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安魂咒】章十（1 / 1）
胭脂双眼露出难意，盯着手中灯火许久，才低声道：“我也不知……与宛宛有过恩怨的人，在这一个月里我想过，甚至也查过他们，但即便他们于宛宛这儿是有嫌疑，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掳走除了宛宛以外的九个人。”
“那剩下的九个人里，可有宛宛姑娘认识的人？”
胭脂仔细想了片刻，然后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线索到此又戛然而止。释真如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好似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他好不容易顺着痕迹走了半天，没想到最后来到的却是一个死胡同。苦思冥想之下，释真如还是决定将谜题暂放一边，等易小山回来后与他商讨再说，毕竟易小山经手过的案子多，经验也比他丰富，会发现些不一样的东西也说不一定。
与胭脂告辞之前，释真如又将素琴的问候与她说了一番，胭脂听罢就红了眼睛，哽咽道：“释公子教训的是，这的确是我的不对，是我只顾忌着照顾龙少的名声，却没有体会素琴与宛宛的苦处……”
“胭脂姑娘身为龙家堡侍婢，做事谨慎，事事皆为龙少着想，着实辛苦，素琴姑娘大概也能理解。”释真如顿了顿，又道，“只是素琴姑娘如此看重姐妹之情，胭脂姑娘纵然不能亲去探望，也该时常去信几封，请可靠之人替为传达，又或是请求龙少帮忙，暗中为她俩赎身也未尝不可。”
胭脂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胭脂又岂是那只顾自己享福，而不管姐妹情谊的小人？只是释公子有所不知，这几年我为龙少做事，私下也积攒了不少银两，本想攒够了就为素琴宛宛赎身，可是她们却拒不接受。我担心她们是不是不愿欠我人情，又求龙少寻了几处好人家，想帮她们离开红香坊从良，但也被她们拒绝了。我……我实在不知，到底该如何才能帮到她们。”
“或许是……自尊使然。”释真如轻轻一叹，“宁愿永远呆在那风月之地，被世人唾弃，却也不想受他人恩惠。素琴与宛宛姑娘的这份骨气，当真，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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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胭脂自打听过素琴的事情后心情就不大好，也不再等易小山回来，提着灯笼就回去歇息了。
而释真如送走胭脂，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却不急着就寝，而是翻开了素琴给他的话本，借着书桌前一豆灯，细细品读起来。
那书原是印刷成品，字里行间却不知被谁密密麻麻删涂多次，但所幸用笔者字体清秀，蝇头小楷写得更是极好，这才不显杂乱。释真如回忆起素琴姑娘说过的话，想宛宛因感叹世事无常而修改结局，那在话本里写下这些字的人，必定就是宛宛姑娘了。
释真如翻到最后，看见果不其然在原有结局的最后，又被人续着加写了好几张纸，而最末尾的几张纸甚至有些皱褶，有几行墨迹居然还化了开来，想必是宛宛姑娘写到最后，也被这故事里的人物所感动，情不自禁地为主角流下了泪水。
能让作者都如此动容的故事，不知有何特别之处？释真如想着，往回翻到了话本的第一行，凑近烛灯，更加用心地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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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话本传奇，无非是讲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本的开头也不例外。故事里的男人与女人两心相爱，却因种种原因不能相守，两人历经艰难险阻，终于以真心感动天地，在故事的末尾可以相守一世……
看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故事，末尾却被宛宛姑娘大幅删改，从而有了第二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男人与女人的确结为连理，看似美满，但如此过了三两年，两人间的感情却终究没能抵过时间的侵蚀。男人移情别恋，女人心中也另有所属，两个人，由原先的相爱，到互相猜忌，最后相憎，相恶，相怨……他们都想逃离，都认定对方才是那拴住自己的牢笼。终于，两个人忍无可忍，各自携了一杯毒酒要取对方的性命，却在最后的一刻自己饮下自己准备好的毒酒，然后……双双死去。
月落日升，释真如看完那整本故事，窗外已泛出鱼肚白。或许是由于自身经历，释真如并没有像宛宛姑娘那般潸然泪下，倒是看到了结局最末宛宛的批注，才觉得心中郁结，如同骨鲠在喉，久久不能释怀。
“放眼一世，痴傻几人，精明几人？却非要到了那生死取舍的一步，才知浮生怨憎皆是枉然，心中所念，为爱而已。”
所以，即便是互相憎恶的两个人，到了最后一刻，还是在对方与自己的性命中选择了对方。既认定那人才是自己的牢笼，自己又何尝不是对方的牢笼？于是自我了断，用自己一命换来对方的自由，如此，也当真可算“为爱而已”。
释真如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良久未能从故事中走出来。直到新一天的日光照在手边，一阵风儿透过窗户吹进屋内，将后加的几页纸吹散，释真如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将散落一地的纸张捡起。
他拾起掉落的书页，正要将它们按顺序排好，一一夹回话本中，视线却被本子里的某一行字吸引了过去。先前，释真如只是专注于书本的内容，却忘记查看书的扉页——在那里，正记录着此书的发行年月，著书作者，以及，负责发行的出局。
