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离魂歌】章十六（1 / 1）
姚情觉得自己真是无用透了。
当恐惧来临的时候，她唯一能够做的，居然只是偷偷躲在自己的房中，将身体瑟缩成一团，一遍遍地说着“不会”“不会”来安慰自己。
最后一缕阳光在很早之前就沉到了地平线之下，暮色笼罩了整个村子，每家每户屋顶上升起炊烟，窗外菜香四溢，窗内欢声笑语。而姚情注视着的房子内却漆黑一片，应该在的人，全都不在。
姚情想那两人此刻应该是在附近林子里的某处，一人持了一柄锋利的长剑，正在殊死相拼着。昏暗的树林里一定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手上的剑光就是此刻唯一的光源——万一他们受伤了怎么办？刀剑无眼，他们难保……
姚情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应该担心的并不是他们会不会受伤，而是他们两人会是谁活到最后。
“伍大哥……苏笑……”
姚情越想越坐不住，正好这时灰灰来请她去大牛那里吃饭，姚情道了一句对不起，抓起墙角的长剑就冲向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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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姚情此时就赶到了伍随欢与苏笑的比武场，以她的性子，大概会又急又气地破口大骂。
因为这里并没有她所想象的刀光剑影——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是拼酒。
伍随欢与苏笑背对而坐，一边喝酒，一边抱怨道：“苏笑，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苏笑灌下一口酒，说：“怎么你很期待吗？”
伍随欢笑道：“自然很期待，因为我很想知道我的弱点是什么。”
“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伍随欢不说话，苏笑一声轻笑，随后放下酒坛子，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跑来的白衣少女，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你的弱点，是她。”
“姚情？”伍随欢嘲笑般哼了一声，“苏笑，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
“不。”苏笑道，“你的弱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感觉。那种感觉的名字，叫做依赖。”
依赖？伍随欢喝了一口酒，侧了侧脑袋，表示很有兴趣听下去。
苏笑继续道：“我从地部那里听说过你的故事……你虽然独来独往，却不是一个很耐得住寂寞的人。从前，你的依赖是杜无，可惜后来她死了；接着，你失踪了三个月，似乎是去了南疆帮助一位大人，那个时候，你的依赖就是那位大人，可惜后来，他不知为何也消失了……”
苏笑叹气，语气里多了份怜悯：“从那以后，你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也失去了所有的依赖，喝酒自然就成了你的生命……直到姚情出现，你的依赖就又变成了她。”
苏笑顿了顿，说：“我想有个家，姚情也想，而你的心中，也是想的：这就是你的弱点，伍随欢。你虽然表面上强大，内心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伍随欢忽的摔了酒坛，站起来，对苏笑怒目而视，显然是生了气。“出你的剑！”他厉声说。
苏笑也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伍随欢，如果我真想对付你，现在就会绑了姚情，拿她来威胁你，那样你一定会乖乖就范。可是，我却不想那样做，因为你的弱点，我同样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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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那个白衣的姑娘忽然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苏笑！伍大哥……别……”
“姚姑娘。”苏笑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
姚情捂着胸口，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苏笑又是一笑，道：“其实你来的刚刚好，我们才比完……姚姑娘，我输了。”
姚情看看他，又看看伍随欢，蓦地有些不明所以。苏笑却提起他今早刚铸好的剑，潇洒地一个转身，抬脚就要离去。
伍随欢挡住他去路，道：“苏笑，你老实告诉我，血门主交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任务？”
苏笑耸肩道：“我不是已经说了许多次？我的任务就是杀你。”
“不对。”伍随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根本不想杀我。如果你真想杀我，你不会在精心准备一个月后就如此放弃。你一定是很早的时候就决定了不杀，所以现在放弃才显得如此轻松。”
苏笑摆手：“我可没有精心准备一个月，精心准备的是玄部那些人。如果不是他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铸剑，我也想早些结束掉任务回家……”
“那就更不可能了。”伍随欢指着苏笑的新剑，说道，“锻造一柄剑不会需要一个月之久，何况还是玄部的人？而且你看看这柄剑，做工粗糙，剑刃甚至还没开锋……更像是你上午刚从镇上买来的。”
“大概是玄部的那家伙又喝多了酒，不好好工作……”
“剑柄上还刻着卖家的名号。”
苏笑一滞，懊丧地把剑扔到一边，说：“伍随欢，你不是喝了酒，怎么眼神还这么好？你……唉，也罢，我现下跟你说了，以后等你遇到了我们门主，可不要说是我透露的！”
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你猜的没错，门主给我的任务的确不是杀你，而是……监视你。”
