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铸魂师】章三（1 / 1）
释真如怔了一瞬，道：“承影？那似乎是柄剑的名字。”
见青衣少年没有答话，他又觉得自己唐突，忙道：“华兄弟身手不凡，我等幸会！我叫释真如，这位是沈临星沈小兄弟。”
沈临星撇了撇嘴，心想释真如为何唤那人“华兄弟”，而称呼自己时就要在后头加个“小”字？莫非是看不起他？沈临星一瞥青衣少年，看见他手中一柄青色长剑盛气凌人，又不由退后了一小步，止住了自己的心思。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以剑为名的少年忽然道，“武林大会早已取消。”
释真如道：“哦，是这位沈小兄弟……”
“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沈临星立刻回道，“你不也在这儿？”
华承影背过身去，无情将他的提问晾在一边。沈临星怒气正要发作，却见他凝视着不远处的那个破木台子，一字一顿道：
“我，来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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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
沈临星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故事，喉中一涩，刚积起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多看了那少年一眼，心中莫名其妙地，竟觉得也没先前那般碍眼了。
他记得关于最后一位仲裁的事情还没讲完，连忙问向释真如：“释大哥，那位天下最好的铸剑师，他是谁？”
“啊，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释真如笑了一笑，与华承影望向相同的方向，“是欧冶子，传说中，能铸得天下第一不败神剑的人。”
沈临星眼睛雪亮，刚想追问，又想到了另几位英雄的结局，话到了喉头不由梗住。
释真如却继续道：“其实这‘欧冶子’三字古来有之，正是上古时代一位非常有名的铸剑师的名字。后来一代代流传下来，在江湖里就成了一个名号，用来称呼那些铸剑技术最高超的人。所以自武林大会开办两百年以来，其他几位仲裁的名字也许每届不一，可唯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必定是一个叫‘欧冶子’的铸剑师。”
他说着看了一眼华承影：“听说欧冶子铸剑举世无双，但一生通常只会收一个徒弟，因为他们认为即便剑铸得再好，到底也是一件伤人的利器，不可多铸滥铸，不然就是有悖江湖侠义之道。”
沈临星点头称赞：“说得好！那柄不败神剑呢？不知它是出自哪一位欧冶子之手？拥有了它的人，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
释真如顿了片刻，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江湖中至今还没有人见过那柄剑，只听说铸它的人是欧冶子，具体是哪一位……倒也没有定论。至于它现下在何人手中，更是无人知晓了。”
沈临星正要叹句“可惜”，华承影却插话道：“传说就是传说，作不得数。我从来不信。”
二人皆一惊，又听得那青衣少年继续道：“不败神剑？用者不败？真是笑话！如果真有这样的剑，十五年前帝都失守之时，怎么就不见有人拿出来用？剑就是剑，杀不了前朝的软弱，也挡不住外邦的铁骑……它们什么都不是。”
沈临星与释真如怔住，两人瞪大了眼看着那位青衣少年，好像从未见过他。
“不对，你说的不对。”沈临星忙道，“照你这么说，那当年如此多的剑客牺牲，岂非都是没有意义的了？他们可是为国捐躯，是大英雄啊！”
“他们当然是英雄——可惜是冲动的英雄，是愚蠢的英雄。”华承影盯住木台子，说道，“为国捐躯？可他们的国在哪儿？他们不过是走投无路，想用一场牺牲来成全自己的大义，顺便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历史上。”
释真如摇头，问：“依华兄弟所言，不知剑之一物，于你为何？”
“剑？”华承影看了一眼手中青色的长剑，“剑是死物，所以我从来不信会有什么不败神剑——再好的剑也能折断，正如再厉害的剑客也会死去。”
释真如继续道：“那华兄弟以为，世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一柄剑：它既不为饮人鲜血而生，也不为虚名假象所蒙，更不会被轻易折断……不论是谁拥有了它，都会所向无敌。”
