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4章 去假山(1 / 1)
长宁王府是从来不种莲花的,楚渐行却为她在寝殿后面的生平湖里中了整整一湖。她当时高兴极了,虽然她最喜欢的不是莲花,可是有人愿意她不顾一切的那种感觉却代替了所有。也就是因为这些,她才会做那么多不喜欢做的事,上战场,做将军,学规矩,对着元兴帝称臣下跪……
只要你爱我,我可以为你打败一切。
今天虽然不是十五,可月亮还是明亮的,虽然被玉兰宫灯抢去了些瞩目,可是它还是它。
柔和的月光铺泻在淡黄色的衣裙上,光辉浅淡,南雪头微微一侧,见到来人真容,不慌不忙的起身行礼:“贤妃娘娘。”
贤妃应了一声,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住。
南雪这时才看清她的细致轮廓,见到那疤痕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一下。
刀痕细长,自眼角延伸至额下,却不似普通刀伤狰狞不平,而是如纤细的水晶链子一般,平滑莹亮。倒像是长宁王明月刀能留下大的伤痕。可孙慈是名门之女,皇帝贤妃,怎么脸上会有这么一道伤痕。
“在想我的刀疤?”贤妃手掌覆上脸颊,中指来回流连在疤痕之上,微笑问道:“我倒是愿意告诉你,你想听么?”
南雪不答。
贤妃微微一笑,说了句跟我来便在前面走了。
南雪想了想,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贤妃带着南雪进了假山,曲曲折折,到了尽头后她一拨挡路的紫蔓,顿时又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通道来。里面一片黯淡,隐隐有银光闪闪。
贤妃先行过去,南雪眼神微闪,却也跟了进去。
石洞后面是一个小池塘,一过去便开阔了,这里被假山环绕没有灯光,暖暖的月光照射下来,小池塘上波光粼粼,好看的紧。
贤妃立正身子,一转首看见南雪一身戒备的模样,失声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怕我暗害你?”南雪不动,仍旧一脸冷漠道:“最近想杀我的人太多了。”
“是么?”贤妃看了她一眼,缓缓转开目光,道:“恒月说你玩心极大,随性不羁,可本性善良坚毅,在这里,这些都快磨光了吧。”
“娘娘错了。”南雪退后一步,墨色的眼球如寒星乍亮,“有些时候,为了一些人,我可以改变一些。但有些东西深植血脉,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就比如我的脸,我脸上的疤。”贤妃手指再次抚上脸颊,对着一池月色幽幽叹道:“你可知道我脸上的疤痕是如何留下的?”
“明月刀?”
贤妃点头,语气微凉:“你可知道我长得最像谁?”
南雪眼珠一转,试探答道:“可是京都女杰,上将军杨琯琯?”
“好聪明的孩子。”贤妃感叹出声,“你这般聪慧,我也就不绕圈子了,雪姑娘,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南雪眼睛一眨,道:“洗耳恭听。”
贤妃长舒了口气,语气缓慢而又悠长。
“先皇微服出巡遇到了落难少女秦浣,一见钟情将她带回了宫,可宠爱不过半月便将其抛到一边置之不理。浣妃为皇上生下一名皇子后,也就是现在的陛下以后,情况不尽没改善,反而越来越糟糕了。因为这个陛下是天纵奇才,世间少有。他的出现让无数人心生惶恐,想尽了办法要杀他。可皇上却并不宠爱这个儿子,在大越皇室,没有皇上宠爱的孩子是活不久的,他却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七岁那年皇子的母妃又生下了一位皇子,这位皇子便是长宁王爷,王爷没有他哥哥那般心性智慧,却比他哥哥多得了皇上无尽的宠爱。可后来他们的母亲浣妃去世了,皇上也在浣妃死后转移了视线。他为了保住自己与弟弟,即刻与士族联姻,当时,他已经有了一心恋慕之人,那便是朝廷唯一的女将,十三岁边上战场的杨家女儿琯琯。”
一说到杨琯琯,贤妃的脸色终于变了变,有些蛰伏着的戾气在眸子里隐含着不动,说不出的疼痛,看的南雪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握紧的手。
她爱着人,自然知道这种疼痛是没办法欺骗别人的。
贤妃不以为意,一双眼睛瞅着波澜微漾的小水池,接着幽幽长叙。
“他娶的是杨家旁支的宗室女,文雅娴熟,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她与杨琯琯有几分相似。我当时年幼,可心思聪慧剔透,眼见着他与琯琯分离,竟然自行设计与他相见,最后同那杨家小姐一同嫁与他,做了侧妃。”
说到此处,贤妃伸手一摸伤疤。苦笑道:“他得不到琯琯,便娶了个替身。我以为他那般爱琯琯,我长了一张与琯琯七分相似的脸,他也会爱我。也许他会发现我的好,而渐渐把琯琯忘了。那个年纪太容易幻想,无可救药,后来他亲手在我脸上划上一刀的时候我才懂得,有些人你爱不起,因为注定得不到。”
听完这些话南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谁能想到她脸上的疤痕是元兴帝划得呢?
