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离魂歌】章十五（1 / 1）
大牛对姚情一通解释之后，姚情这才相信的确是他从人贩子手里救了灰灰。而他之所以离开村子的原因，其实是为了替村口的老爷爷给镇上的孙子送信，没想到信刚送完，就碰巧遇到了被人贩子追赶的灰灰。
“都是我不好，姚姐姐。”灰灰拉住姚情的手，轻声说道，“我看到姚姐姐为了我连客栈都住不了，不想再拖累姐姐，就偷偷跑了出去。可我没走多远就后悔了，想回来，却不想在野外迷了路……我一个人乱走，就到了一个陌生的镇子里，还差点被坏人抓走……幸好有大牛哥帮我甩掉他们。我想先跟大牛哥回去，等安定下来就通知姚姐姐，没想到姚姐姐这么快就找来了……”
姚情越听越觉得不对，忙问：“安定？灰灰，安定是什么意思？你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灰灰低头不说话，姚情又捧起她的脸，看着缠在她眼前的黑布道：“还有你的眼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灰灰咬住嘴唇，摇了摇头，一副始终不愿开口的样子。大牛见大家不知为何都不说话了，呵呵笑道：“姚姐姐，你们一路过来肯定也很累了，不介意的话就到我家休息休息吧！我还有一个姐姐在家里，我介绍她给你们认识！”
姚情听见少年说自己还有个姐姐，心中的紧张感莫名就少了一些，只是想到灰灰要离开自己留下来……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答应不了。
大牛领着众人回到自己家，一位荆钗布裙的姑娘便从里屋迎了出来。“这是我姐姐孙如。”大牛向众人介绍，随后也转身向她介绍了一番姚情他们。孙如听罢惊了一惊，立即向姚情道歉起来：“姚姑娘，这……都怪阿牛太鲁莽，救了灰灰后没有及时通知姚姑娘，真是对不起了……”
“不不，”姚情连连摆手，“大牛救了灰灰，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倒是灰灰的眼睛，我不知……”
“咳，这个呀！”灰灰忽然一改方才在外头的沉默，笑着道，“这个是我用来骗人哩！姚姐姐，你看！”
她边说边伸手解下眼前黑布，一层一层松开后，姚情惊讶地看见她的眼睛竟是好着的！那一双灰色的大眼睛依然水灵灵的，姚情特意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居然一点也没有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灰灰自己想出的主意！”大牛道，“她说担心会被村里人排斥，索性就用布缠住眼睛，扮成看不见的盲女孩，这样大家看不到她的眼睛，自然就不会发现她是西图人了！”
灰灰兴奋地点了点头，说道：“可惜我没有早点想到这个方法，不然，就不会让姚姐姐受那么多苦了……”
姚情听到这话，眼泪又忍不住要溢出眼眶。她抹了把眼睛，一下把灰灰揽在了怀里：“姚姐姐不在乎，真的，不在乎的……只要灰灰你没事，姚姐姐就安心了……”
灰灰被搂在怀里，忽觉得鼻头一酸，伸手也抱住了姚情。这一大一小互相抱着，却是又在一起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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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笑在房间一角看到这景象，心中一半有所触动，但一半还是深深地担忧。他用胳膊肘戳了戳伍随欢，问道：“伍随欢，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伍随欢摇头不语，苏笑隐约也能感觉到他的担心：扮作盲女的确是能掩人耳目，但她又能装多久呢？每天都要假装看不见，这样的生活，真的会让她比从前快乐吗？就算她这样真的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可与村人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就真的值得信赖吗？
假如某一天谎言败露，她岂不是就成了欺瞒众人的骗子？这样，真的比现在就暴露身份要好吗？
苏笑与伍随欢心中的忧虑，姚情心中其实也有。但是她看着灰灰对大牛姐弟如此依赖，与村里的其他孩子玩着如此开心，忽然就不知怎么要对她坦白……或许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或许即便发生了好心的村人也不会像村外的其他人那般，或许，或许……无可奈何的姚情只能用这许多的“或许”“或许”安慰着自己，拼命将未来往最好的那个方面去想，好像这样想了，不好的事情就真的不会发生。
幸运的是，未来似乎真如她期许的那样：与灰灰重逢之后，姚情与伍随欢，还有苏笑，三个人一连在村子里住了三四天，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小小的银杏村宛若一个不问外事的桃花源，民风淳朴，男耕女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安宁而幸福的。大家无论何时都是和和气气，什么纷争与战乱，在这里，全都与他们无关。
“或许……”姚情无事的时候，望着灰灰与大牛玩耍的身影，边发呆边说，“或许这里真的适合灰灰生活也说不一定……这里，远比帝都要好多了。”
伍随欢在她身旁喝下一口酒——他很喜欢这里自家酿的老黄酒，味道比镇上卖的要好得多，可惜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孙如家的藏酒都快被他喝得精光，苏笑与姚情不知说了他多少次，也没让他的酒瘾停下。
伍随欢打了个酒嗝，说：“不过那都是表象而已，灰灰是西图人……”
他说到一半，苏笑忽的瞪了他一眼，他想了想，也觉得不应该再说下去了。
姚情侧过身子，却道：“伍大哥，我现在觉得，你的担心是对的……灰灰是西图人，这是怎么也改不了的事实，如果连这里的人都不能接受她，那帝都的情况只会更糟。我不想……再让那样的噩梦发生在灰灰的身上。”
苏笑道：“所以你决定把灰灰留在这里？”
姚情摇头：“我不知道……苏笑，伍大哥，我的心里很乱，我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这里真的很好，大牛姐弟对灰灰好，村人们也对她很好……可是我又怕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表面，一旦灰灰摘下那块布，他们就会……”
