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哭魂剑】章一（1 / 1）
男人在街上走着，忽然就下起了雪。
雪花从头顶轻轻飘下，没多久就给这世界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衣衫单薄的男人正望着出神，冷不丁就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此时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有酒香伴着女人的笑声从街角传出，男人腹中低鸣，恍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喝一杯。
有佳乐，有好酒，有美人——
只是他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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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来最便宜的罢。”
男人抖出身上所有的铜板，发现数额刚刚好点一壶最廉价的酒，至于女人……他叹气：命里无缘，没有也罢。
店里没他的位置，男人只好晃晃悠悠遛到江边，在岸上的一个六角亭子里坐下，一个人观雪饮酒，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只是……寂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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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渐渐起了喧声，男人环顾四周，看到行人手中提起的各色灯笼，才记起今日原是上元佳节。“唉。”他无端又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酒壶。
一道影子忽而闪过眼前，男人还未辨出那到底是何种物什，手底一空，身旁的酒壶早已不翼而飞。他再一看，却见那酒壶被另一手稳稳抓住，就摆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是种示威。
那只忽如其来的手瘦而修长，男人几乎可以数清它上面的每一截指骨。这不是手。男人暗想，不过若干根骨头加上一层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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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确确实实是一只手，而且还是一只女人的手。
不过它与酒坊里那些陪酒姑娘的手不同的是：这不是一只倒酒的手，而是一只杀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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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主人名字叫杜无。
女人很瘦，极瘦，像是古老传说中的画皮鬼，为了复仇从地狱中返生，白骨之上披了一层世人的皮相蛊惑众生。男人眯起眼睛，心想自己还是不喜欢这般骨感的女人，起码搂起来就不舒服。
他撇了撇嘴，没有同女人去争那一壶酒，反而颇有兴致地看着她把酒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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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女人只喝了半口就啐道，“这是什么烂酒？伍随欢，你耍我！”
伍随欢耸肩：“我几时说过它是好酒了？”然后他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女杀手把酒壶扔进了江里。
“哎哟！”水花散尽，他忽然大叫，“那酒壶可是我押来的！你怎么把它给扔了？”
“用什么押的？”
“红香坊小翠送的簪子。”
“那不要也罢。”
杜无瞥了一眼故作心疼状的男人，足尖轻点地面，人就从亭子里飞了出去。伍随欢只觉面前吹过一阵风，等到第二阵风吹来的时候，她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外加拎在她手中的两坛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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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伍随欢两眼放光，“美人送美酒！今儿个我运气真不错！”他急忙拆开酒封灌了自己一口，又叹：“果然好酒！至于这美人嘛……”他瞄向杜无：“糙了点……”
“不想喝就直说！”
伍随欢正笑得开心，却见那只杀人的手猛然向自己袭了过来。他连忙侧身向左躲过一招，不料杜无的下一招已经在身后等着自己，伍随欢又往另一边躲去，杜无却如影随形，伍随欢还没来得及出招，拿着酒坛的右手便被她擒住。
美酒因为两人的动作洒出来些许，伍随欢大叹可惜，不由求道：“好好我认输，酒都给你也罢……”
“鬼才信你！”
杜无怒瞪一眼，随即迅速转身，手肘猛击在伍随欢胸口。伍随欢“哎呦”叫了一声，酒坛脱手，却是被他猛地抛上了半空。电光火石间两人手足并用对拆了数招，杜无小胜，刚想飞身而起接住酒坛，不料伍随欢忽的扯住她的腰带，杜无足下一顿，反被伍随欢抢了先机。
酒坛稳稳落回男人手中，一滴未洒。伍随欢挑起浓眉，用极夸张的动作灌了一口，然后啧啧道：“我说什么来着？女人呀，总有弱点……”
他话还没说完，杜无已然再度出手。这次她的动作更快更狠，几乎对手的每一个破绽都能被她洞悉入眼，她的双手如果是利剑，那么招招夺命，眼前的这个男人早无反击的可能。只可惜的是她此刻手中无剑，而她对手偏偏是伍随欢，虽然出手的招式已被她看透大半，但每次那人都能以诡异的角度逃出自己的钳制，活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嘿，认输吧，女杀手。”
