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离魂歌】章七（1 / 1）
第二天清早，姚情被屋外的嘈杂声吵醒。她昨晚做了一整夜的噩梦，下意识地还以为是金府那群打手找了过来，连忙一骨碌爬起，结果碰到了背后伤处，疼得直吸气。
伍随欢就在她旁边的窗前，见她起了，打了个招呼道：“你醒了？昨晚睡得怎样？”
姚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苏笑的家中，想必方才听到的那些声音，原是楼下摊贩的叫卖声。她又向四周看了一圈，发现小女孩安然无恙地坐在角落，才放心道：“还好，就是没有枕头，脖子有点酸……”
她揉了揉自己的后颈，抬眼见伍随欢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伍大哥你呢？没有睡好？”
“楼下那么吵，睡得好才怪。”伍随欢打个哈欠，“是卯时？不，应该是从寅时就开始了……吵吵闹闹的，真不让人睡安稳，也不知道苏笑是怎么习惯的。”
“说起来……”姚情环顾一周，“倒是没有见到苏笑，他人呢？”
伍随欢道：“他去了金府。”
“金府！”姚情抓紧被褥，“他为什么去那里？不怕金府的人找过来吗？”
“玉京是金府的地盘，不去找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找到这里。”伍随欢看了眼姚情受伤的后背，说，“我与苏笑击退他们倒是简单，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那什么才是长久之计？”姚情反问，“把花还给他们？”
伍随欢怔了一刻，拍拍姚情的肩膀说：“苏笑自有分寸，你可以相信他。”
姚情摇头，她不是不愿相信苏笑，而是不敢把期望放在金府上：金满堂花了那么大工夫想要夺回这朵花，如何会因为苏笑的一句话而放弃追捕？假如他仍是不放手，这个小女孩又该怎么办呢？
姚情努力想了许久，忽然站起身，极为认真地说：“伍大哥，我想好了。无论金满堂的决定是什么，我一定会陪着这个孩子的！他要追她，我就帮她挡住所有追捕她的人，他愿意放手，我也会带着她离开这里，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伍随欢不以为然地笑：“你那么热情做什么？又不是她娘。”
“我虽不是她娘，但愿意做她的姐姐！姐姐就该保护妹妹！”
姚情说着看向角落里的女孩，没想到她也在看着自己。只是眼神转瞬即逝。小女孩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就迅速地垂下了脑袋，低头看着怀里的花不语。
伍随欢一看到那双灰色的眼睛就不开心，起身丢下姚情，朝着楼梯口走去：“我给你打了盆水，放在那边了，你准备好就下楼来，我估计苏笑也快回来了。”
姚情点了点头，爬到水盆边，借着窗外阳光看见自己的一张脸，一瞬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人。她忍住心中哀伤，伸手将水面搅乱，勒令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
姚情将帕子在水里浸湿了，却不急着自己洗脸，走到女孩身边坐下，柔声说：“小妹妹，你的脸都像小花猫一样了，要不要姐姐帮你擦擦？”
小女孩没有说话，姚情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她却也没有像昨天那般闪躲。姚情用帕子悉心地帮她擦去脸上的脏污，同时留意着没有碰到她的宝贝花，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将小女孩的脸擦净了。
“好，真乖。”姚情洗着帕子，说，“接下来，该擦手啦！”
她向小女孩摊开掌心，等着她自己把手放上来。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刚要把手伸上去，楼下忽然传来声响——大概是苏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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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
苏笑风风火火推门而入，说话的声音顿时改过了屋外的喧嚣。他抬头见姚情牵着小女孩从二楼下来，立刻对她们爽朗一笑，问道：“你们起了呀，怎么样？昨晚睡得好不好？”
“还好。”姚情忙道，“你那里呢？伍大哥说你去了金府，金满堂说什么？”
“这个……”苏笑挠了挠头发，“对你们来说算是个好消息。金满堂同意了，他不会再追究这盆花的事情。”
“真的？”姚情又惊又喜。
“条件是什么？”伍随欢忽然开口。
苏笑抬眉道：“还要什么条件？金满堂是个商人，我说我要买这盆花，他没有不卖给我的道理。”
“不可能，这花价值不菲，你绝对买不起。”
苏笑看了一眼四周的墙壁，蓦然一叹：“我是没有那么多现银啦，但是房契……还是有的。”
伍随欢微惊：“你要卖掉这房子？你疯了？”
“你可别小看了这间房子！”苏笑道，“门口的这条街是玉京城里最热闹的街巷之一，往东走不远就是内城河的码头，你知道吗，我买这房子的价钱几乎都可以在城郊买一个院子了！金满堂一直想在这条街上开一家店，可惜苦于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卖家，我这笔交易，对他正合适。”
