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5章 心灰意冷(1 / 1)
“早年他与长宁王势单力薄,安慕是良将安肃之后,又自幼与赫连赤的小姑姑赫连静茹定亲,身份上还是高贵的。可他心思至诚,少年时期游走江南便与化身天极宫之主的他结识,进而认识了楚昭南。安慕虽然精于谋略,军功斐然,可到底年岁不大,少年意气,见者他们这般出彩的人物自然是极为欣赏的,三人结为兄弟,安慕虚长楚昭南四岁,也就做了老二。他们三人关系极好,相伴一年之后安慕被赫连家召回,不过半月便被派去了幽州驻守,一去便是四年,他们之间书信往来颇多,后来他携弟归京,与回京述职的安慕相见。安慕只待了三日便赶回了幽州。也就在这时候,他们书信来往断了。后来花朝之变,他派出一对暗卫暗杀安慕,如不是楚昭南走了些手脚,只怕安慕逃不得一死。”
贤妃眸光下垂,语气无波。
“其实他早就该死了,助纣为虐,天理不容,更何况,他还一直肖想着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女人。”
贤妃叙事清晰简洁,若非她讲述透露,南雪再也想不到安慕竟然曾与狠辣无情的元兴帝与不理尘世的长宁王结义的。
既然是结义兄弟,那安慕杀她便不用再往别处猜测了,定然是元兴帝的主意。铁伞、帝刃、楚凤衣,元兴帝为了打压她还很是不择手段!
南雪心中怒气翻腾,杀意凸显,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十六个大字。
妄动欲念,随性自在。莫开杀戒,一生平安。
她心口一颤,连忙默念清心诀。不知不觉半刻下去,她抬眼一看,见贤妃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身形茕茕极凉,清瘦单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不忍。
“前尘往事再提无用,娘娘伤神劳力,不如丢开手,淡忘了吧。”
“淡忘?”
贤妃一开口便带了些无望的叹息:“人的情就像是人的孽,融入骨血之中,微微一动便会要命。我虽侍奉佛祖多年,可这一生还是尽受其害,生不如死。”
“妄动生念,无可道耳。他人造的孽如何要放在自己身上,只求俯仰无愧便是了,娘娘何苦这般难为自己。”
在南雪心中,贤妃只是不被帝王所爱,有见证血腥过多的妇人罢了,见她为这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如此自伤自痛,让她不由得生出些许怜悯之心。
贤妃听她放软语气开口劝诫,又失笑一声道:“你以为我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诉苦么?”
南雪不答。
贤妃转开脸,一双眼睛满是寒风刀剑,她对着南雪,声音冰凉。
“杨琯琯智慧绝伦,秀美无双,性子张扬恣意,刚强火烈。她深爱钊天,也被钊天三兄弟所深爱,最后却坠楼而亡,丧尸火海,称得上的是挫骨扬灰。”
“谭善善国色天香,柔美贤淑,更兼有将门风骨,外柔内刚。她恋慕者众多,可却一心交付了无权无势的楚昭南,以至于后来家破人亡,乱箭之下投池惨死。”
“楚蓉蓉飞扬跋扈,明艳不可方物,自小便深受皇帝皇后以及杨府的宠爱。她为了杨瑾硬是逼死了与其两情相悦的珠儿,后来在花朝之变中大难不死,带着尚未出生的孩子潜逃,最后跳崖而死,杨家唯一的后嗣也落回到帝刃手中,被活活一掌打死。”
“还有赫连家的赫连静茹。她自小学医心肠悲悯,气韵天成,偶然出行行医救治却遇上了楚昭南,从此情根深种。而安慕也因为杨琯琯屡屡提出解除婚约之事,这件事等到花朝之变仍未解决,安慕被刺杀,重伤之下被突厥所救。而赫连一族则被元兴帝逼至绝路,近五百人都纵火烧死,赫连静茹也不例外,香魂化作烟灰而已。”
贤妃一改平静,将当年京城最为耀眼的四朵名花一一说了一遍。她每说一人便逼近一步,南雪听得毛骨悚然,不自觉的一步步后退。
天上不知从何时起积满了云絮,月亮已经不见了。和煦的风吹起她脸颊边上垂落的长发,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贤妃终于止住了逼迫的步子,一脸寒气仍旧未退。“大皇子是庸才。二皇子是纨绔,三皇子虽然聪慧却是他心中至宝,不容逼迫,所以智纵天骄的楚渐行做了他的徒弟,成了天极宫的尊主。”
“这些年来储君未定,大臣们却不敢上奏催促,其实是因为心中早就有了计较。楚渐行承的是天极尊主之位,这才是真正的东宫之位,而京城这个不过是摆设,是虚的。”
“楚渐行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楚凤衣便是内定的皇后。”
“你觉得楚渐行要是做了皇帝,会怎么处置你。”
“她们谁的下场,会是你的下场?”
