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离魂歌】章十三（1 / 1）
“苏笑，你杀人了……”
姚情僵着身子，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从尸体的胸前淌出洒了一地，直到它快染上自己的衣角，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逃似的避开了铺开的鲜血。
苏笑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将仍留在尸体的匕首抽出，用衣袖边擦着边问：“怎么，不该杀吗？”
姚情看着脚下那殷红的液体沉默了片刻，忽然攥紧拳头，抬头道：“该杀！”
那坚定的语气，纵是一旁的伍随欢听了也不由惊了一惊。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手起剑落，迅速地割断了剩下两个手下的喉咙。
血液喷射而出，有一些甚至还溅上了伍随欢的衣服，然而因为那衣服是黑色的，即便是再浓再深的鲜血，顷刻之间，也会消失不见。
“外面还有。伍随欢，你随我去把他们解决了，然后去救那些孩子出来。”
原本宁静偏僻的小农舍，在他们三人的到来后俨然成了血的战场。姚情觉得那样的颜色刺眼之极，可奇怪的是心中却并未因此有什么歉疚——他们该的。她只能这般安慰着自己。
除了几个侥幸逃掉的漏网之鱼外，苏笑与伍随欢很快就将老王手下的奴隶贩子尽数解决。苏笑找到了关押小孩的笼子，对姚情与伍随欢道：“事不宜迟，你们俩先去救灰灰，我安顿好这些孩子后就去找你们。”
姚情一个激灵，握紧了剑说道：“周天霸这个混账……如果灰灰有什么闪失，我一定会杀了他！”
“就算灰灰安然无恙，你也要杀了他！”苏笑突然露出两人从未见过的凶狠表情，咬牙道，“此人居然以挖人眼为乐，活着也是个祸害！”
姚情用力地点了点头，牵过屋外系着的马儿翻身而上，一声大喝，就往周天霸的藏身之所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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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灰灰的处境如何，伍随欢发现姚情此时的心境反而让自己更感兴趣些。
他见惯了那些初入江湖的天真人，也听惯了他们口中的“仁”和“不杀”，每一次都觉得无比愚昧而可笑。酒馆重逢的那一日，他看见姚情即使身处万分危急之时也不愿拔剑，还以为姚情已经变成了和他们同样的人，嘴上虽没有明说，心中却早已是一片嘲讽。
但这一回姚情明显态度大变，特别是方才说的那句斩钉截铁的“该杀”，着实让他也吃了不小的一惊。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漾开，伍随欢仿佛看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还有影子手中那一柄黑色的剑，以及那柄剑特有的，如同鬼哭的剑鸣声。
她，会成为与杜无一样的人吗？
如果她成为了第二个杜无，她会有和杜无一样的结局吗？
伍随欢想了想，蓦地又有些舍不得了。
远方依稀能看到周天霸的别院，他策马上前，问姚情道：“你准备怎么杀了周天霸？”
“用我的剑。”姚情回答地直白而不假思索。
伍随欢脸色一沉，突然加快马速，挡在姚情的面前说：“那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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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别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伍随欢与姚情忽然弃马，躲入湖边的芦苇丛，边缓缓靠近，边寻找着别院四周可以加以利用的破绽。正当此时，一辆四人马车忽然驶向别院，停在了小院的正门口。一个身穿深色锦缎的男子从里头走下来，院口的家侍见了他忙不迭行礼，一副畏惧胜过恭敬的模样。
伍随欢想了片刻，指着那人道：“他大概就是周天霸，我们跟进去看看。”
姚情点了点头，两人趁机溜到别院一侧，稍一提气便以轻功翻入了别院围墙。伍随欢带着姚情翻上屋瓦，一路跟着周天霸摸入别院深处，待他进了一间似乎是书房的屋子后，他们也在那间屋子的顶上停了下来，掀开脚下的一片瓦，屏息观察起屋内发生的一切。
伍随欢看到周天霸进入的这间果然是书房，只是他此时的心思并不放在书上，而是径直走向了书柜旁的一副挂画前面。伍随欢换了个偷看的角度，发现周天霸将挂画取下，又不知按动了墙壁上的哪一处，耳边一阵机簧声响过，原本封闭的墙壁竟然凭空就开出了一个门。
门后有楼梯，周天霸取过墙壁上的火把点亮，举着它就走了下去。伍随欢给了姚情一个眼色，两人随即从屋顶上翻下，通过一扇虚掩着的窗户遛入了这间书房。
进了书房后姚情毫不犹豫地就往暗门内走，伍随欢忙拉住她，吹亮手中的火折子，先她一步下了幽深黑暗的楼梯。令两人吃惊的是，这个楼梯竟然不可想象的长且深，姚情感觉到身旁的空气逐渐变得潮湿，心中越发地不安起来。
两人又走了一阵，空气里突然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传来。伍随欢极为敏感地辨出了味道的来源，姚情闻了一会儿后也蓦然明白，胃中紧接着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捂住口鼻，终于把那股恶心掩了下去。
姚情小心地抓住了伍随欢的衣角，好像这样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伍随欢意识到她的举动之后，身子微微一侧，然后把空出的左手伸向身后，忽然就握住了她的手。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姚情心中一颤，同时却也真的因此就不那么紧张了。她沉了口气定下心神，也暗自攥紧了手掌——只是她握紧的并不是伍随欢递来的手，而是自己另一只手中的长剑。
“姐姐啊，请保佑我……”
