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铸魂师】章廿一（1 / 1）
释真如与华承影一路行到通道的尽头，发现竟是条被石块封死的死路。华承影疑心阿灵说谎，正要回头，释真如却不甘心地检查起面前的石壁，不久便在某处发现了破绽。他用力扭起石壁上的机关，面前的石板忽的一震，片刻便缓缓地抬了起来。
他正诧异这失传已久的密道内如何会有机关，脚下再一震，石板便停滞不动了，只余下与地面间一条不宽的缝隙，大小正好使一人俯身通过。
火光从石板与地面的缝隙中透出来，释真如暗中观察了一番，刚想从缝中出去，光线忽的一暗，他听到不远处有隐隐的脚步声传来，连忙屏住呼吸，拉着华承影退入阴影。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大，释真如依稀可以辨出来的是两个人，他们步子时而沉稳时而浮乱，可知这南疆的功夫到底与中原不同，竟令人看不出武功底子。华承影按紧掌中配剑，全身戒备如同绷紧的弓，释真如向他使了一个颜色，告诉他不必轻举妄动，且看清局势再说。
百鬼教的两人到了这里就缓了步子，其中一人开口道：“我说南长老的心思还真难琢磨，你说咱们好不容易抓了那么多中原人，干嘛还要把他们关起来养着？一个个都杀掉岂不是更省事？”
释真如双拳攥紧，华承影按住他的肩头，听得另一人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诉你啊，这些中原人可怪得很！我曾听他们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一刀子把他们全杀了，倒是给了他们痛快了！不如像南长老这般囚着他们，让他们求生生不得，求死死不能，不是要比杀了他们解气？”
“可是南长老与中原人又没有什么大仇，怎么这么恨他们？”
“谁说没有仇的？你伸耳过来，”声音忽然变小，道，“我听说啊，这南长老的父亲，就是当年的东长老！十五年前东长老抛家弃子，硬是为了什么保护中洲去了中原，结果啊，就再也没有回来。”
“啊，这个我知道！”那人道，“西长老与他同去，可惜也是……唉，南长老为这个没了父亲，所以从此就恨死了中原人？”
“可不是？中原人总是把什么侠啊义的挂在嘴边，殊不知我们南长老最烦这个！这一次他们自投罗网，还不有的苦受了？我们呐，就安心等着看戏好了！”
那个声音说罢就笑起来，另一个跟着也笑道：“对对，关押他们的可是我们的缚鬼死牢！即便是当年的北长老进去了也出不来，那些中原人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
他话说到一半，忽的有一个黑影从身后的石壁中闪出，有女声尖喝道：“竟敢侮辱我北长老，受死！”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阿灵！她本追着华承影到了石板密门，刚巧听得那两人提起北长老，气不打一处来，登时就拨开拦路的两个少年冲了出去。华承影拦她不住，又恐她坏事，急忙和释真如现出身形，上前也同百鬼教人战在了一处。
阿灵抖出腰间的银链子，映得满室顿时大亮！她紧紧跟随着使短刀的百鬼教两人，链子在她手中如银龙乱舞，招式千变万化，端的叵测难料。只是她耐力与力量都有限，前有余，后不足，百鬼教两人侥幸避过先头的三四招，见她动作慢下来，瞅了一个破绽的空当，就联手朝她刺将过去！
“阿灵退后！”
华承影蓦地出手，青光闪过，虽看不见剑身，他的承影剑却已出鞘。另一边几乎是同一时间，释真如也已出掌相助。青衣少年一剑挑开几乎要刺到阿灵心口的短刀，素衣少年也不甘示弱地击出掌风，手掌没碰到百鬼教人分毫，却已击碎了他手中的刀。
他们一左一右，一剑一掌，各自一招间就将威胁阿灵的两人逼退。百鬼教人见局势不妙，大叫着“有人入侵”就要逃走，华承影向释真如使了个颜色，两人便一齐上前封死他俩的退路。两人出手反击，释真如一掌劈在其中一人的肩头，那人顿时脱力，释真如再乘胜追击，出手反扭了他的双臂，又点住他背□□道，使之登时动弹不得。
释真如松口气，侧头却见华承影手底干净利落，只用半招就卸了那人的兵器，现下他正用左手扼住了喉咙，右手持剑，对准了那人的心口就要刺下。
释真如忽想起那日在帝都城外看到的一幕，忙“华兄弟”的叫了一声，华承影手下顿住，却听得杂乱的脚步声从周遭传来，如千军万马将他们包围。
“糟！”
华承影来不及犹豫，既然不杀人，便以手为刀劈在了百鬼教人的颈边。百鬼教的弟子晕倒在地，他也走上前与释真如站在一处，暗声道：“现在我们被包围了，你杀是不杀？”
释真如下不了决定，反倒是阿灵抢着道：“杀！为何不杀？我就要把这些投靠南长老的叛徒都杀光！”
她说罢就握着银链要往前，华承影将她拉住，甩给释真如道：“你既不杀，那就带着阿灵避到石头后去，这里我来挡。”
“华兄弟！”
“少废话！”
洞窟内越来越亮，见百鬼教的众人从黑暗里现身，华承影再不管其他，提剑就冲进了人群。他那柄神秘的佩剑纯青而透明，看似精致优雅，然所到之处，必旋出串串血花——没有迟疑，没有犹豫，这就是华承影，这就是华承影的剑！
青衣少年从血海中走来，剑上是血，身上是血，脸上是血。善与恶，救与杀，罪孽与荣光……他站在对立两方的交界处，脊背却依然挺立如松，并且永远不会屈折。
青色的光芒刺痛双眼，释真如看到的是一个再明亮不过的身影——他生于罪恶的黑暗，然而无比耀眼高大，几乎足以颠覆自己毕生的信念。
握剑的手臂正在微微颤抖，释真如想按住自己的腕子，手却按在了剑柄之上。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住，背后阿灵忽的一推他，他顺势就将那柄剑拔出了一寸。
“中原人，我来帮你！”
南疆少女的身影冲入战场，释真如却僵着拔剑的姿势不知所措，正巧一百鬼教人此时偷袭，他往旁一避，立即弃剑换掌，慌忙与他斗将起来。
