都是因他而起，到如今，你竟然还要回到他身边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六清摇了摇头，脸色甚是平静，“元兴帝是大智慧者，如今被我面容迷惑才没有下杀手，可以他的心智坚毅，我逃不了几天，太子府最是安全。更何况我的女儿还在那里，我从未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还带累她小小年纪便遭受多重病痛的折磨，着实愧疚难安。我的时间不多了，在离去之前一定要救她，保她此生无虞。”
提到那冰晶可爱的阿暖，琳琅心中也软了一下，随说他从未见过阿暖的模样，可也知道，那孩子继承了母亲的雪肤墨眸，神似其父，是个晶莹美丽的孩子。
想到此处，她重重吐出一口气，“你何时动身？”
六清微微一笑，“在坐一会儿。”她端过一旁的紫砂茶壶倒了两杯清茶在杯盏之中，热气袅袅，香气扑鼻。她笑着抿了一口：“围桌畅谈，岁月静好，以后这样的时候，只怕不会有了。”
琳琅苦笑，端起面前的那杯茶水抿了一口。
外面的天彻底的亮了起来。
伊阙五月的天不同于往年晴朗，多了阴霾之气。
太子府邸蜿蜒如龙，盘卧在紫霞山之下，规制几可比肩大越王宫，更因为主人冷漠的脾气多了一份冷清肃杀。
六清再度从正门进来，心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感觉。领路的照例是袁真，笑容俊朗潇洒，一如往日。六清随着他缓缓了数刻，两眼微微一抬，心中已明晓来人带领之意。她手执拂尘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响的跟着，沉静的像是一滴水般。
阔大的宫室侍女侍卫众多，但都极为安静知礼，见到两人只是敛祯行礼，宁不开口说话，一如诸人安静沉寂的脾气。
深幽大气的庭院渐渐多了一份温热的雾气，彷如秋日晨雾，飘飘袅袅。小巧精致的宫室亭门露了出来，翠竹制成，顿时显现了主人家无比的雅致情趣。
袁真在竹门之前停住步子，回首冲着看向六清，笑的有些牵强，“清观主，这是小郡主的寝殿。”
六清颌首还礼，一双眼睛淡淡扫过四周，感叹道：“殿室周围布下重重阵法护卫，太子殿下对小郡主果然是如传闻般疼爱非常。”
袁真淡淡一笑，并不接应只是一展袖子道了个请字。六清随之一笑，伸手缓缓退开缠着花藤的竹门。
青砖小路幽静，环目四顾尽是一片碧色蹁跹，池子里的莲花鲜艳妖娆，似乎永不褪色。精致殿室一旁引了温泉水的蒸腾出淡淡的雾气，萦绕着淡色的宫室，就好像是仙宫殿宇。这如花美景进了六清的眼眸，就像是火后的灰烬，只余下黑白两色。她目不斜视的到了宫殿门口，抬头望了望殿室的匾牌。
长乐。
阿暖？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