“监视？”伍随欢道，“为什么？”
苏笑无端叹气：“伍随欢，你一定是太久没有理会外头的事情了……如果你现在去玉京那边转转，就能听说血门十八名杀手为杀一位江湖人士齐齐出动，至今已与他战了七日七夜，尚未分出胜负。”
“江湖人士……是我？”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一个布偶而已。”苏笑说道，“门主不想让你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所以就派我来监视你，同时，她也可以放心去做她的事情。”
“下单的有两个人，一个的目标是我，还有一个的目标是你们血门。唐翠儿保我，就是保你们和她自己。”伍随欢说着，又问，“她去了哪里？”
苏笑沉默了一会儿，说：“龙川。”
伍随欢心头一紧：“龙川？她为什么要去那里？莫非……”
苏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他看了一眼与伍随欢并肩而立的姚情，笑着说：“门主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从不会多问。现在一个月的期限已至，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去龙川接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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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笑正要离开，姚情忽叫住他道：“苏笑！你……”然而话刚开了一个头，她就又没了后面的说辞。反倒是苏笑洒脱地挥挥手，高声道：“姚姑娘！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江湖再会吧！”
“江湖……再会……”
姚情小声念着这四字，眼睁睁地看着苏笑消失在一片树影中。那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至今仍这样想着：但，不讨厌。
“伍大哥，以后有时间的话，我们去玉京看看苏笑吧。”
姚情瞧向身旁的伍随欢，伍随欢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有时间……”
然而话没说两句，他似想起什么，便不笑了。
“姚情。”他沉下脸，郑重说道：“明天，我也要离开了。”
“是龙川？”姚情想起那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地名，说，“去找那个……唐姑娘？”
伍随欢道：“她是我的朋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一定要去那里看看才行。”
“那么我也去！”姚情不假思索地说。
“可是灰灰还在这里，你舍得离开她？”
姚情犹豫了一阵，说：“大牛姐弟都是好人，灰灰对他们的感情也很好，把灰灰托付给他们，我是可以放心的。至于那些村人……我想大概就像伍大哥说的，顺其自然便好，以后的事情，我再担心也没有用……”
伍随欢点点头，向姚情伸出一只手，姚情心头一喜，随即就将自己的手靠了上去。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回家，姚情忽然觉得，大概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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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伍随欢去了附近的镇上采购出远门要带的干粮等物，姚情则留在村子里，忙着收拾起两人行装。由于要带的细软也没多少，姚情没用多久就收拾好了，便想趁着伍随欢还未回来的机会像灰灰和孙家姐弟告个别。可惜到了孙家，孙如却说灰灰与大牛还有其他孩子去山上玩了，看样子要中午的时候才会回来。
姚情想自己必须要跟灰灰道别才是，便坐在孙家和孙如一同等两个孩子回来。她琢磨着若是伍大哥回来了，得知这个原因后，应该也会体谅自己的罢……
时辰一点点过去，转眼日上中天，可无论是伍随欢还是孩子们都没有回村。姚情越等越焦急，刚要出去看看，孙家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谁撞开了。孙如吓了一跳正起身，一个面熟的妇人忽的冲进来，对着孙如大喊道：“孙如！孙如！你快去村子口看看！你家的那个小女孩，她出事了！”
孙如手里的活计一下掉在了地上，姚情忙扯住妇人的衣袖，大声问道：“灰灰？你说的是灰灰？她怎么了？”
“你……”妇人被她吓住，边挣着边道，“你们……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妇人话没说完，姚情猛地将她一推，朝着村口的方向就奔出门去。未到村口，姚情就看到村子中央的那棵老银杏树下聚了一大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群在树下围成一个圆，姚情见了那阵仗不由一慌，忙朝着那里奔去。
姚情粗鲁地拨开重重人群，听见四周议论与指责的声音不绝于耳：“骗子！你这个骗子！居然装成盲女欺瞒村人，你到底有什么用心！”
姚情向声音的来源怒瞪一眼，身后紧接着又有人叫道：“就是！你看看她的那双眼睛！她分明就是西图人！西图人从来都不是好东西！”
“西图人当年杀了我丈夫和儿子，我要为他们报仇！”
“对！报仇！报仇！报仇……”
周遭的村民吵嚷起来，猛然涌上前去。人群中的姚情顺势被推往圆的中心，一抬头，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灰灰。
“灰灰！”
她尖叫一声冲上前去，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你们谁敢欺负我妹妹！”
“她是西图人，不是你妹妹！”有人叫道，“你让开！”
“你才让开！”姚情拔剑出鞘，挺身挡住灰灰，“你们中有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杀了谁！”
村人纷纷不敢言语，而姚情僵硬地站在近百名村人的面前，顿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情，还是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