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安魂咒】章八（1 / 1）
刀疤脸的中年男人自称赵重九，得知释真如不饮酒后，倒也不强求，而是在他桌前坐下，提起酒盏随意攀谈了起来。
“你说你从京城万华寺来？敢问寺内的清法师父可还安好？”
释真如一怔：“你认识我师父？”
“一面之缘而已。”赵重九摸了摸脸上那条可怖的刀疤，笑着又饮了一杯酒，“你一个还了俗的小和尚，到这地方来，莫不是想尝尝新鲜？”
释真如一个激灵，忙起身道：“其实并不是我要来的，实在是外头人太多，我……”
“呵呵，”赵重九大笑，“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脸红什么？”
释真如擦了擦额角，心想自己岂止是红了脸，冷汗都不止湿透了几重衫。
“你坐下。”
赵重九说着，知道他不饮酒，便令人替他倒了一杯茶。释真如看着他指点下人，红香坊内的人似乎还颇听他的，想来不是什么大人物，便是这红香坊的老板了。
释真如虽然不想在此地久留，但转念一想，既然这红香坊的老板有心邀请，说不定对他们探查宛宛姑娘失踪一事大有帮助，便姑且听他的坐了下来，应付般喝了一杯淡茶。
他喝茶的工夫里，赵重九忽然凑过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影问道：“小兄弟，你觉得那个女人……她怎么样？”
释真如呛了一口，抬头顺着赵重九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得堂内二楼有个女人倚栏而立，一身红衣似血似火，还未看清她的容貌，那浓烈的颜色首先就刺痛了眼睛。
“她，美不美？”
释真如再看她一眼，看见那女人眼角虽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能遮掩她的美丽——有些女人的美转瞬即逝，而有些女人的美却偏要靠岁月而衬托。眼前的这个女人当如是。
释真如支支吾吾：“她，很美。”
赵重九将满满一壶酒喝下肚，举手投足间有些微醉，他拍了拍手，让附近的姑娘再拿了一壶来，边喝边道：“美呵，是很美！可小兄弟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最美的，永远是你得不到的。”
释真如不明白其中意思，只听得赵重九说：“正因你得不到，所以日日夜夜就想得到。可惜你越想要，却越得不到，于是，她就成为了你心中最美的东西，直到某一天，你会发现你忽然变得不想要了，宁愿永远地在这里看着她，然后把这份美，永远地藏在心里面……”
释真如有些糊涂，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位赵老板的确喝醉了。
“你，想不想知道她的名字？”赵重九笑了一声，说，“在玉京，人都说她是牡丹娘子，只因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在我这里，她不是牡丹，而是罂粟……”赵重九喝了酒，继续说：“她是一种毒，染上便不想戒掉，于是只能越染越深，越深越病……终于，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有唯一死，方能解脱。”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赵重九忽然眼中带狠，看得释真如蓦地一冷。他下意识抬头去看二楼的那位红衣美人，竟也看得发冷——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眼神呢？他说不出来，总觉得有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自己的目光，可心里面却深知不能再看下去。
“你看够没？”赵重九似乎大觉不快，没好气道，“那可不是你能碰的女人。”
释真如一个激灵，立刻收回目光，也不想问什么有关宛宛的事情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就逃出了红香坊。他站在离红香坊数丈外的街口，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外面的空气如此令人舒服。
今日犯的错误，也不知回去要诵多少经才能赎去？释真如虽然还俗，心中却仍守着寺中的清规戒律，如红香坊这般的地方，当初便是在门口停一步都是过错，更不要说还……释真如敲了敲太阳穴，勒令自己不再胡想，快步往龙家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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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美丽的，永远是你得不到的？
释真如走着走着，赵重九的这句话忽然漫上心头，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会想起这一句话，正烦恼着该如何忘记，一阵迅猛的风掠过脑后，他敏捷地回头一看，竟见得一道黑影在黑夜的掩盖下掠过长街，瞬间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他隐隐觉得不一般，立即联想到先前与易小山推断出失踪案凶手轻功颇高，也不多想，赶紧调头追了上去。那黑影轻功路数释真如前所未见，速度也是极快，任凭释真如使出全身力气追赶，却仍是被他甩开一定的距离。所幸释真如极力隐去声息，黑影并未发现跟踪者的存在，待到了一处猛然停下，轻身一跃就翻过了一侧的围墙。