伍随欢咧嘴一笑，杜无却恨透了那样的笑容。她冲上前去，左手扼住了伍随欢的右臂，伍随欢嘲讽般叹了一句“又来”，却不防那疯子般的女人抬起了右膝，径直就要往自己的腹部以下击去。伍随欢神情微变，身子向前一倾，瞬间便被杜无瞅准了破绽，一手扼住喉咙要害。
伍随欢被杜无撞在小亭的柱子上，脊背击出一声闷响，他吃痛想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头被扼住，根本发不出声来。
糟糕！伍随欢翻了翻白眼：这女人是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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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什么的？”杜无笑得狰狞，“男人呀，总有破绽……”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亭外江面上一声水响，接着便是伍随欢空空如也的手晃入眼帘。
“抱歉啊……手滑……”
伍随欢挣脱了杜无的钳制，蹲在地上边咳边笑，毫不隐藏胜利的自豪。但很快他就没再笑下去，因为他看到杜无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亭子中央——那仅剩的一坛酒上面。
“咳咳，冷静点。”伍随欢忙道，“刚才是我耍赖，我不对。这次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动手，行不？”
他看向杜无，那女人想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就开始了！”伍随欢站直身子，口中高声道，“一——”
伍随欢隐隐一笑，本想喊了第一声后就冲出去，哪知杜无的想法同他一般，并且动作比他还快，伍随欢只来得及迈出一步，杜无的酒坛便已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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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杜无用牙齿撕开酒封，“你还当我跟从前一样？”
说罢，她的身子一歪，人便如风筝般向着亭外飘去。伍随欢啐了一口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掠过水面，最终停在了江心的小汀洲上。
飘雪融在江里，流动的江水把月光与江畔的灯光搅得破碎。杜无边喝酒边赏景，见伍随欢没了抢酒的兴致，不久便越发觉得没趣起来。“给你！”她丢过酒坛子，“算姑奶奶我赏你的！”
伍随欢接住，也不争辩，自顾自将酒灌下。“有酒喝就是好事哟！”他笑得无赖，然后两三口便将酒坛喝了个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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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喝够了，也打够了，倏地发现与对方没了话题。远方江畔忽而一声巨响，接着一束礼花冲天而上，在灰蒙蒙的雪夜上空轰然炸开。杜无抬头望去，那五彩的光芒便落入了她的眼睛——却是如星辰沉入海洋，只灿烂了一瞬，便被黑暗吞噬的无影无踪。
“哦？”伍随欢眯起眼，“烟火倒是比去年的好看了些。”
“没兴趣。”
杜无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冰冷。良久，当天边的灯火逐渐暗下，她面向同行的男人，问道：“伍随欢，这次我要杀谁？”
“哎，”伍随欢皱眉，“上元佳节，你就不能不扫兴么？”
“扫兴的是你，不是我。”杜无道，“你接活，我杀人——我们说好的。”
“唉……”伍随欢叹着气，从袖口中拿出一个信笺，“能打探到的消息都在里头了……”他顿了顿，看着杜无将信拆开：“你这次的目标在雪州，那个不幸的人名字叫……恩，明光？”
“孩子？”杜无翻着资料，发现上面赫然印着目标的画像——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别太相信画像，杜女侠。”伍随欢指了指江畔，“你的画像挂在城门口好多年了，可你的人现在还在这儿。不过……”他想了片刻：“我听说那是他六年前的模样，算到现在……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倒也不算大。”
“所以，你让我去杀一个十六岁，远离江湖，还不会武的少年？”杜无攥起拳头，高声怒道，“伍随欢！究竟是你的主顾看不起我，还是你看不起我？”
伍随欢赔起笑脸：“女侠息怒……请仔细想想，主顾也不是傻的，要真是那么简单随便找个人就行，何必花重金请你江湖第一杀手出山？啧啧，杜女侠你是不知道这次的酬金呀……”
“少废话。”杜无道，“我还没问你上次的酬金哪儿去了！”
伍随欢不言只笑。杜无倒也不在乎这些铜臭之物，继续看起手头的资料来，良久，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明明是个毫无特别之处的少年，又住在雪州这种偏远的北地，所处的家宅四周却似有神秘的江湖高手保护，方圆三里内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她可以知道少年的名字、相貌，但所有有关那间大宅子里的信息，流入世间的——近乎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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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无放下资料：“我还以为，你收集情报的功夫是江湖第一。”
伍随欢有些失望：“我原先也这样以为。”然后他又诡秘一笑：“我也认为你的杀人功夫是江湖第一，可没准你这次就会失手了呢？”
“不可能。”杜无把信放回小笺，“天下没我杀不了的人。”
“哦……”伍随欢的语气意味深长，“杜女侠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
“好！”伍随欢兴奋地振了振衣衫，“明日辰时，我们在城门口会和。”
“不必，我杀人时不喜欢有帮手。”
“这次不一样。”伍随欢神秘一笑，“我有预感，这次你会需要到我的。”