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安魂咒】章十三(1 / 1)
亲人……亲人?
对释真如来说,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一直到他转天朦朦胧胧醒过来,也想不起来胭脂的那一个问题,他自己到底是如何回答的。
想的时间久了,释真如甚至怀疑昨夜他到底有没有出去,会不会只是自己胡乱做了一个梦?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去过后院花园,胭脂也从来没有问过他那个问题。
可除了自己的回答以外,其余所有的记忆却偏偏牢牢刻在了释真如的脑子里:那些关于龙少的事情,胭脂的事情……他还记得当胭脂提起龙少时脸上的笑意,温柔,而又幸福。
真是太奇怪了!
释真如从床上一跃而起,草草洗漱一番后,立刻就要去寻胭脂。不想这时门外有人影走过,竟是易小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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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山昨天与风小满出去寻找龙堡主下落,忙了整整一日都没有收获,今晨才匆匆回到了龙家堡。风小满说困了要去睡觉,易小山就先将她安顿妥当,然后过来与释真如探讨起了案情。
“真如兄弟?真如兄弟?”易小山觉察到释真如神思恍惚,敲了敲桌子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方才我对你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释真如回神,想起刚才易小山似乎提起要多加留心龙少一类的话,眉头锁得更深,问:“易兄,你当真怀疑龙少?”
“我说过了,猜想也是破案的途径之一。”易小山道,“但是你看,十个失踪的人里面,有七个是与龙堡主相关的,而昨日你也见到了,龙少对龙堡主之事如此敏感,就是所提供的线索里面,也与我们先前查出来的有互相矛盾的地方。真如兄弟你倒是说说,我如何不能怀疑他?”
“犯案,总是要有动机……”
易小山忽的冷笑一声:“你看看龙少的那条腿,动机再明显不过了!他恨龙堡主害得他一生残疾,所以就雇人掳走了所有同龙堡主相关的人,其中还包括他的好友、兄弟……他这是要让龙堡主孤独而死!”
“龙少不是这样的人!”释真如激动地站起身,“易兄,你别忘了,是龙少让我们来查案……”
“贼喊捉贼,这样的先例又不是没有,要不要我把曾经遇到的几桩案例说与真如兄弟听听?”易小山见释真如如此激动,反皱起眉头,逼问道,“倒是真如兄弟,你如此肯定,莫非胭脂姑娘她……”
释真如一慌:“与胭脂姑娘无关!”
“与胭脂无关,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易小山盯住释真如,一字一顿道,“我曾听说,你当初之所以会来到龙川,是因为托了龙少寻找你的父亲……如今你的父亲尚未找到,而你既有求于龙少,自然不愿看他成为元凶。说不定龙少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请你来破案,若是你当真查出了什么,待龙堡主死后,他再来一招栽赃嫁祸,随便找个替死鬼就可结案!”
“易兄!”
释真如紧握双拳,竟觉得全身真气不自觉地就往双手涌去,而易小山就在离自己一臂之处,若是此时出手,若是此时出手……释真如脊后发冷,登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定下心神,往后退了一大步。
“易兄,你只是猜想,却全无证据,恕真如不敢苟同。”释真如背过身去,闭眼道,“失踪案的主谋到底是不是龙少,待你掌握了证据再说也不迟。”
“我会的。”易小山道,“小满已经通知了她在附近的朋友们,我想龙堡主的行踪,不日便会有结果。”
本是想来共同探讨案情的,却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易小山和释真如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易小山见释真如一言不发,更是一甩胳膊,再也不想理会他,转身便要出门。
不远处有段乐声悠悠飘来,易小山脚下一顿,下意识嘀咕道:“那是什么?”
释真如听见那乐声极为熟悉,好像自己曾在万华寺的时候就已听过,他略一沉吟,又注意到了那乐曲中的隐隐禅声,起身惊道:“那是……安魂咒!”
“安魂?奇怪,龙家堡内又没命案发生……”
“的确是唯当有人去世之后,才会……”释真如说到一半,忽然停住,“龙家堡内何故会奏响安魂咒?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释真如越想越慌,立刻夺门而出,往乐曲的来源处跑去。易小山紧跟其后,边跑边道:“咦,这不是去龙少住处的方向么?”
两人忽然停下脚步,看见奏响安魂咒的地方果不其然就是龙少休息的小院,释真如环顾四周,只见十数名身披袈裟的僧侣此刻正盘坐在院中,口中念念有词,唱着的就是那一曲安抚魂灵的法咒,并且在这一众僧人的最前面,还坐着玉灵寺的一心法师。
“这是……”
“这是龙少的意思。”身后胭脂忽然走来,向他们一福道,“是龙少想念自己故去的母亲,所以特地让人从玉灵寺请来了几位高僧,想听一听禅音,以了思念之苦。”
“当真?”易小山挑起眉毛,“可我记得,安魂咒是用以安抚徘徊在世间的游魂,好让它们早日投胎……而龙夫人故去许久,用在这里,是不是不大合适?”
胭脂笑道:“佛家一事我不太懂,但所谓诵经念佛,不就是让今人求个心安?既然龙少可以借用这曲怀念母亲,那些僧人唱的究竟是什么经文,我们又何必去理会呢?莫非易公子真的以为,人死了还能听见歌声,若是觉得今人唱错了,还会跳出来与你辩驳不成?”
