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安魂咒】章五（1 / 1）
释真如一晚上没有睡好，而昨夜龙家堡内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一个易小山。
偷儿风小满虽然被擒，却并未俯首认罪，易小山思量着这丫头指不定还要伺机逃跑，索性就在关押她的房门口守了一夜——所以，准确的来说，易小山这夜不是没有睡好，而是根本没睡着，以至于释真如早晨看见他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他眼下的黑眼圈居然比自己还重。
风小满被封住穴道，手脚俱被厚重的锁链锁起，并且每条锁链上都系着铜铃铛，稍稍一动就会发出特别的声响。然而，纵使如此，易小山仍然担心她会逃跑：或许于他来说，风小满就好比是那只池塘里的小泥鳅，即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住了，一不留神也会从指缝中溜走。
从开始到现在，多少天，多少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好像抓住了，以为不会再让她逃走了，但只要他一不小心，这丫头又会像变戏法般地从眼前消失不见。从京城府尹到王府侯爷，偏这偷儿喜欢下手的对象又都是些身份显赫之人，他与他身为京城首捕父亲不可视而不见，只能在捉她归案的这条路上一直走到黑，不将风小满此人抓回京城，他们就绝不会罢休。
这是易小山追捕风小满的第七个月，临行前父亲将自己的令牌交出，相当于将父子俩的前途全部押在了易小山的肩头。对易小山来说，龙川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易小山！你放我出去！你混蛋！”
风小满在房内骂骂咧咧闹了许久，后来大概是累了，到下半夜就安静了下来。但她越是安静，易小山就越要提高警惕——风小满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已追寻了太久，绝对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再错失了机会。
释真如在用过早饭之后来探查情况，这让易小山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他打了个哈欠，打趣道：“真如兄弟早啊，你这眼睛……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彼此彼此。”释真如苦笑着回道，“易兄彻夜未眠，当真辛苦。”
易小山摆摆手：“还不是这死丫头闹得？只要能将这偷儿带回京城，让家父脸上添光，我易小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听龙少说，令尊是京城首捕？”
“不假。”易小山抱拳道，“不瞒真如兄弟，风小满逃狱后一直逍遥法外，京城的捕快之间都有传言，说家父身为堂堂京城首捕，却奈何不了一个小丫头，可知这事情已经让我易家丢尽了脸面！此次龙川之行我易家可算是破釜沉舟，不抓到风小满，易小山绝不返京！”
释真如想起昨夜与胭脂谈起的疑问，本想询问，但见到易小山这话说得如此坚决，心头犹豫，就将胸中的疑问姑且压了下去。他想既然易小山的身份不假，那便是正直之人，既然是正直人做的正确事情，即便途径有什么古怪之处，那大概也是有他的难言之隐的，不问也罢。
`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释真如听说易小山还未吃饭，要主动替他把守片刻，却见得胭脂姑娘拎着食盒从东厢那头走了过来。易小山见状故意笑道：“看来不用真如兄弟操心，自有人记挂着我哩！”
今日天气极佳，地上尚有融雪，释真如担心路滑，连忙上去将食盒接了过来。胭脂向两人一福，说道：“易公子，龙少听说您昨夜没有睡好，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可口的早点，托我给您送来。”
“胭脂姑娘辛苦，替我谢过龙少。”
易小山腹中空鸣，这食盒出现的可算正是时候。他忙不迭移开盒盖，见里面满满放了两层的早点，不由兴奋地搓了搓手，提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胭脂掩唇一笑，对释真如道：“释公子昨夜睡得如何？胭脂听厨房说释公子很早就用过了早饭，不知是不是龙家堡招待不周，让公子昨夜也没有睡好？”
释真如的确没有睡好，却深知不是他人的过错，连忙摇头道：“不，我睡得……挺好，劳烦胭脂姑娘操心了。”
释真如眼眶下两道浓浓的黑印，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胭脂意味深长地一笑，却不点破，岔开话题道：“不知释公子今日有何安排？若是要出远门，胭脂好为您安排车马。”
释真如道：“龙川人口失踪一案尚未查明，在这之前，我仍是要留下来的。”释真如说着，忽然想到昨日听说的玉灵寺失窃一事，问向旁边的易小山道：“易兄，前天城里的玉灵寺进了盗贼，这件事情你可有耳闻？”
易小山刚把一碗白粥喝到一半，抹了把嘴说：“我是昨天才到的龙川，倒是不曾听过……怎么？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尚未查明。”释真如摸着下巴，“只是，我有些怀疑……”
释真如抬头望向房门，易小山顿时会意，说：“你怀疑，那贼就是风小满？”
释真如搔了搔脑袋：“只是个人的猜想而已，也许不对……”
“对与不对，一问便知。”
易小山倏地起身，拿出钥匙就要打开房门，释真如见易小山一脸怒气，在后头忙道：“易兄且慢，我还没有掌握十足的证据，只不过是……”
“猜想也是破案的途径之一，真如兄弟不必多虑。”易小山开了两把锁，正要开最后的一把，回头说道，“但佛门胜地也敢闯入，若这事真是风小满做的，我绝不会轻饶！”
易家世代事佛，易小山自然也对佛门之事尊崇得很，偷盗偷到佛祖的头上，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他猛地一推房门，喝道：“风小满！你给我起来！”