“但这是你家。你为了区区一朵花，就要把自己家卖了？”
伍随欢看着苏笑，觉得以他的观察力，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那女孩的眼睛——灰色的眼瞳，只有西图人的才是这样。
“对啊。”姚情也劝道，“苏笑，我知道你很想帮这孩子，可以要用你的家来交换，这代价……对你太大了！”
苏笑长叹一声，拉过身旁的椅子坐下：“不然怎么办呢？找出一模一样的一朵来还给他？怎么可能！我们连这朵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它生长在哪里呢？”
伍随欢一个激灵，瞥见苏笑悲伤的表情下，唇角却是微微上翘，瞬时就明白了他狡猾的用意。
他欲言又止，姚情忙道：“要不，我们还是用现银来买下这盆花？我自己没有那么多，不过可以找我在帝都的朋友们借，大家一起凑凑，说不定能够上。”
“不好。”苏笑道，“金满堂是个精明的商人，要是让他知道你可以凑出钱来，说不定他又要坐地起价，本来一千的变成一万，到时候只怕你有苦难言。”
屋内中人陷入沉思，苏笑看看伍随欢，又看看一边的小女孩，深深叹道：“唉，你看，为了你的事情我们那么苦恼，你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呢，灰灰姑娘？”
“灰灰？”姚情惊道，“她叫灰灰？”
苏笑点点头，又埋怨起来：“你看你，姚姐姐帮了你这么多，还为你受了伤，你却连名字都不告诉她，真是一个没礼貌的坏孩子！”
姚情忙解释道：“苏笑你别怪她，昨天是我功夫不济，这不关她的事！”她说着蹲下来，手掌抚着女孩的头发：“灰灰？这是你的名字？真可爱……灰灰，你能不能告诉姐姐，究竟要怎样，才能让金府老爷收回心思呢？”
“咳，你与其问她这个，还不如问点别的。”苏笑弯腰，直直盯入小女孩灰色的眼睛里，“比如你与金满堂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拿他的花，为什么不肯还给他——怎么样，是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灰灰身子一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竟颤颤开了口：“我，我来说……”
姚情屏住呼吸，听得小女孩说道：“这花……不属于金老爷，是我姐姐的……我姐姐，是花奴……”
“花奴？”
“就是专门照顾花的人。”苏笑解释道，“许多名贵的花儿都需要专人照料，这样的人就叫做花奴。通常花奴都没有自己的名姓，花名就是她们的名字。”
灰灰点了点头：“姐姐一直在照顾这朵花，没有人比她还爱它，就是买下它的金老爷也比不上！可是两个月前，这朵花忽然病了，姐姐试了许多办法，但还是治不好它。金老爷以为是姐姐没照顾好它，一怒之下就把我们赶出了金府……”
“我和姐姐没有住处，只能在街头流浪，一入秋，姐姐就病倒了。我们没有钱去看大夫，姐姐的身子也越来越弱，终于有一天，她把那朵快死掉的花交给我，说让我替她继续照顾它，然后……她……她就没有了呼吸。”
灰灰眼中有泪，眨了眨眼，那泪水就顺着脸颊滴落在花瓣上。姚情连忙替她擦去，听她继续说道：“奇怪的是，姐姐离开后，那朵花竟然神奇地活了过来。我拿着花去金府，想证明姐姐没有做错，并且请求金老爷帮忙葬了姐姐，可是金老爷非但不愿意，还要把花拿回去，我不给他，他就派人抢……我躲了差不多半个月，就遇到了你们……”
“灰灰……”姚情看着她一身破不蔽体的衣裳，心中越发怜惜，不由随着她哽咽了起来。
灰灰紧紧抱着花，泪水不断流了满脸，她抽了抽鼻子，忽的屈膝跪下，说道：“哥哥姐姐，还有叔叔……我求求你们，求你不要把这花还给金老爷……这是我的花，有我姐姐的心在里头！我不能没有这盆花！”
姚情抹着眼角泪花，想这盆花对于灰灰，不正像那柄剑对于自己一样？她们都没了姐姐，而只要有那个东西陪在身边，她们也不会是孤单的。
它们是她们的亲人，亲人怎么可以被别人夺走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
姚情把痛哭流涕的小女孩揽在怀里，有些感激，又有些抱歉地看向苏笑。苏笑撇了撇嘴，反倒看向一直不说话的伍随欢。
怎么办？苏笑歪着脑袋：你帮是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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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随欢沉默良久，终于深深叹了口气，开口道：“苏笑，金府那头，你能拖多久？”
苏笑回道：“大概四五天的样子。”
“那就三天。”伍随欢道，“你先别把房契交出去，拖上三天，等我回来。”
姚情忙问：“你要去哪儿？”
伍随欢看了眼她脸上的泪痕，说：“我去找一朵一样的花还给金满堂。”
姚情吃惊地睁大了眼，苏笑却忍不住自己的笑意，高高扬起了嘴角。
“我要和你一起去！”姚情道，“苏笑，你能顺便照顾一下灰灰吗？”
苏笑爽快地点头，反手捶了捶胸口，一副全包在他身上的样子。
“如果你们需要快马，马市出门左转就是。”苏笑嘻嘻笑道，“早去早回！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伍随欢瞥他一眼，那眼神，很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