易小山一时语噎,只觉得这女人牙尖嘴利,明明话里满是破绽,但就是半点也反驳不了。他正忿忿不平,突然听见有人正在喊胭脂的名字,抬头才见是龙少来了。
胭脂眉间一喜,立刻迎了上去,说道:“龙少,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里好好呆着嘛,外面冷,万一又病了怎么办?”
“还不是你出去太久,我放心不下,就让小白小绿她们推我出来。”龙少说着,才注意到这里的释真如与易小山,与他们点了点头,算是问过好了。
胭脂嗔道:“我哪有去了很久,分明是龙少太心急了。”
释真如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莫名变得不顺畅起来,拉了拉易小山的衣袖,示意两人识相离开。他转过身去,风里还隐隐传来他们的对话——
“胭脂,玉灵寺的功德塔现下大概已经无事了,你待会儿送师父们回去的时候,别忘了进去替龙夫人上柱香。”
释真如一愣,心想那不是龙少曾托他办过的事么?原来龙少最初托付的人本是胭脂,大概是胭脂自己不愿入寺,这才谎称是龙少所托,让他顶替进塔上香的。
“龙少放心,胭脂明白。”
释真如回头,正看到胭脂满脸笑意地站在龙少背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伸出食指挡在唇前,冲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
易小山回到自己的房中,风小满正好坐在桌子上,拿起盘子里的一串葡萄,大咧咧地往嘴里塞着。易小山奇道:“你不是困了去睡了吗?怎么醒了?”
风小满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还不是被这奇怪的曲子吵醒的?真烦!”
“不许胡说!”
风小满挑起眉毛,细细将易小山上下打量了一番,发觉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轻笑一声,跳下桌子道:“易捕头,我早告诉你别去找那小和尚,你偏不听,怎么样,现在自己尝到苦果子啦?”
易小山白她一眼:“我与真如兄弟是朋友,朋友之间意见相左有什么稀奇的?我又没生他气。”
“狡——辩——”风小满靠过来,抬手搭住易小山的肩,“易捕头,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你易捕头啊,那是铁面无私,断案如神!”风小满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你平生最讨厌这种容易受情感左右的人了,那小和尚优柔寡断,又固执得像石头,可不是你最看不惯的?”
“你何时了解的我?”易小山侧身挣脱了风小满,掸掸肩头的灰,像是怕被风小满摸脏了似的,“举止如此随便,莫非是我有段时间没锁你,你得意忘形了不是?风小满,你别开心得太早,等我把这里的案子破了,我就抓你回京城!”
风小满背着手,嘀咕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咯!”
易小山无奈地摇头,知道这偷儿一向爱逞口舌之利,也不与她狡辩,放她去了。外面的安魂咒还没有停,易小山不知怎的越听越不安,总觉得龙少此举是别有用心,于是他坐下来,静静心心把所有的线索重新理了一遍,却还是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地方,不由苦恼得很。
风小满见他烦恼,又听着外面的曲子,心中也变得烦躁起来:“也不知道龙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平日见他安安静静的不出声,还以为是个不管事的,怎么这时候就请人唱起歌来了呢?”
“那是安魂咒。”易小山解释,“龙少说他想念母亲,就找了玉灵寺的僧人来诵经。”
“龙少的母亲?没听人提起过呀?”
易小山道:“龙少出生后不久,龙夫人就病逝了,许是怕龙少伤心,下人们都不太敢提吧。”
“哦……”风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眼珠子咕溜一转,又有了问题,“说起来,你们总是龙少龙少的叫着,那‘龙少’究竟叫什么名字,我却从来不知道呢!难不成,他真的姓‘龙’名‘少’?”
易小山怔了一瞬:“那怎么可能?龙少……我记得他应该单名一个‘炆’字,却因为读音犯了龙夫人的名字,为了避讳,所以才避而不用。”易小山叹道:“这龙少虽然于他父亲多有怨言,但对自己的母亲倒是极好,方才我还听说他要让胭脂去功德塔上香呢。”
“炆?那龙夫人……是姓温咯?功德塔……功德塔……”风小满摸着下巴,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不是温,是文。”易小山道,“功德塔内放着龙夫人的灵位,龙少自己因为腿疾的缘故去不了,只能拜托别人代劳。”
话音刚落,风小满猛地敲了一下脑门,把易小山吓了一跳。易小山问她怎么了,风小满惊喜地瞪圆双眼,叫道:“易捕头,我发现问题了!”
“什么?”
“问题呀!”风小满拍了下桌子,“既然龙少的母亲姓文,那为何功德塔内,龙夫人的灵位上写的却是‘温氏’?这不是很奇怪吗!”
“此话当真?”易小山立起来,按住风小满的双臂。
风小满忙不迭点头:“当真当真!千真万确!我看得仔仔细细的!绝不会有错!”
易小山惊讶地看着风小满,随后,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道:“可你……你是如何得知那灵位上的名字的?你不是说没去过功德塔?”
风小满一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易小山神色大变,勃然大怒道:“原来那闯入玉灵寺的小贼真是你!风小满!”
易小山的声音在耳边如雷炸开,风小满觉得此时耳朵都快震破,不由深深一叹:“哎呀呀,当真是纸包不住火,大事不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