释真如与胭脂也跟着他一同进了屋，却吃惊地看见屋内满地狼藉，桌子椅子倒落一地不说，连茶壶花瓶等物也都被摔成了残渣碎片。而在屋子另一侧的床榻上，风小满却是大字横躺，正很是悠闲地睡着大觉。
胭脂见状苦笑道：“难怪我今早听婢子们说西厢这儿闹了一夜，吓得她们都不敢睡觉，原来，是这个样子……”
易小山顾不上道歉，怒气冲冲地跑向床榻，竟又看见那偷儿手脚的铁链不知何时都已被解开，只因丢在褥子里才没有触动铜铃。易小山怒气更盛，再次喝道：“风小满！你起是不起？”
易小山喝声如雷，风小满没有听不见的道理。只是她成心不想理会，懒懒地翻了一个身道：“被封了穴，没力气起来……”
“你！”易小山正要动手，被释真如及时拉住。释真如向他做了个眼色，易小山稍稍平静，说：“风小满，你起来，我有事要问你。”
风小满充耳不闻，易小山又要发作，释真如赶紧跟着道：“不起便不起罢。风姑娘，我这里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风小满不说话，释真如径自问道：“请问，前天玉灵寺功德塔失窃一事，是不是风姑娘所为？若真是风姑娘做的，姑娘同近日龙川人口失踪一案又有何关联？”
“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若是有半句虚言，我绝饶不了你！”
风小满忽然回头怒瞥了眼易小山，动了动唇刚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仍决定闭口不言。直到后来易小山又问了一次，风小满忽的坐起来，大声道：“不是！”
“你再说一次？”
“不、是、我！”风小满抱起双臂，说，“我风小满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行得端、坐得正！是我做的，我绝不会否认，但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风小满，问、心、无、愧！”
风小满杏眼圆睁，一番说辞说得气势汹汹，释真如看了易小山一眼，仿佛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在场四人一时都不言语，正好此刻空气里传来咕噜一声闷响，风小满忽然捂住肚子，拉过一旁的被褥，竟又背过身钻回了被窝里。
胭脂心里明白，主动提醒道：“易公子，我看风姑娘是……”
未等她说完，易小山丢给风小满一个馒头，说：“给你。”
“不吃！”风小满脸埋在枕头里，闷闷说，“你不解穴，我没力气吃。”
“没力气吃饭，就有力气说话？”易小山怒气上头，竟又将馒头拿了回来，“现在不吃，以后可别后悔！”
“死都不会。”风小满小声嘟囔了句。
`
三人见风小满这头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就转身退出了房间。易小山照例为房门挂上三道新锁，释真如皱着眉头问道：“易兄，风姑娘方才的那番话，你觉得……可不可信？”
易小山认真地上着锁没有答话，胭脂却道：“风姑娘在江湖中闯荡经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然心如明镜。”
释真如纳闷道：“胭脂姑娘此话何意？”
胭脂一笑，说：“胭脂只是随口说说，释公子别介意。”
“无妨。”释真如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头绪，正好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胭脂想了片刻，说道：“胭脂……胭脂只是觉得，如果胭脂是风姑娘，又在这种情况下，那胭脂是绝不会承认的：一是因为赃物目前还未查出，藏在何处只有自己知道，死不承认，虽然难逃牢狱之灾，但最起码可以保全赃物；二是因为……”
她看了眼易小山，笑道：“二是因为看到易公子这般尊敬佛祖，若是承认了，岂不是自个儿往刀尖上去撞？胭脂没有那么傻，风姑娘也不会愚笨如此。”
释真如点点头，觉得胭脂所言确实有理，易小山却收起钥匙，忽然道：“可我相信她。”
“易兄？”
“我相信风小满。”易小山脸色一沉，十万分坚定地说，“风小满虽然四处行窃，但从不否认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就凭这几月我对她的了解，我易小山，相信她。”
胭脂疑道：“可是龙川城内极少发生盗窃案件，若玉灵寺一事不是风姑娘所为，为何风姑娘来了，这失窃案就有了？”
“我不知道。”易小山说，“但按照真如兄弟所说，玉灵寺失窃案很可能与龙川城人口失踪案有很大关联，我想若是我们找到了失踪案的主谋，说不定这失窃案的偷儿也会浮出水面。”
“我……们？”胭脂道，“莫非易公子也想帮龙少查案？”
“有什么问题么？”
胭脂一怔，说：“不，易公子侠骨热肠，龙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易公子不是还要押风姑娘上京？如此一来定会耽搁公子行程，这样也不要紧吗？”
“胭脂姑娘难道忘了，方才可是姑娘说风小满与玉灵寺一案有关的。我虽相信风小满，却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若是轻易就带她上京，那赃物下落何处岂不是就成了悬案？玉灵寺的东西找不回来，不就成了我的过错？更何况……”
易小山顿了顿，笑道：“真如兄弟心性纯良，想必从前也不曾办过这等差事，怕是容易受到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影响。而我自幼同父亲查案破案，出入各种案发现场，这种事情遇得自然比常人要多，真如兄弟有我助力，办起案来想必也会顺利许多。”
“有京城首捕的公子帮忙，自然……再好不过了。”胭脂笑了一笑，说，“看来我得快点告诉龙少这个好消息才行。释公子，易公子，胭脂告辞。”
“好走不送。”
易小山噙着笑意，却在胭脂转身看不见的时候，忽然冷起脸，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