释真如紧跟而上，方想也跟着翻进去，却在某一瞬忽的停住了动作。因为他看了看四周，认出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刚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红香坊。
“罢，为了案子，豁出去！”
释真如一咬牙，翻墙而过，又立刻找到一个隐蔽之处藏去身形，细细观察起周遭的动静来。
这里看起来是红香坊的内院，几处房屋亮着灯，有不堪之音从里间传出，听得释真如一阵皱眉。他抬眼望去，见先前进来的那个黑影人从屋顶上掠过，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只不过看那样子是没有寻到，他环视一周，翻身一跃，又轻轻落在另一间屋顶上。
他，莫非是在找下手的目标？释真如盘算着日子，发觉如今距离最后一件失踪案已过了十日有余，若是按照半月一件的规律来，那么此时不正好是下一件失踪案发生的时机？莫非这个人，真的是他们要寻找的失踪案元凶？
黑衣人一个转身，落入一个释真如看不见的角落，他寻思片刻，立刻转出阴影紧跟其后。捉贼要捉赃，这点事情释真如还是懂的。
随着黑衣人越来越靠近前院，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可供释真如躲避的地方却越来越少。就在此时，黑衣人不知有何想法，竟踢开了脚边的一片瓦，随着瓦片落地时清脆的声响，小院各处的守卫被惊动，纷纷朝着此地跑来。释真如觉得身后有一队脚步声靠近，无论是离开还是继续追查都已来不及，正慌忙思考，忽然看到手边的一间屋子黑着灯，便心下一计，就从虚掩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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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真如靠在窗口，看着火把的光亮渐渐聚拢，守卫的声音也依稀传入耳朵。他不知那黑衣人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莫不是要故意制造混乱，好让他更容易地将人掳走？想到此处，释真如就更不能心定，偷偷将窗户开出一个缝隙，想借此看清外头情况。
他全神贯注，只知面前，却全然不顾身后之事。刹那之间，一只仿佛是从黑暗中伸出的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惊得释真如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刚想转身，一个冰凉的东西又抵上了后颈。
是……刀子。释真如凭自己并不多的经验猜了出来，轻轻放下窗户，听得那刀子的主人说：“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的屋子？”
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此时却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释真如感觉到她的刀尖也是颤抖着的，想来她并不会武。
他摊开双手，先是证明自己手中并未藏有兵器，然后说道：“姑娘请冷静，我、我不是坏人，不小心闯进姑娘的屋子，实乃情势所迫，并不是我有意而为之。”
姑娘看了眼窗外：“他们在找你？”
“算、算是。”
姑娘见他如此老实，似乎也放松了警惕，移开刀子道：“你还没说你是谁。”
“在下释真如。”
释真如转身恭敬一拜，余光中瞥见那位姑娘的脸庞，觉得小巧玲珑，不似北方女子，倒是颇有南方女儿的味道。
姑娘皱起柳叶眉：“听口音，你不是龙川人？”
“我是京城人士。”释真如回答。
“龙川与京城相距何止百里，你为什么来龙川？”
姑娘似乎对释真如很不放心，不停地询问着，不刨根究底就不罢休。
释真如知道自己无理在先，便又是一拜，老实交代道：“我与龙家堡的龙少有约，所以才从京城来到的龙川。而红香坊，则是因我受了龙少的委托，为调查贵坊宛宛姑娘失踪一案而来。至于深夜误闯姑娘闺房，是因为我在探查途中为追寻一位黑衣人，他……”
未等释真如解释完，那姑娘惊讶道：“你是龙家堡来的？你认识胭脂？”
释真如一阵诧异，不懂为什么旁人听了自己的身份后想到的是龙少，而这位姑娘，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胭脂。而且胭脂她……怎么会与这样的地方有关联？
释真如没有回答，姑娘激动地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口问道：“你既然是龙少的朋友，那一定就认识胭脂！胭脂她现在好不好？你可以告诉我吗？”
“胭脂她，是龙少的侍婢。”释真如小心提醒，姑娘一怔，说：“我知道，我只是……很想她。”
姑娘垂下眼睫，回身点亮了屋内的烛灯，又在床边的博山炉里点燃一块香饼。香味扑鼻，释真如觉得那香味特殊，似乎是经过精心调配过的，全然不似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并非浓郁，反倒清清雅雅的有些好闻。
“姑娘……认识胭脂？”
“公子见笑，我的名字，叫素琴。”素琴姑娘在桌前坐下，缓缓说道，“胭脂与我，还有上个月失踪的宛宛……我们三个，原本是闺中好友。”
素琴一语说罢，释真如彻底怔住：胭脂出身红香坊？她原来竟是……
不过待他冷静下来，立刻又抓住了这话里另一条关键的讯息：胭脂与宛宛相识，这一点，在龙少交予自己的手札里可从未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