“娘娘”南雪眼球一转,低声问道:“既然如此,那杨琯琯呢?”
“杨琯琯?”贤妃重复一句,开口淡淡道:“杨琯琯生性桀骜不羁,得知他娶得两位王妃之后当即便与下他断绝了关系,上了战场。而后太子掌权,他带着幼弟逃遁江南,被浣妃亲叔叔带进了天极宫,做了天极宫的尊主。他自幼受尽了欺凌,不被皇帝待见,可心中雄心壮志却从来不灭。所以他练成了绝世神功,天极宫成为武林最强横的势力。就在他将心抛在大业上时,知晓了一个消息。”
贤妃顿了一顿,转过脸去对着南雪叹道:“谭平老将军的女儿谭善善结识了弟弟楚昭南,且一心一意恋慕上他。谭善善是谭老将军的独女,若是楚昭南能娶到她,那他就是一举到手京城四分之一的势力。为此。他设计谋划,利用胞弟平顺知礼的脾气,令亲弟弟与谭善善未婚同房,终是结成了夫妻。善善虽然柔弱温婉,可出身将门的人,能有几个不是雷厉风行的。她背着家人嫁与楚昭南,第二年便生下了一子,正是楚渐行。”
南雪听她谈及楚渐行,反射性的眨了眨眼睛:“能与京都女杰杨琯琯并称,美貌可不一定是主要原因。长宁王妃果真也是女中豪杰。”
“自然”贤妃颌首,喃喃道:“若非女中豪杰,怎会选那种死法……”
南雪听得仔细,可还等不到她发问,身边之人就又开口了。
“先皇病重,太子监国,特地将他们召了回来,那时候突厥已经被杨家军打退,杨琯琯以女子身任神武卫上将军,并与太子定下婚约。他在江湖呆的久了,六年来知道怎么不择手段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所以在杨琯琯与太子的面前沉静的道了恭喜,不过一月之后就策划了花朝之变。因为先皇与皇后杨氏和睦非常,宠爱太子与公主蓉蓉,再加上楚蓉蓉嫁的又是杨家唯一的嫡子,他就先朝着杨家下手了,并未因着琯琯的关系手下留情。杨旭大将军自刎,杨瑾服毒自尽,其余一众侍卫仆从皆备斩于杨府,三百多口人,最后不过是暴尸荒野而已。”
虽然曾听说过花朝之变的惨烈,可如今知道了实况,南雪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贤妃似乎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残忍血腥,语气幽幽无波的继续说着。
“大越一向重武轻文,杨、谭、赫连四家势力滔天,早已被视作毒瘤,他坚信攘外必先安内,所以四家人中,除了早年便追随在他们身后的慕容家,死的都是极其凄惨的——杨家人乱倒下丧命,赫连赤五马分尸,赫连家一族被逼上南丘,被烈火活活烧了三日方歇。南丘草木全无,至今不得生长。而谭家,若不是谭家一早便与善善断绝了关系,只怕她那长宁王妃之位也做不到他登基那年。”
元兴帝竟然如此狠辣绝情。南雪心中巨震,眼睛圆瞪,半响之后才结结巴巴的道:“当真…当真…都死了?连杨上将军,也死了?”
“自然是”贤妃睫毛颤了颤,柔声道:“一千多条人命,不过一月就都没了,我至今还记得一院屯血的状况,哪里曾经折断的花儿和草却忘了,虽无人照看,可却一年比一年开得好。杨琯琯被长宁王刺伤了脸,被元兴帝废去了武功,她历尽千辛万苦从宫里逃出来,我看到她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形,可站在城楼上的样子依旧飒爽飞扬,跳下去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懦弱无能之态。我听说安蓉蓉也是跳崖而亡,不知道一向骄纵明艳的她是否也有琯琯一半的风采。”
惊到极致,反而不惊了,尉南雪单手背负于身后,微微蹙起眉头。
贤妃仍在不断地说着。
“谭家因为善善没有灭族,只是谭平大将军不屈而死,一众族人都被废去双手流放边疆。我当时与他闹翻,发誓不出宝华殿,三年后听说善善病逝,赶至王妃悼念,用尽了手段才知道善善并非自尽,而是刺杀长宁王未遂之后无路可逃,投身红莲池的真相。”
“怪不得”南雪幽幽一语:“怪不得安慕会问我长宁王府的莲花开的好不好,原来王妃娘娘竟然是这样……”听到她提到安慕的名字,贤妃眉目闪动一下,低声问道:“你见过安慕?”
“是。”
“他可是死了?”
南雪一抬头窥见她目中哀戚之色,顿了顿后还是点了点头。
贤妃紧追不舍问道:“他武艺不差,又有铁伞护身,是怎么死的。”
南雪摇头:“我与突厥勇士安慕两人对战,被阿行送回了军营,并不知晓大概。”
贤妃失笑,上下眼睫微微向中靠拢,略显失意无奈。她对上南雪万分疑惑的脸,又开口解释道:“我早猜到是这样……你不必这么看我,我解释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