夜微凉,最后定的光芒也被淫灭,南雪捂住心脏急急后退,脸色苍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刻,她的心就像是浸在了冬天的湖水里,没了一点知觉。
后背冷汗淋淋,凉风一吹便觉得凉飕飕的。南雪微微退了一步,沉吟道:“不一样的……”
贤妃站立不动,见南雪猛然将头抬起,一张脸虽然如失血苍白,可是眸色却是坚定不移,“我出身江湖,背景简单,不如她们四个家世盘根错节。所以我与他相恋与权势阴谋全无关系,只是单凭本心而已。”
“本心?”贤妃失笑,竟然连连退后几步:“心这东西,你以为作为一国的储君,皇帝还会准许长宁世子保有,莫要痴心妄想了?”
“娘娘”南雪袖中手指根根攒起,眼神反而趋于安宁,连声音也奇异的平定下来。她对着贤妃微微一笑,道:“您对这着我说这么多是为什么?”
贤妃抬起手在她眼前一拂,眼神有些迷离:“你这双眼睛生的很美,深邃如夜,明若星辰。”
“那又如何?”南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娘娘莫不是要说我这双眼睛神似某人?”
贤妃还是盯着她的脸不动,微微勾唇道:“我为什么说着多你总有一日会清楚,只是希望到那一日,你也能如此坦然以对。”
南雪不答,贤妃上前几步与她擦肩而过,朝着来路返回回去。可刚迈出一步,便觉身后之人声音冷冷传来,清凉透底,凌厉寒霜。
“我永远不会成为你们。”
贤妃回首望去,见她背影坚韧,一身紫衣无风自动,不觉之间心肃然,却还是压抑着微笑问道:“为何?”
身前之人转过身来,如玉的脸庞不见如何情绪,奇异的眼眸异色闪烁。她的眼神冷冷的凉凉的,有点超脱,似乎不属尘世。贤妃心头一骇,却听她无比淡漠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激的心口一抖。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得不到他,那我们谁都不用再活。”
虽说已经到了五月,可是夜里的风还是阴冷阴冷的。
返回长宁王府的马车里坐着楚恒月与南雪两人,一个目光闪烁,对着撩开窗幔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另一个不顾冷风,就趴在窗棂上朝着外面看个不休。
楚渐行今晚留宿在皇宫。尉南雪心神阵乱,一直要出宫,楚恒月怕她出了什么事,一面派遣人去送信给楚渐行,一面送南雪回王府。
两人虽然相交甚深,可是最近俱是事忙缭乱,楚恒月怕说出什么话来惹的南雪不开心,南雪又怕提到什么会使楚恒月疑心,所以在一起却无话可说。
长宁王府一向冷僻。
他们车架到时已是三更时分,门口守着的卫士一见下马车的人,立即开门行礼,若不是楚恒月以眼神示意不可声张,他们还不知道要一层层通报到什么时候。毕竟岳韩虽然不是太喜欢尉南雪,可世子对她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王府众人都不敢薄待她。柴内侍亲自出来引着南雪回了世子寝殿。官银飞随后赶来,掀开帘帐一看见楚恒月挺直的身子,脚步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急急赶了过去。眼见着一身紫衣的南雪平躺在卧榻之上,右手垂落,左手缚在双眼之上,露出一截月白皓腕,也顾不得什么,一偏头就向着面色尴尬的楚恒月质问道:“去的时候还是好好地,这是怎么了?”
楚恒月眼神闪烁不明,一伸中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随后脚步轻轻的带她走了出来。外间的玉兰灯都还燃着,光线还好,照着官银飞秀美的脸上莹莹生光。楚恒月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跳动奇快,连忙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哪里知道,阿雪今日规规矩矩,父皇也没有难为。后来在席上见到了凤衣公主,你也知道她……阿雪一气之下就抛开酒杯走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便是这个样子,可是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又不说。就是要离开皇宫,世子还有事,我就只能先送她回来了。”
南雪向来厌恶楚凤衣,虽说这个公主贞淑贤惠,不曾为难过她,可是她就是不喜欢,每次一提到都会生气。如今又亲眼见着了,恐怕心情不好也是真的。只是楚渐行最清楚南雪的脾气,怎么会还留在宫中放任不理。
楚恒月见她低垂眉毛,一会儿便皱一次眉,猜到她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江南出了点事,赵无定解决不了。现在外患已解,父皇决议遣世子回天极宫。”
“回天极宫?”官银飞惊讶转首,“那南雪呢?”
“应该是同去,毕竟阿雪现在四面楚歌,世子不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在京城。”
“说的也是”官银飞微微点头。
又是阿雪。楚恒月心中嘟囔,偷偷斜睨着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极为失望。他细想了想,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银飞醉酒的女儿姿态,不由得小声问了句:“绣绣?”
“嗯”
官银飞应声转过脸,见楚恒月一脸别扭之色,眼睛一眨,道:“殿下怎么了?”
楚恒月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安生了会儿,最后还是开口询问道:“你为何要出家做女冠?”
“幼时家贫,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若非师傅与观主垂怜,我母女如今境况不知会何等凄惨。”银飞伸手摸摸衣襟,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命该如此,何必追求因果。”
“是么?”楚恒月应和着笑了,一双眼紧盯着她,道:“南雪本是虚谷道人的嫡传弟子,又学了观中绝学,拿了祖师宝剑,既然如此,那为何她不曾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