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离魂歌】章六(1 / 1)
“苏笑,我……我们……”
姚情慌忙解释,却越说越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伍随欢拦住她,起身径直走向苏笑,伸手道:“药呢?给我。”
苏笑暧昧地挤了挤眉毛:“给你?你替姚姑娘上药?”
“不然你来也行。”
苏笑一滞,赶忙说:“我是没那运气啦,你俩关系好,你来。”说着他将药酒交给伍随欢,侧头又瞥到角落里表情僵硬的小女孩,问道:“那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把她带走。”伍随欢走到小女孩面前,左手一伸就将她像拎小鸡似的抓了起来,丢给苏笑道,“见到就烦。”
苏笑头次见到伍随欢如此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多言,替小女孩解开穴道,拉着她下楼去了。
倒是姚情对伍随欢的态度颇为不满,拉紧了衣襟口说道:“你怎么能凶她呢?她不肯说话,不让我们碰那朵花,一定是有苦衷的。”
伍随欢在姚情背后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难道没有看见她的眼睛?”
“眼睛?”姚情开始细细回忆,“那孩子的眼睛……的确是有些特别,好像颜色比一般人浅些……不是黑色,倒有些像……深灰色?”
“灰色的眼睛,你想到了什么?”
姚情迅速一个激灵:“她是西图人!”
伍随欢的脸色更加难看,姚情犹豫道:“可是……她的中洲话说的很好啊,如果不刻意留意的话,她与其他中洲的小孩根本没什么差别……你就是因为她的身份,所以不喜欢她?”
“还有别的。”
伍随欢说了一半,忽然拍了拍姚情的肩膀,示意她把上衣除下。姚情的脸早就红到了脖子根,捏着衣襟的双手紧了又紧,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低头将腰带解开。
姚情的动作很慢,当褪到了最后一件时,她有些埋怨自己早晨出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多穿些。她用脱下的衣服挡住前胸,颤巍巍地问:“你刚才说别的……是什么?”
伍随欢用帕子蘸了些药酒,一点点擦在姚情背后的淤青处,动作尽可能地做到悉心轻柔。“疼不疼?”他问了一句,见姚情摇头,又道,“我不喜欢爱添麻烦的人。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受伤,你不受伤的话,我此刻也不必为你上药。”
“不不,那不是她的错,是我太没用了……”姚情垂下眼,看着脚边的剑,“如果我能用剑,能像杜姑娘那样厉害,那几个家伙根本不会伤到我……”
好像听到了谁的名字,伍随欢手下一用力,正好按在姚情背后的伤处,痛得姚情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要流出泪来。
“对……对不起!”姚情咬住怀里的衣服,立刻道歉说,“我不该提起她的……”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姚情猜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伍随欢不开心了?她虽然不太清楚杜姑娘与伍随欢之间的关系,但隐隐觉得对于伍随欢来说,杜无、杜姑娘,应该是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甚至远胜于朋友,知己。
她也曾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人,这样的经历有多痛苦,她再清楚不过。
姚情又等了一会儿,背后还是没有声响,她小心地往后看去,却见到伍随欢一双失神的眼,地上火折子的烛焰映在他的眼瞳里,似是泪光闪烁。
“伍大哥?”
姚情一阵惊愕,双手下意识地垂下来,衣物没了支撑,从她坦露的前胸滑下。
胸前顿时一凉,姚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捡起衣服挡住自己,仓皇地背过身去。“伍大哥。”她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别伤心了……我……我会好好练功夫……不给你……添麻烦……”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伍随欢回过神,拿起帕子继续替姚情上药,“添麻烦的是那个西图人。”
姚情想起女孩灰色的眼睛,小声说道:“伍大哥,你就真的那么不喜欢西图人吗?十五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伍随欢没有说话,只是上药的力道又重了些,姚情从隐隐作痛的伤处就知道——他一定又不开心了。
既然他心情不好,姚情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怕多说多错。直到伍随欢替她上完药,她背着他穿好衣服,除了“谢谢”两字外,也没有多说一句。
“你好好养伤,我先下去了。”
伍随欢向姚情打了个招呼,转身下楼,姚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不知怎么鼻头又是一酸,忽然就很想哭。
***
伍随欢下了楼,看见苏笑正坐在窗前,仔细研究着手中的一盆花。角落里女孩子已陷入熟睡,伍随欢指了指她,问道:“你怎么拿到花的?”
“很简单。”苏笑摊开双手,“我点了她的睡穴,待她睡了,拿花还不是易如反掌?”
“那她醒来后一定会恨死你的。”
伍随欢走近,由于到处找不到椅子,只得靠在桌前,拈着花瓣问:“你看了那么久,可有什么发现吗,杀手大侠?”