姚情暗声说着，脚下的土地终于变得平缓。前方有火光闪烁，说明他们要找的周天霸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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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自觉放慢脚步，尽量悄无声息地接近那间充满了火光的石室。忽然有刺耳的尖叫从里头传来，伍随欢连忙灭了手中火折子，拉着姚情躲入阴影之中。
“闭嘴！不许叫！”是男人粗鲁的低吼声，接着一声脆响，似乎是有谁被打了一巴掌，“给我老实呆着别动，不然就杀了你！”
“啊，啊——”
女孩的尖叫声依旧，男人又打了她一巴掌，说：“你鬼叫个什么？又不会有人来救你！乖，睁开眼……对，就是这样，你看，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偏就生在你们这种人身上了？西图人，你说是不是？”
“啊……唔——”
女孩的声音变得微弱，好像是被什么强行塞住了嘴巴。姚情此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按着剑柄就冲了出去。“周天霸！”她大叫道，“你这没有人性的畜生！我要杀了你！”
姚情救人心切，想也不想就往周天霸那头撞去，周天霸身子一歪，又正好碰倒了后头的木柜子。柜子上原来摆放着十数瓶不知用途的陶制小罐，被他一撞便全都掉了下来，哗啦啦摔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顷刻洒了一地，姚情还没看清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周天霸将她一推，慌忙奔向满地的陶罐碎片，大吼道：“宝贝……我的宝贝……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姚情看见他像是从满地粘稠的液体里找到了什么东西，如同宝物一样地捧在手心，满脸愤怒地质问着自己。她忽然觉得胃液在腹中翻腾，几乎要从喉头反涌而出。
眼睛……那些陶罐里装着的，竟然全都是人的眼睛！褐色的，灰色的，还有她从未见过的蓝色与绿色……它们全部被周天霸捡起放在手心，在不断摇动的火光下，现出恐怖而悲哀的色彩。
伍随欢趁机走到小女孩的身旁，看见她灰色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却不是灰灰的模样。他取下她口中的布条，说道：“姚情，灰灰不在这里。”
但是姚情显然没有在意他的提醒，“杀”的念头在她心中反复循环，终于在看到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后全部涌上了脑门。密闭的底地下石室，“呲”的一声响，是她的长剑已然出鞘。
“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姚情大声嘶吼，所有的怒气在那一瞬全部化为剑气而出。周天霸本不会武，却天生怪力，扯起身后柜子就向姚情扔去，姚情见状避也不避，反而一剑劈向前方，那柜子竟在精铁的劈斩下裂成了两半。
周天霸想必从未见过这样疯狂的人，拔腿就要往石室的出口逃窜，可他刚跑出两步，忽的踩上了散落在地的眼珠，脚下一滑就摔倒在地。“别杀我！别杀我！”他一边叫着一边向出口挪动，但姚情很快就追了上来，大叫一声，一剑就刺入了他的咽喉。
鲜血如柱飞溅，将姚情的半幅衣衫都染成了红色。一旁观战的伍随欢以为这就要结束，但是姚情却没有丝毫要罢手的意思。她将周天霸的身体踢倒，跪在他的尸体之上，左手摁住了脑袋，右手持剑，径直对准了他未来得及阖上的眼睛。
“姚情！你……”
伍随欢恍然猜出姚情的目的，饶是见多了屠杀的场面，心中也禁不住一颤。他急急上前，想制止姚情的举动，但——已然来不及。
长剑狠狠钉入眼睛，血液带着什么爆裂开来的声音喷涌出来，周天霸的左眼顿时成了一个血窟窿。姚情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将剑□□，接着，又是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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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情满脸是血，面对着面目全非的尸体，微微上扬的嘴角居然还噙着笑意。她肩膀颤了一颤，刚想把剑再刺入一分，有人忽然扯住了她的胳膊，对她厉声道：“姚情！够了！”
她摇了摇头，笑着说：“不够……怎么会够呢？他杀了那么多人，毁了他的眼睛还不够……我要撕开他的皮，拆了他的骨头，还要剖了他的心……”
“姚情！”伍随欢夺去她的剑，“他已经死了！”
他正说着，石室的另一端，那个被救的西图小女孩忽然一声大叫，姚情一个机灵，意识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她怔愣了片刻，看着自己双手的鲜血，又看看面前的尸体，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她侧头瞅了一眼伍随欢，伍随欢什么都没有说，单手将她一拥，将她的脑袋按入自己的胸膛。
“够了，够了……”男人暗声低语，像是哄着孩子入睡般说，“你已经杀了他了，这足够了……”
姚情目光呆滞，俨然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现在又要做什么。她听着伍随欢的声音，眨了眨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子说：
“伍大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家，就决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它。灰灰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有人要挡在我们之间的话，不管是谁，也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我知道。”伍随欢顿了顿，说，“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拦你……你想有个家，那么我给你。”
姚情木讷地点了点头，闭上眼，沉沉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