释真如没有时间思考，只默念着不许杀人的信条，掌下便是到了杀招也处处留情。他功夫不差，这样的状态对付单人尚可，但倘若敌人众多，数名带着兵器的敌人齐齐涌上，他纵是不死也难以脱身。好在那头的华承影与阿灵刚解决掉一串敌人，回头瞅见释真如这边陷入苦战，忙倾身前来相助，反手一挥，就将正缠着释真如的几人喉咙割断！
第一拨赶来的百鬼教众暂且解决，但是更多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华承影望了一眼身后，拉起释真如道：“形势不妙，先撤！”
释真如点头，三人便暂时往原先藏身的密道处撤去。他们到了机关门前，华承影一推阿灵让她先走，见她进去了，自己再屈下身子，紧随着她往门内钻去。
“释真如，快！”
华承影正等着释真如跟上，却不防机关门忽的一震，居然自己往下闭合起来！他向旁一看，竟发现阿灵的手正按在石壁的机关上，一双目光在黑暗里蓦地发狠，露出令人恐惧的光来。
“阿灵！你做什么！”
华承影扑向她，阿灵突然松手，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响，机关石门轰然合下，顿时将未及进来的释真如隔在了外头。
华承影登时大怒，想自己再去把石门启动，可阿灵用身体死死挡住机关，偏就是不让他靠近。她高声道：“你想开门，除非杀了我！”
华承影拔剑道：“你别以为我不敢！”说罢他上前，竟气急败坏地与她动起手来，释真如隔着石门听见声音，胸中顿然心明如镜，也不强求，反而回身迎向了即将到来的百鬼教众。
`
阿灵的目标是杀南长老，放下对中原人的憎恶，一路容忍他们至此也是为了这个心愿。华承影是她绝佳的帮手，但他释真如不杀人，只会是她复仇路上的累赘。释真如清楚地明白阿灵抛下他的缘由，此刻心中没有半点怨愤。
他是无用的——杀人无用，救人也无用。到哪里都一样。
百鬼教人再次将他包围，可这次他们却不急动手，而是向两旁退开，让出可供一人行走的道来。释真如正想着会是何人前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里现出——是的，熟悉，太熟悉！甚至因为太过于熟悉，他看着那人睁大了眼，竟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他支吾着道，“你是……霍大侠！”
那人换了身黑衣，俨然与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释真如立刻改口道：“不……你不是游侠，你是百鬼教人！你骗了我们！”
霍英轻笑一声，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挥手道：“带走！关入死牢！”
释真如记起廖青冯二一众也被关在缚鬼死牢，便也不作挣扎，任由他们绑了自己押走。走过霍英身旁的那一瞬，他咬牙恨道：“霍英，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霍英懒懒一笑，眉目间仿佛还是曾经的游侠模样。可释真如这才发现，原来他每次笑，动的只是那颊边的两片肉而已，他那双眼睛始终是不笑的。非但不笑，而且眼瞳幽深漆黑，如一潭幽暗的死水，没有波纹，也看不到底。
他推了释真如一把，笑道：“释小兄弟倒是如我想象的一般——天真。我平生最可怜的就是释小兄弟这种人，如果你现下肯求我，说不定我会让南长老对你手下留情些。”
“不必。”释真如道，“带我去见廖副掌门。”
霍英道：“不急不急，一会儿你就见到了。”
说罢他使了个眼色，几个教人接过释真如，快步押着他就往死牢的方向走去。霍英跟在最末，临走时看了看身旁某块可疑的石壁一眼，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便消失在了暗处。
`
而机关门后头的阿灵紧贴石壁，听见众人的脚步声远离，才松了口气，对持剑的华承影道：“他们走了，你放下剑罢！”
华承影的剑正指在阿灵喉头，只要他右手稍加用力，剑锋便会贯穿这个少女的脖子。阿灵闭了眼视死如归，而华承影虽怒气冲顶，但自外头的百鬼教人离开之前一直僵持着这个姿势，始终没有下得去手。
不能杀人。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奇怪的是那句话明明源自心底，却有着释真如的声音。
他放了剑，冷冷道：“南疆人，我倒是没想到，你说的一千种逃命的方法之中，还有一招的名字，叫做出卖朋友！”
阿灵捂好脖子离开机关，看着他道：“这不能怪我！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只是杀人而已，叫你们来也是为了帮我杀人！除了这个目标，其他的我都管不着。”
“他不杀人，所以你就背叛他？”
“不然呢？难道我还任他留着，给我拖后腿？”阿灵道，“中原人，说起来这还是你的错！你当初为什么要找他来，难道真的是你一个人杀不了南长老？你说你要与他比一场，可你们究竟比的是什么？”
华承影低头不语，良久才道：“我们比的你不会懂……总之我现在要去救人，你好自为之！”
他上前扭动机关，阿灵忙扯住他道：“华承影！你不帮我杀人，你说话不算数！”
“如果不是你先前鲁莽，只怕南长老此刻已经死了！”
华承影回头抛下一句重话，便再不理她。
而阿灵看着那青衣少年的身影远走，也发狠道：“好！好！华承影，你别以为我一定要求你才能杀了南长老！我……我一个人，一样可以！”
说罢她放下机关门，转头向着黑暗深处跑去——她并不是认输，没了帮忙的杀手，她还有最后的一招，必杀的一招！
那便是……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