“这……这是一朵花。”苏笑认真道,“很罕见,所以很昂贵,昂贵到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回它。”
“废话。”伍随欢道。
苏笑显然不服:“那你说,你对这朵花又知道些什么?”
“不老花。”伍随欢哼了一声,“因为花期极长,所以名叫不老花。特点是灰色的花瓣,一般只生长在峭壁上的石洞内,极难寻,寻到也难采摘。”
“所以我说的也没错咯。”苏笑道,“你不过只比我多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嘛!不老花?恩……倒是个好名字。”
可是花还在这里,金府的人还是想要它回去,知道它的名字根本对眼下没有什么帮助。苏笑看了眼角落里的小女孩,问伍随欢:“你打算怎么办?帮这孩子把花藏起来,还是把花还给金府的金满堂?”
伍随欢轻蔑一笑:“我只怕会把花卖掉。”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苏笑陪着他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可是我担心这样做了以后会被姚姑娘埋怨死……伍随欢,我不介意告诉你我的一个弱点,就是最怕见到女孩儿哭。”
伍随欢忽然想起方才姚情眼角的泪水,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下手没有轻重的缘故,一时不由有些歉意。他捏了捏不老花罕见的灰色花瓣,没好气地说:“不管是藏起来还是还给别人,总之这花都不会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我又为什么要为这鬼东西浪费脑力?苏笑,你这儿有被子没?我累了,要休息。”
“呃,没有,我睡觉一向不盖被子。”苏笑望了眼窗外,“不过离这儿不远有家客栈,我可以向老板借两床被子给你们。”
“你怎么什么都借别人的?”伍随欢道,“这里真的是你的家?”
苏笑烦恼地挠挠头发:“还不是你们来了?原来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可用不着那么多东西。家?家不就是睡觉的地方嘛!既然这样有个席子就可以了,还要别的做什么?”
伍随欢反驳:“那这样说,你在城门口铺张席子,城门口也可以成为你的家咯?”
苏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得还要有瓦才行。有瓦,有席子……这样,才算家。”
“苏笑。”伍随欢深深一叹,“你去过别人的家吗?”
“去过啊。”苏笑道,“我杀人的时候潜入过。”
“别人的家里有什么?”
苏笑想了一会儿,说:“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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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随欢觉得苏笑的回答很可笑,仔细想想又发现很有道理:有人,家里有人,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家。
没有人的家,顶多只能称作是一个住处——如苏笑所说,有瓦,有席子,就够了。
难怪他伍随欢一直没有一个家,原来是找不到可以与他一起呆在家里的那个人。
秋夜里冷风骤起,苏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忙站起身来:“哎呀起风了!我得赶紧去借被子,不然楼上的那位可要受不住了!”
苏笑说罢赶紧就跑了出去,他家的门还是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伍随欢盯着那盆不老花发呆了好一会儿,忽然走上前,轻轻拈了一枚花瓣在指间。
灰色的花瓣,灰色的眼睛。
十七年往事如烟,以为能忘掉的,终究是忘不掉,以为能逃开的,终究是逃不开——
就像这盆世间罕见的不老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到了自己手里。
家?他早已没了家,因为家里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
灰色,死亡之色。
伍随欢想着,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竟生生扯了一枚花瓣下来。不老花在盆中轻轻摇晃,犹如控诉,犹如哭泣。
***
姚情醒来的时候,月亮正挂在窗外,而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被人盖上了一层温暖的被子。旁边小女孩正稳稳熟睡着,怀里竟然还抱着她的那盆灰色的花。
姚情把被子往女孩的方向扯了扯,又悉心地将它盖在小女孩的身上。她撩开女孩额前的刘海,忽然看见她的嘴角悄悄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姐姐……”女孩轻轻地呼唤着,“姐姐……谢谢……你的花……”
原来她的花是她的姐姐送的?姚情恍然:怪不得她总不让人碰她的花,原来,那本是她姐姐的东西……
既然是她送给她姐姐的花,她怎么可以让别人将它夺走呢?姚情看着女孩狼狈的脸庞,心想自己一定要替她守护好这盆花,不论什么人,即使再多十个像白天那样的大汉来,也休想把花从她们的身边夺走!
“姐姐……姐姐……”
“姐姐在这里!你别怕!”姚情忽的抱住女孩,轻声说,“姐姐会陪着你的……没人会夺走你的花,你不会孤单,绝不会!”
姚情闭上眼睛,暗自发誓要一定守护好这个小女孩,就如同自己的姐姐当初保护自己那样。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报酬,因为姐姐,生来就是要守护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