姚情忽然想起周天霸那间封闭的地下石室，全身骤然变冷，忙双手抱住了胳膊，不敢再想下去。
苏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由瞥向了一旁只顾着喝酒的伍随欢。伍随欢又将一坛黄酒喝见了底，将坛子扔到一边，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只缓缓说了四个字。
“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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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三人已经在银杏村住了十日有余。秋风业已转凉，走在村中的小路上，银杏金黄色的落叶随处可见。苏笑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忽然敲响了伍随欢的屋门，可惜一连敲了六七下，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他暗叹一声，猛然提脚踹开了屋门，一个酒坛从榻上滚落下来，伍随欢的声音随着酒气而至：“恩……苏笑？”
“唉，居然又喝了一夜。”苏笑踢开挡路的坛子，说，“伍随欢，我想我如果现在要杀你，应该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伍随欢瘫倒在地，撇嘴一笑：“那尽管来试试看好了。”
苏笑蹲下身子，也回他一笑：“自己送上门来的太简单，我苏笑还不稀得杀！伍随欢，你起来，我可不想就这样跟人告别。”
“告别？”伍随欢坐起身子，“你要走啦？”
苏笑点点头：“我的剑做好了，我现在去取，下午回来杀你。”
他说话时的表情稀松如常，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伍随欢想起他从前提起过的事情，问道：“你现在动手，莫非是已经找到了我的弱点？”
“那是当然，我从不会草率出手。”苏笑道，“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弱点，并且是致命的一个弱点。”
“是什么？”
苏笑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哼，我也不稀罕。”伍随欢白他一眼，复又躺回地上，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走罢走罢，出了门，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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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笑无奈一笑，也没有再多的话，转身就出了屋子。他正准备去向姚情道别，不想刚往那头走了几步，姚情倒是自己向他走了过来。
“苏笑！”姚情冲他一笑，“你怎么也起得这么早？早饭吃了吗？我刚熬了些粥在厨房，你想喝我去给你盛……”
苏笑忙摆手，说道：“姚姑娘的手艺自然是好，可惜今日我就无福消受啦！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傍晚才会回来。”
姚情一怔，想起苏笑似乎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私事，不由对他生了些兴趣。苏笑向她笑了笑，又说：“而且傍晚之后，或许就是咱俩最后一次见啦！”
“诶？”姚情道，“怎么……”
苏笑神秘一笑：“原因我跟姚姑娘讲了，姚姑娘可不要害怕……其实吧，我是个杀手！”苏笑说罢，却看见姚情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太惊讶的表情，更别提害怕了。他心中一沉，道：“你不吃惊，不会是伍随欢已经告诉你了吧……”
姚情摇了摇头：“伍大哥并没有说什么，是我在你杀那些人贩子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一些……之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是我一直不明白，你的目标究竟是谁。”
“苏笑。”姚情定下心神，正色问道，“你要杀的人，他是谁？”
苏笑见姚情严肃起来，自己也不便再嬉皮笑脸，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是伍随欢。”
“果然……”姚情眼中一暗，“那你终于决定下手了吗？就是今天？”
“就是今天。”
姚情低下头，暗暗将指甲刺入掌心：虽劝过自己要对那个人死心，但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真心，如何是说收回就收回的？可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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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良久，像是鼓起了一辈子的勇气般吸了口气，抬头说：“苏笑，你能不能，别杀……”
“不行。”苏笑不出意料地回绝，“这是我的任务，我必须出剑。”
他说完，忽的又拍了拍姚情的肩膀，笑道：“你怎么对你伍大哥这么没信心呢？我又不是一定会杀了他，是他杀了我也有可能呀！”
姚情心中一紧：“苏笑，我当你是我朋友，你要出了事情，我同样……”
“好啦！”苏笑挥挥手，止住了姚情后面的话，“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姚姑娘，有你这句话我就足够啦！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可是……”
姚情话没说完，耳畔秋风忽然扫过，一瞬之间，地上万千银杏叶子被卷到半空，如同一阵金黄色的浓雾……雾散之时，苏笑的身影，她再也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