华承影轻笑：“不信。”
“可我信。”
释真如也笑，他极认真地看着青衣少年，“我相信会有这样的一柄剑，尽管我从未见过。但我还是信，一直信。”
沈临星呆呆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虽是听不大懂，但他总觉得释真如说的是对的，于是忙跟着和道：“释大哥，我也信！”
“那你们便信着好了。”
华承影说着转过身去，扬了扬手，“我还有事，二位，后会无期。”
少年来时如一阵风，离开时竟也像一阵风。沈临星只觉眼前青色的影子一闪，那少年就已飞身出了宅子，怎么寻也寻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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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释真如忽叹，“原来以为，还可以交个朋友。”
“哼，那样的不交也罢。”
沈临星撇了撇嘴，望向面前的木台子，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释大哥，”他笑道，“虽然武林大会取消了，但好歹我们来都来了，总不能抱憾而归罢！”
“你是说……比武？”
沈临星连连点头：“对，比武。你我两个，点到为止。”
释真如想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反对：“好是好，可若真效仿了武林大会，光你我二人不够，还需找几个仲裁在场。”
沈临星正纳闷，释真如抬头望了眼天色，继续道：“这样吧，我看离天黑还有段时间，我们便以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后，我们各带一名仲裁回到此地，到时再开始比武，如何？”
“一个时辰？”沈临星皱眉，“那么短时间，我到哪里找仲裁去？还得要监德监武……”
释真如笑道：“沈小兄弟的为人我还信不过？这监德的就可免了，既然是点到为止，医者自然也不必出席，剩下的就是铸剑师与监武。”他一摊双手，又道：“我不用兵器，铸剑师于我也没什么用，不知沈小兄弟的兵器是什么？剑？”
沈临星暗想，既然对方赤手空拳，自己怎么好意思再用兵器？于是一摇头，说自己也不用兵器了。
“那就只剩下监武了。”释真如道，“既然此番我们比试掌法，不如就以面粉覆手，到时候谁的衣服上先沾了面粉，谁便输了。所以监武……找个眼快的就好。”
沈临星这边还在想着何时的人选，那边释真如已宣布了计时开始，沈临星一想反正时间够用，倒不如边走边想，便同释真如一起出了武林盟总舵。
***
两人进了帝都城就分头行动。一个时辰过去，二人在武林大会旧址再碰头的时候，也见到了互相找来的“仲裁”。
释真如手捧一碗面粉，身旁站着的却是个个头不高的小乞儿，灰头土脸，蓬头垢面，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直盯着沈临星，好像他脸上长了朵花儿似的。沈临星皱起眉头，立即拉过释真如道：“释大哥啊，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
释真如亦小声道：“沈小兄弟有所不知——方才我在街上走，看见这乞儿正要行窃，一时心热便把他拿下。我又想要说到眼神敏锐，江湖中无人可以比得上这些偷儿，于是就跟他说，只要他来帮我这个忙，我便不带他去见官了。”
沈临星一听也在理，只是眼下对这个脏兮兮的乞儿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释真如又问起他的仲裁，沈临星闻言就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本也要找个眼快的人，于是就想酒楼的小二每天跑堂，目力说不定也是极佳的。可是刚才我前脚刚进酒楼，后脚就被人拖住了，那个人，就是，就是……”沈临星侧过身子，释真如看到他身后的大树下竟半躺着一个人，三四十岁的模样，此刻正迷糊着眼喝着怀中的酒。
“这……”释真如犹豫道，“沈小兄弟，他好像醉了。”
沈临星尴尬地笑：“是，是啊。我都说不找他了，可那酒鬼就是要缠着我过来，甩也甩不掉，眼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我只好……”
他极厌恶地瞪了那酒徒一眼，酒鬼却呵呵笑道：“好好好，我最喜欢看人打架啦！你们打着，赢了的人请我喝酒！”
“呸！”沈临星啐道，“那我宁愿输。”