“这是……”释真如一个激灵，拿起话本念道，“行墨书局……谢生？”
原来发行这本书的书局，竟然就是董老板的行墨书局，著写故事的作者，竟是最后一个失踪的秀才谢生！而这一本书，又偏偏是另外一个失踪者宛宛姑娘所有。这……
所有的线索忽然又绕了回来，释真如大惊大喜，顾不得倦意，拿起书就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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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尚早，释真如找到行墨书局的时候，书局还未开门。他寻思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索性就攥着话本在门口等，结果没过多久，书局没有开门，倒是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那人又瘦又黑，小小的个子藏在人堆里，不经意看的话还以为是什么流落街头的小乞儿，可释真如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风小满？”释真如惊奇地上前几步，又向四周看了几眼，似乎在找什么人。
“别找啦。我知道你在找谁，易小山是不是？”风小满双手叉腰，冲他做了个鬼脸，“你是不是想找到他，好让他把我锁起来，关回龙家堡？”
释真如见这丫头面色红润，神情自然，分明是内力已经恢复——奇怪，她的穴道不是被易小山封住了吗？她如何自己冲破的穴道？又或是……易小山帮她解开的？
释真如摇摇头，觉得无论是哪一种猜想都有破绽，不过风小满如何恢复内力这问题暂且放到一边，最令他惊奇的，是风小满不是已经逃离了龙家堡？又为何自投罗网，出现在了这里？
“唉，你跟那易小山一样，真是一个比一个呆！”
风小满骂了他一句，像是在泄愤，然后一个转身，竟不再理会他，径自往别处走去。释真如忙叫住她道：“风小满！你要去哪里？”
风小满一声暗啐，脚下没停，反倒运起轻功腾空跃起，释真如自然紧追而上，不想没多久，就被她带到了一处热闹的酒楼。
二楼临街的雅间内，有位蓝衣少侠靠窗而坐，左手扶栏，右手倚剑，眉头紧皱，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风小满翻过阑干，对着那少侠看也不看，只径直抓过他面前盘中的烧鸡腿，边啃边道：“易捕头，我把小和尚给你带来啦！”
释真如见那蓝衣少侠正是易小山，又见风小满与他如此亲近，心中大为纳闷：“易兄，你们这是……”
“暂时合作而已。”
易小山说着往风小满那面看了一下，似在提醒她的吃相太过不雅，可风小满非但白了他一眼，反而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冲内堂叫道：“小二的！你们这只烧鸡味道太淡，给我重新上一份！”
“你！”
“易兄，”释真如道，“易兄昨晚彻夜未归，可是案情有了新进展？”
易小山不理会风小满，回道：“不错。昨夜我追回风小满后，又回到平巷，将段家现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果不其然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我推测，这掳人的元凶，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来的杀手，而且身材短小，应该是江湖上户土帮的侏儒。”
释真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说：“江湖？莫非这事还与江湖恩怨有关？”
“看似有关，实际上却无关。”风小满插嘴道，“易捕头，你何不跟小和尚讲讲，我们摸入那段家夫妇的内室之后，在他们的柜子里发现了什么？”
易小山表情一滞，狠狠瞪了风小满一眼：“不可胡说！”
“哼，呆子就是呆子，只要把案子破了，用什么方法不行？”风小满站起来，说道，“要是人人都如你们这般死板，那案子只怕一辈子都破不了！”
易小山刚想反驳，释真如连忙拦下：“易兄到底发现了什么？”
易小山道：“说也奇怪，我们在柜子里找到了若干书信，细看之下，竟全是那段氏兄弟与龙家堡往来的信件。我再一读，发现段鹰、段鹏二人，与龙家堡的龙少居然以世叔侄相称，可见他们一家与龙家堡的关系，非同一般。”
释真如诧异未定，又听得风小满道：“而且啊，我在那洪氏的柜子里还发现了一件衣服！那衣服质地平常，但样式可不一般！那是龙家堡侍婢的衣服！”
“侍婢？”
风小满点点头：“而且看那布料的新旧程度，似是有一定的年头了，所以我想，这洪氏年轻的时候，一定在龙家堡做过侍婢。”
“原来段氏一家，与龙家堡还有这等因缘……”释真如想了想，“可这与失踪案有什么关联呢？”
易小山慢慢道：“单凭这点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倘若失踪的这十个人，他们每人都与龙家堡有所关联的话，是不是就能说明什么了呢？”
释真如大惊，心想易小山莫不是在怀疑龙家堡？可是让自己去查失踪案的人就是龙少，如果龙家堡真的与此事有关，龙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正想着，又听易小山道：“抱着这个想法，离开段家之后，我与风小满又去了趟玉灵寺。在那里，我们了解到玉灵寺建立之初，曾受过龙家堡资助，而龙少的父亲龙堡主，则是那功德簿上的第一人。至于那位失踪的了缘大师，更是与龙堡主交情匪浅，时有往来。”
一心法师曾说过，了缘失踪那日曾外出为人讲经，如此想来，那位他不愿透露姓名的香客，莫非就是龙堡主？释真如想：说起来，他们来龙川的这么些日子，只见龙少，那位龙家堡真正的主人，他们确实从未谋面。
易小山沉默片刻，说：“看来，我们是时候该拜会一下这位神秘的龙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