释真如也打量着那酒徒，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能摆手道：“罢了，沈小兄弟，就这样开始吧。”
说着他卷起袖子，用掌心蘸了些面粉，又把碗递给沈临星。待两人准备完毕后，小乞儿高喊一声“开始”，两人的比武便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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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兄弟，见教了！”
释真如双手合十，使的端的是佛门功夫，一掌送出，内力浑厚不说，招招正气十足，稳扎稳打。他的招式并不多变，沈临星甚至很容易就能猜出他下一步的动作，但那股霸道的掌风贴来，逼得自己不得不以防守为先，于是对手从开局时算起已出了三四招，他却是连一招都没顾得出手。
沈临星自小主攻剑术，内力修为委实不高，只能在身法上取胜。如果说用着佛门功夫的释真如身形稳当好比一尊佛像，沈临星则是那只在佛像周围乱窜的猴子，只是任凭他如何防守，如何变幻进攻的套路，始终也逃不出慧明如佛祖的手掌心。
释真如一掌击来，沈临星刚侥幸躲过这道掌劲，耳边一声风响，他的下一掌便已到了近前。沈临星惊慌闭眼，右手下意识地就往前伸去，结果左肩上一阵温热，睁眼再看，自己的衣服上已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手掌印。
“停！”是那小乞儿的声音，“短头发，胜！”
他说着又蹦又跳，倒似比赢了比武的人还要开心。沈临星瞪他一眼，抱拳对释真如道：“释大哥，我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
“不不，”释真如忙道，“是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拳法本就是我擅长之处，该怪我胜之不武才是。”
沈临星心下拜服，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却是那酒鬼开口了：“恩？胜的是短头发？不对不对，按我说啊，赢的人是矮个子的才对。”
两人惊了一惊，沈临星更是听到他叫自己“矮个子”，第一个反对道：“你这臭酒鬼瞎说些什么？明明是释大哥赢了我！你看！”
他说着现出肩膀上的面粉，酒徒却摇头，反指着他的手道：“短头发那一掌本对着你胸口而去，但到了近前却改了套路，所以只击中了你的肩膀，而你那时又将手抬了起来……嘿嘿，如果你手中有剑，这一招定会刺入他的胸腹，到时候你顶多肩膀脱臼，而你的对手，他一定会死。”
沈临星浑身一震：“你胡说！我只是……我只是……”
沈临星说不下去，毕竟习剑十年，有些自小便养成的习惯，不到关键时刻，是连他自己也觉察不出来的。他偷瞄了眼释真如，见他一脸平和并未生气，一颗悬着的心姑且放了下来。
“前辈所言有理。”意识到这个酒徒的不寻常后，释真如及时改了口，并且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只是我与沈小兄弟不过是比武切磋，点到而止，用不着拼上性命……”
“唉，打架就是打架，立那么多规矩做什么？烦！烦！烦！”酒鬼懒懒靠在树边，灌了自己一口壶中酒，“罢了罢了，你们谁赢都好，老老实实请我喝酒便是。”
“那是一定！前辈请稍等……”
释真如朝腰间的钱袋摸去，手下一空，脸色忽然变了一变。沈临星刚要凑上前，却听得身后窸窣声响，回头看，竟是那小乞儿跑了出去。
“站住！”沈临星恍然大悟，“小贼！”
他话音刚落，释真如已捡起地上的几颗石子打了出去，不想那小贼的身法也是不赖，腰身一扭就轻松闪过。释真如紧接着又打出一颗，正对准了他动作死角，小贼脚下借力跳起，双手抓住头顶的树枝，再一翻身，人就轻而易举地踩在了树上。
“嘿！”他戏笑一声，“想抓我？你们还……”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脚下树枝忽然“咔嚓”一响，竟是被他压断……小贼大叫不好，却因情况突然躲闪不及，整个人竟和断枝一同摔到了地上！
“哎哟！”他吃痛叫嚷，“疼死我啦！早知道中午就不吃那只鸡腿……”
“小贼！”
沈临星急冲冲跑来，二话不说便扯下他的头巾，看到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至肩，他手下用力，更是揪住了小贼的衣襟，怒声喝道：“哼！果然是你！”
小小的脸袋，大大的眼睛，抿起嘴时脸颊上还有淡淡的酒窝——不是抢了他钱袋的女飞贼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